沙溺第一次看到那個孩子時。
他身上帶著她很喜歡的氣息。
從病態的身體中透露出來的。
蓬勃,旺盛。
熱烈,迫切。
向著生的欲望。
他想活下去,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她和他平視,看到臉色蒼白的孩子冷漠看向她。
波瀾不驚的眸中,隱藏著數不清的冷淡和暴虐。
她朝他一笑。
無慘第一次見到沙溺時。
正忍受著渾身的疼痛。
他坐在木匠製作的輪椅上,忍下即將劇烈的咳嗽。
女孩小小的一隻,被牽過來到他麵前。
彼時無慘的忍耐力快到極限,急切煩躁而又痛苦。
所以看向她的眼神中,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她卻朝他一笑。
就好像下了幾天的連綿雨,潮濕幾天,肮臟幾天,終於天晴灑下的陽光。
那麼溫暖、純淨。
他身上的疼痛,好似停滯了幾秒。
“無慘,這是你新的鄰居。”
母親鬆開牽著小姑娘的手,將她推到他跟前,與此同時,他聽到母親的話,隨後聽到小姑娘清脆的聲音。
“我叫沙溺。”
她有著一頭玫瑰金的頭發,湛藍的眼眸,怎麼看都不太正常的發色和眸色,小小的模樣便能看出長大後的風華,像一隻妖精。
無慘沉下臉。
模樣精致秀氣的小男孩,表情卻沒有普通男孩的單純,帶著些暴虐和煩躁。
——他大概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孩子。
無慘不喜歡這些貼身仆人。
即便母親管他們叫鄰居。
他們總會用一種憐憫,可憐,或許加上一點可惜的眼神,在以為他看不到的角度打量他。
縱使眼前的小女孩,漂亮到讓人可以卸下一切防備。
但她澄澈的眼眸和他對視時,他卻壓下了那股煩躁,轉而道:“姓什麼?”
“不知道。”
沙溺如實回答。
她記不太清楚一些事。
沙溺記得自己上輩子應該過得不太好,死的時候極其痛苦。
那是種怎樣的死法呢?
哪怕記不清楚,沙溺也能感覺來自靈魂的恐懼,隻要一想,都會渾身發冷。
再來一次。
絕對,絕對要好好活下去,活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死之後,沙溺久久未在死亡的痛苦中回過神。
她看到神明。
虛無之中,一道女聲和身影若隱若現。
神明給她重生的機會。
讓她許一個願望。
“我想,壽終正寢。”
想要好好活下去。
神明答應她,將她送來這個世界。
她來的時候,才五歲。
此時是她來這個對她而言很陌生的世界一個月後。
對前世的很多事記不清,但基本的日常生活沙溺記得,這一個月都在為生活奔波。
她在山上采一些能食用的野果子拿到集市上賣,被美麗的產屋敷夫人看到她,詢問過後,問她願不願意前來工作。
沙溺一萬個同意。
五歲的身體,根本沒法找工作,這裡大多數人都很窮,也不會養她一個女孩。
她這一個月都是在山上待著的,好在山上野獸都在更深一些的地方,否則大概會被吃掉吧。
想要好好活下去,一個人生活在山上不現實,四季更替,待果子沒了,她靠什麼過活亦是問題,沙溺隻能想辦法。
她和無慘的第一次見麵,可能不太美妙。
下了好幾天雨,沙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沾了很多泥土,不是長相可愛漂亮的話絕對會人嫌狗厭。
得知能夠去產屋敷家照顧身體不好的少爺,沙溺立馬同意了。
身體不好,意味著,大概率活不長。
大夫們都說,產屋敷家的無慘少爺,活不了多久。
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在這期間,她不用風餐露宿,不用每天去山上摘果子,不用考慮野獸,不用為了生計發愁。並且能夠好好存下錢,未來可以做很多事。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有因就有果。
沙溺不是真正的五歲小朋友,不會因為對方幾句話就輕信。
因為這是她算計得來的。
鎮子上,產屋敷家很有名。
產屋敷家的小少爺,也很有名。
一個月以來,小少爺已經趕走了不下五個照顧他的人,哪怕產屋敷家待遇再好,將他們當成真正的鄰居,朋友或者親人,可因為無慘小少爺的性格,最近幾天都沒人想要去試一試。
沙溺想要這份工作,於是特地打聽到產屋敷夫人會經過的地方,每天很早摘完果子就來這附近。
第三天的時候,她見到產屋敷夫人。
但產屋敷夫人沒有立刻叫她去,而是在第二天買了果子後,問她願不願意。
她拎著臟兮兮的裙子,臉上笑容卻璀璨的像太陽一樣。
願意。
小少爺今年八歲。
但因為自幼生病,和她五歲看起來沒多大差彆。
沙溺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
和她很像的一點。
他們都想好好活下去。
在這個,也許不算完美的世界中,活下去。
“是嗎。”
八歲的無慘,已經很能忍耐身體上熟悉的疼痛,他笑的很可怕,陰森森的,帶著寒意。
“那麼你跟我姓吧。”
“就叫產屋敷沙溺。”
沙溺嗯了聲,姓什麼都好,反正她也記不清前世自己姓什麼,也許她沒有姓,也許她就姓沙?
她依舊眉眼彎彎,臉頰兩個深深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酒窩兒仿佛盛了酒,可愛的要命。
無慘很顯然不能欣賞這份可愛,他疼的快忍不下去了,視線幾近模糊,揮揮手讓母親和她離開。
不想讓彆人看到這樣的他。
沙溺沒走,被產屋敷夫人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