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溺躲不開他的目光。
目光緊緊凝在她身上,她不看他,也能感受這股目光。
她歎氣一樣的輕搖頭,“無慘,彆去。”
她看起來很無力。
無慘感到心滯,牽起沙溺的手,什麼也沒說,隻是邁開步子往回走。
沙溺垂下眼睫,知道無慘至少暫時不會去吃了,也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會去,可她知道的話,不可能就這樣讓他去的。
誰心裡都過意不去。
她現在不走,一來是知道自己走不掉,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就算她白天逃到天涯海角,晚上他也會很快找到她,二來是她大概還有一點點期望,期望無慘能夠變好,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
十多年的青梅竹馬感情,不是說放就放的。
養一條狗幾年都有感情了,何況是人。
他們牽著手走回去,宅子裡的雪沒人清,地麵還有薄薄的一層,這座產屋敷家的老宅子,原本還有幾個人,此刻一個都沒有了。
沙溺輕咬住唇,回到家裡,無慘拉著她去了自己院子,讓她陪著他。
“我要休息了。”
“就在這裡。”
“……”
沙溺沉默。
雖然以前她也常常就留在無慘這邊休息睡覺,但現在怎麼看都很危險。
“不願意?”
他聲音冷了下來,好像如果她說不願意會發生什麼很可怕的事。
“你在旁邊我睡不著。”
“你睡,我去外麵。”
沙溺斂眸,最後睡在了無慘的床上。
他床上還有很濃的藥味,沙溺試藥試了大半年,對這股味道很熟悉,不覺得難聞,聞習慣了反而感覺挺好的。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沾上床,莫名就困了,明明之前睡了三天,才醒一會,又困了。
這回沒有睡幾天,第二天太陽出來,沙溺就醒了,醒來時察覺有人,側頭看了看裡麵,無慘蹲在角落裡抱著自己,顯得有幾分可憐,沙溺心中微動,掀開被子起來。
她走過去蹲下來,叫了他一聲。
無慘抬起埋在膝蓋裡的頭看過去,臉色蒼白,血絲若隱若現,紅眸中染著幾分委屈和可憐。
“沙溺,我疼。”
“好疼哦。”
沙溺愣了愣,終是沒忍心的摸了摸他的頭,他趁機湊過去將自己送進沙溺懷裡,在沙溺看不到的角度立馬拉下臉。
——沙溺,你還是會心軟。
他勾了下唇,用沙溺會心疼的語氣說自己疼。
沙溺拍拍他的背,“去床上休息吧,是因為白天所以不舒服嗎?”
你不是病都好了嗎,莫名其妙的。
沙溺想著,鬆開他,起身也將他拉起來,表示讓他快去睡覺,自己則是抱著衣服出去了。
無慘沉著臉目送沙溺走往陽光下。
陽光灑在她身上,美好純淨。
可他或許再也無法觸碰陽光了。
以前嘴上說著不喜歡太陽,也不愛曬太陽,那隻是身體吃不消長時間在陽光下而已,可事實是誰不愛冬日那一抹暖陽,不愛春日那一縷陽光。
沙溺啊。
他微微閉了閉眼睛,視線內的少女漸漸變小。
此時他沒法出去。
但,他這樣一出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沙溺她,果然還會對他心軟。
他內心早已是瘋狂的愛意,就算她不愛他,十來年的感情也不會讓她放棄他。
嘛,雖然他剛剛裝可憐也不是完全有用吧,誰叫沙溺讓他休息,自己卻走了呢。
沙溺是有自己覺得很重要的事要做。
她知道,壞人要得到懲罰,不管是什麼,無慘的做法也不對。
可是,若無慘已經不是人,那麼法律對他來說真的有用嗎?
答案是沒有。
這個世界上目前大概沒有人能奈何他,沙溺更加不忍心親眼看他去死不是嗎。
她隻能做一些自己可以做到的,補償那些人。
雖然很晚。
可是不去做,她的心裡更過意不去。
醫生和小藥童都沒有家人,沙溺上午去給他們立了衣冠塚,收拾好他們的家,處理剩下的事。
下午去問了幾個仆人的家人,仆人的下落,得知不清楚後,沙溺歎了口氣。
她將自己小金庫拿出來,賠償道歉。
這彌補不了一條生命,以及失去親人的痛苦。
沙溺覺得很心痛。
她看著茫茫無際的世界,不知道何去何從,也不知道怎麼麵對無慘。
直到夜幕降臨,無慘出來找她。
她坐在花田中間,花海在冬天的時候一眼看過去都是枯枝。
“沙溺,這兒冷。”
無慘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搭在她肩上,她指著花海說:“你看,花敗了。”
“它們明年春天會長出來,但是長出來的花就不是今年的花了,我們以前看的花再也看不到了。人也是,一旦死了就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她能夠幸運的得見神明,是神明說她並沒有到死的時候,又不可能每個人都那麼幸運的死後可以見到神明獲得再來一次的機會。
“沙溺。”
無慘眯了眯眼,他聽得出來沙溺話裡的意思,冷笑一聲,“你說得對,但世界上有更多的人不配活著。”
沙溺蹙起眉,她覺得不對。
就算不配活著,你又有隨意支配彆人生命的權利嗎?
她沒說,因為說了無慘也不會在意。
無慘將沙溺拉起來,握著她的手不放。
好涼。
從前他的手就很涼,現在就更涼了,沙溺有理有據的懷疑無慘是不是在靠她取暖,於是她問:“你冷不冷?”
“不冷。”
他現在的身體,怎麼可能冷呢。
沙溺哦了聲,想抽回手,沒抽回來。
他們走到集市,才夜幕降臨不久,集市上還有很多人在玩,突然沙溺聽到哭喊聲,和無慘看了過去。
哪兒有個男人拿著棍子當街打女人,女人一直求饒,可旁邊有圍觀的人指指點點,都沒有上去幫一下女人。
沙溺咬了下唇,走了過去。
無慘沒攔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