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我的危險性竹馬 三三娘 15670 字 5個月前

任延怔住,心裡像被一隻手抓了一下,以至於血液都無法通暢。

安問滿不在乎地說要幫他追彆人。往好處想,是他一點也不排斥同性戀,往最本質的方麵想……是他對“任延喜歡彆人”這件事,一點也無所謂。

任延勉強勾了下唇:“不用,你不討厭這件事就好。”

安問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兩邊嘴角高高地揚起,眼睫也彎起來,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他還有問題呢,“你喜歡他,為什麼要抱我?”

任延輕描淡寫地說:“做噩夢了。”

“親我的臉。”

“一樣。”

安問怔怔地,隻剩最後一件事:“那你也不應該聞我的頭發。”

任延無聲地笑了笑:“喜歡那股味道。”

“你才是沒有邊界感的人。”安問指責他。

隻是隨便嗅一嗅的話,當然沒關係,但任延每次都攬抱著他的頭,將鼻尖緊緊地抵著他。他無處可逃,乖順地軟在他手心和呼吸下。

“對不起。”任延這回笑得有些狼狽,也許是察覺出了安問的不情願,他的神情溫柔下來,啞聲說:“下次不了。”

也是,要是那個人知道,也許會生氣的,那樣任延就更難追到了。

“我可以把洗發水推薦給你喜歡的那個人。”安問大方地說,緊緊揪住身旁的野草。

“不用了。”

安問點點頭,但心底裡仍然決定換一種香味。不必要是艾草味,但也不應該是任延喜歡上癮的味道。因為任延不喜歡他,他身上不應該出現任延喜歡的味道。

·

還剩最後一小時的路程,一路都在高山草甸上行走,太陽升至中空,明晃晃地曬人,任延撐開遮陽傘,將安問妥帖地安置在陰影底下。

傘是蘭琴因的,傘蓋小,兩人並肩著,胳膊輕輕擦到胳膊,安問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開,讓出一步的距離。

“你不用這樣。”任延把傘塞進他手裡:“我不怕曬。”

說完,他就自覺退出了傘蓋之下,曝曬到亮至晃眼的烈陽中。

安問獨自撐著傘,想追上去,又覺得不應該給“彆人”的男朋友撐傘。

但那個人又不喜歡任延,任延應該還不能算是他的吧。

任延怎麼忽然變成彆人的啦。

他心裡躊躇著,亂糟糟地胡思亂想,腳步也走得心不在焉,眼睛看著地麵,又似乎什麼也沒看進眼裡。

冷不丁被草根絆了一跤,腳腕一崴,差點跪摔到地上,好險被任延扶住了。

遮陽傘翻麵仰倒在草甸上。

“怎麼魂都丟了?”即使心塞得幾乎呼吸不暢,但任延還是克製著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這件事有這麼嚇人嗎?”

安問悶聲不語,皺著眉就地坐下,揉著腳踝。剛剛扭了一下,似乎傷到了。

“我看看。”任延俯身撿起傘,遞回給安問:“撐著,彆曬傷了。”

他半蹲半跪,將安問揉著的那隻腳輕柔地抬起,放到自己懷裡:“扭到了?”

安問點點頭,看著任延的動作。

他是專業的籃球隊員,自然有基本的處理手法和經驗。

“要把鞋和襪子脫了看看。”任延看著他的眼睛:“可以嗎?”

問完以後兀自笑了,“怎麼好像我忽然成了變態?你怕我嗎?”

安問隻能搖頭,看著任延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鞋帶,一截孔一截孔地挑鬆,直到鞋麵完全鬆開,他才輕手輕腳地將之從安問腳上褪下。

安問穿著白色的球鞋襪,剛一曝出來,就被曬得發熱。任延頓了一頓,將他的襪子一點一點卷下,抽走。

安問的腳指甲修剪得短而渾圓,腳趾白皙,趾間皮膚泛著粉。任延不敢看,隻將目光專注在腳踝往上,仔細檢查,托住他腳底轉了轉,“這樣疼不疼?”

如此反複,最終確認了扭傷的位置。

“我幫你揉一揉,可以緩解,但最好還是不要馬上走路。”

他說著,腳被他托在兩手中,穴位被輕柔按壓,跟腱跟著他手中的方向輕輕活動舒緩。

安問兩手在身後撐著,趁任延低著頭專注,偷偷地、反複地看任延的臉,從散落額發下的眉,到筆挺筆直的鼻子,再到微抿的薄唇。

真奇怪,居然有人會不喜歡他。

不是沒察覺到他盯著自己的視線,任延隻當不知道。他怕一抬頭就看到安問像看怪物的眼神。許久,他做完按揉舒緩,才半抬起眼眸,手中動作卻驀地停住:“……怎麼哭了?”

安問臉上掛著眼淚水,不知道默默哭了多久,隻知道他削尖的下巴上眼淚一滴一滴不停地砸落,吧嗒吧嗒滴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有……這麼疼麼?”

安問的腳踝並沒有紅腫,無論如何,似乎也不應該傷到這種地步。但任延的聲音緊張得不得了,手上不再敢輕舉妄動。

安問恍惚了一下,反應過來,試圖擦乾淨眼淚,但擦一次,眼淚就掉一行,像西西弗斯般無濟於事,直到把眼底和眼眶都一起擦得通紅。

任延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彆擦了。”

安問又眨了兩下眼,安安靜靜地將臉扭向一邊,看著一望無際的山頂草原和遠處飄渺的雲。

“我讓你失望了麼?”任延忽然懂了。

·

剩下的最後半小時路,是他背著他走的。

安問的兩隻鞋子乾脆都被脫了,用鞋帶綁到了任延的書包帶上,一邊一隻,隨著任延的腳步而左右晃悠。

經過平靜的溪流邊,山石奇峻,溪底的石子卻如圓潤,明鏡般的一汪水倒映出安問懸空的纖瘦白淨的腳。

任延兩手挽著他的腿,負重順著草坡中一條隱約小徑往上走,是很平緩的坡,但畢竟也是上坡,他卻喘也不喘,問安問:“怎麼這麼輕?”

安問不回他,兩手圈著他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任延的肩膀上,臉頰與他頸側的肌膚相貼,裝睡著。

“這個時候又不避嫌了?”任延微微側過臉,沉穩的呼吸中是漫不經心的戲謔。

問也是白問。安問倔強地當自己睡死過去,兩人在沉默中走到了山頂崖邊,比預計用時慢了一個小時。

果然是能看見海的,深藍的海麵被風卷起浪花,紅色煙囪筒的郵輪緩慢地遊弋,因為距離太遠,參照物又那麼寬廣,因此看著如同停泊在海麵未動。近海處,灘塗的三角小彩旗反射出一片閃爍的波光,從那邊上岸便是匍甸縣城的另一個鄉了。遠處連綿山脊上,白色風車如巨人駐守。

光腳踩到草上的觸感堅實堅硬,有些紮人,安問落回地麵,被任延扶著坐下。

“你看到哪裡了嗎?”他拍拍任延的肩膀,指向內河的一片港口。

“怎麼?”

“那裡是國境線,從那邊坐船靠岸,可以去另外一個國家。”安問報了個接壤的東南亞小國。

任延頭一次聽說,內心一動,站起身眯眼遠眺,內心辨認著福利院所在的鄉中心位子,以及那個港口。

鄉中心是去往港口的路線之一。來的時候依稀聽網約車司機介紹,在政府的規劃中,荷花鄉原本是可以靠著對外貿易來實現富裕的,但一重重的崇山峻嶺,開發起來十分困難,反而成了一些犯罪活動的溫床。在改開前後的這幾十年浪潮中,這個港口給荷花鄉留下的隻有走私、偷渡這些暗影。在政府的重拳打擊下,這些年的走私行為逐漸平息,但窮仍是窮了下去。

任延坐回安問身邊,不動聲色地問:“你還記得當時是誰帶你來的麼?”

“媽媽。”

“還有呢?”

“周叔叔。”

任延溫柔下來,不太確定地問:“你知道周叔叔跟你媽媽是什麼關係麼?”

安問默了會兒,點點頭。

他是後來才猜到的。是姘頭。周叔叔是媽媽的婚外情人,當然安遠成也總是出軌,所以他們夫妻兩個,實在是各玩各的互不耽誤。

琚姓少見,老寧市人或許還記得,曾經有一家老字號的金店姓琚,在時代的浪潮下,琚記金店傳到了第三代,在市內有了一家氣派的總店和三家分店。那時候的市場魚龍混雜缺少監管,金店比任何店都要更講究口碑、信譽、傳承,琚記就是金字招牌,老寧市人的婚慶嫁娶、小孩足月周歲、老人祝壽,首選都是琚記。

琚記沒有兒子,唯有三個女兒,老琚記的掌門人要在女兒和女婿中找到堅實可靠的一對,來傳承家業,發揚光大。

這一對就是小女兒琚琴,和她的丈夫安遠成。

老掌門原本打算把財政大權交給小女兒,把經營管理交給女婿,這是他為了保證自己百年之後,琚記還姓“琚”的小小算盤。可惜小女兒總是要受寵些,驕縱些,懶散些,對公司事務沒有那麼上心,又極度信任擁有極強才乾的丈夫。

事情的走向與那個年代所有贅婿翻身的故事一樣,琚記確實在安遠成的運作下開疆拓土,開往全國、上市、國外買礦,規模遠非當初的老掌門所敢想象,但琚記,當然也就不再姓琚了。

安遠成有雄才,私生活卻風流,當初一起南下的三人,任五橋專一,卓立守諾,隻有安遠成女人一個接一個,私生子散落遍地,長到成年,到處冒出來認爹要權,琚琴就是在這個時候帶走安問的。這之後,原本的長姐二姐兩房也一起出來攪局,公司內爭權奪利一地雞毛,殘酷可笑得就連遠在美國的崔榕和任延都有所耳聞。

事情的塵埃落定,是安養真以“嫡長子”的身份回國。而安遠成年過五十,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愛,收收心,跟最為貌美、低調、懂事、不爭的林茉莉結婚了。

隻有安問和琚琴的下落不明,成為這個家族中沒人敢問、沒人敢觸碰的秘密。

“阿姨把你帶到這裡,有沒有跟你說什麼?你還記得麼?”

安問在大太陽下眯著眼,望著蔚藍的海平麵。

“她說三天以後回來。”

“還有呢?”

安問笑了笑,輕微地搖著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因為想過太多遍,夢過太多遍,所以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夢還是真的,是自己編的,還是真的發生過。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跟我說過這句話。我一下子記得她穿的是墨綠色的旗袍,一下子是黃色的玫瑰旗袍,記得她跟我說什麼,又覺得她什麼都沒有跟我說,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她有沒有跟那個姓周的在車上聊什麼?”

“沒注意。”安問歉疚地抿抿唇,“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記得,一路上睡了又醒,隻覺得很遠,隻記得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再見。”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任延無法克製,雙手捧住他的臉,定定地望進他眼裡:“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什麼錯都沒有,隻有彆人對不起你。”

剛剛才哭過的眼睛似乎又被海風吹紅了,安問眨了眨:“我好累,可以靠你身上睡一會麼?”

任延往他身邊坐了些,雙手撐著,將肩膀讓給安問。

安問看著船,並沒有閉眼睡覺,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劃著手語:“我總是跑到這裡來,看看有沒有船是來找我的,你會不會從船上下來。”

任延靜了許久,指尖總覺得空,直到輕輕地攬住安問的肩膀,那股令他感到失落的空才消失了。

“我來了你也認不出我。”

安問笑了笑:“怎麼會?我第一天見到你,你就知道你像任延,隻是你打架,我覺得任延不會打架。但是……如果任延長成這樣也不壞。”

“是為了幫卓爾婷,平時不經常打架。”頓了一頓,“偶爾。”

安問沒應他,綿長的呼吸落在任延的頸側,溫溫熱,如清風。

“你心裡的任延不會打架,還有呢?是不是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我都跟你心裡的任延沒有關係,除了臉總算沒讓你失望。”

任延垂眸看他,不敢輕舉妄動,身體僵著,半晌,自嘲地勾了勾唇,攬著他的那隻手從肩膀移開,在安問熟睡的臉上滑了滑。

“如果是那個任延告訴你他喜歡男的,你會不會希望他喜歡的是你?你還會不會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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