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2 / 2)

“我看得懂呀。”林茉莉鼓勵著他。

用手語說媽媽,遠比開口要簡單,但安問猶豫了一下,仍然沒有叫出口:“不用了,我已經十七歲了,不需要媽媽了。”

林茉莉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安問卻已經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泡澡助眠或許對正常人有用,在有心事的人身上卻完全失效。在床上不知道翻了多少個身後,安問起身,坐到了鋪了軟墊的飄窗上,把所有問題一條一條地在心裡再度問了一邊。

無論如何還是很想知道任延和張幻想約會時都乾了些什麼。

他是否紳士地護送她回家?到她家樓下,在路燈下依依惜彆。

是否會擁抱親吻,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裡。

校花怕不怕黑?任延是否也帶她看嚇人的電影,然後在她睡不著時,溫柔地打電話直到她睡著。

也不知道任延是在什麼情況下約完會回來,還跟他說“想你”。

渣男。

深夜的手機震動嚇人,安問爬回床上,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心跳一聽。是任延。他怎麼還沒睡?白天陪校花,晚上玩竹馬嗎?怎麼真的這麼渣啊!

安問擰開台燈,穩了穩心神,心裡哼了一聲,倒要看看你能渣出什麼新花樣。

信號連接成功,攝像頭裡沒出現任延,出現的是俄羅斯熊,端坐在椅子上,兩隻黑豆眼在台燈下顯得炯炯而嚴肅。

安問:“……”

任延沒出現在畫麵裡,很淡定地說:“你的朋友們說很想你,睡不著,所以來問問你有沒有睡著,想不想他…們。”

安問打了句手語,任延禮貌地問:“它說聽不懂你的手語,能不能請我翻譯。”

安問輕叩兩下,代表同意。

熊被從椅子上拎開,任延坐下,將熊抱在身前。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沒有入鏡,安問隻能看到他自喉結以下。

“我剛才跟你的朋友談了談心,它比我更了解你,談了很久,他告訴我過去幾天,都是我在一廂情願。”任延揉了揉棕色小熊的耳朵,安問看到他的指骨上似乎有傷,但那隻是很淺的一點他色,安問不確定是不是傷口的凝血。

“我一直在想今天早上你跟我說的話,其實……雖然沒有問過你,但我心裡一直覺得你是喜歡我的。”任延笑了笑,安問看不到他的笑容,隻聽氣息的話,這是一個帶著自嘲的笑。“很自信是不是。”

安問想說話,但手卻像定住了般。有一句話像是要衝破喉嚨,衝破那團悶聲的堵得死死的棉花——但那句話是什麼?安問不知道。

“你說得對,朋友是一輩子的,情侶是一時的,談過戀愛交往過再分手了,就不好再做朋友了,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是這樣的人。”任延靜了靜,安問覺得他的語氣很冷靜,充滿著深思熟慮後的自持。

似乎能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話,安問慌張地扣著手,在床上坐得僵硬得像個小學生。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歡你,隻是以前也沒有喜歡過人,所以第一次……可能不是很有處理的經驗,冒犯了你。因為你一直沒有抗拒……彆誤會,我不是指你有責任,我是說……”鏡頭裡的喉結滾了滾,要說出口的話似乎很艱難:“我沾沾自喜,以為這是你喜歡我的證明。

“但你的玩偶朋友們告訴我,問問就是這樣子的人啊,問問很善良,好心,不會把場麵弄得很難堪,是我把你的好心當成了默許,所以一切錯都在我。”任延抓住小熊的兩隻爪子,揉了揉小熊的臉,很溫柔地問:“對不對啊?你剛剛是不是這麼教我的?”

“彆說了。”安問倉促地打著手語,咧了咧唇角,扯出一個很生硬的笑。

“我說完了,十八歲說一輩子很輕浮,我的語文不好,記得逍遙遊裡有一句話,好像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不知道用在這裡是不是錯了。”任延停頓了片刻,幾不可察地呼吸。

安問好想看看他啊,看見他的表情。任延為什麼不讓他看他的表情呢。

“……如果你想的是跟我當一輩子的朋友,我就不能為了自己一瞬間的衝動、占有欲、荷爾蒙……總之為了一己之私,騙你說我們如果在一起了就永遠不會分手。十八歲看不穿一輩子,有的人看不穿,可以說得很輕易,先說了再做,做不到再說;有的人看不穿,隻好站在原地,隻能等到看穿了、能說出口的那一天。我是後一種。”

“早上你說,不要做情侶,可以用一輩子我喜歡的那款洗發水,”任延終於笑了一笑,“不用,我不喜歡那款洗發水,我隻是喜歡你。今後當朋友,你想用什麼都可以,我不會對你那樣了。”

“好了,”任延捏起小熊的手,在鏡頭前揮了揮:“睡前閒談是不是夠久了?這次應該可以沒有負擔地睡著了吧,嗯?”

“我今天看到你跟校花了。”

任延怔一下,停住想切斷視頻的動作:“張幻想嗎?”

安問點點頭。

“在哪裡?”

“天翼高中。”安問的手語慢騰騰,正如他絕頂聰明的腦袋此刻也轉得慢吞吞。

“你去哪裡乾什麼?”

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任延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攬,問:“是卓望道又帶你去找什麼題做了?”

“去看你打球。”

任延沉默了下來,半晌,悶聲笑了一聲:“我今天沒上場,我們隊輸了,差了十三分,挺丟臉的。你看到我跟張幻想怎麼?”

“看到你跟她去約會,你們約會乾什麼呢?吃飯看電影嗎?”

任延這次安靜的時間更長:“嗯,吃飯看電影,擁抱接吻散步,送她回家。”

安問的呼吸止住。

“騙你的。”

安問愣愣的,過了會兒反應過來,哭笑不得的模樣,但眼睛眨得頻繁得厲害。

“雖然很想這樣刺激你,但是你不喜歡我,說這些對你來說應該也無所謂。手段也有點低級,我不想騙你。”任延漫不經心地說,有他一貫的那種自然而然輕描淡寫的高傲,“我跟她沒什麼關係,頂多算個不熟的朋友,或者……半個同事。”

他舒了口氣,轉開話題:“你坐在哪?觀眾席怎麼沒看到你?”

“你找過我。”

“嗯,因為沒上場,挺閒的。”任延靜了一下,不想給他更多困擾和壓力,說:“以後不找了。”

安問愣住,從心臟到指尖一瞬間麻痹得厲害。他揉了揉眼睛,燈光暗,任延隻覺得他把自己眼睛揉得很紅,立刻很識趣地問:“是不是困了?明天再聊。”

安問一邊持續地揉著眼睛,一邊搖頭。

任延便不敢輕舉妄動,等著安問把眼睛揉好。

隻是為什麼會越揉越紅?揉不好了,眼淚揉出來,順著指縫流淌進掌心,溫熱蜿蜒而癢。

“任延。”安問放棄揉眼睛,用手語叫著他的名字,眼睛眨了眨,眼眶通紅,但臉上表情是微笑的。

“任延。”手語拚拚音多麻煩,安問又笨拙地叫了一次。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洶湧而至,彙在他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著,但是手足無措地說:“我心裡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