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克裡走下房車, 站在草地中央選擇使用機械之心。
靈感高低竟然真的影響了它的運行效果。
這一次,赫爾克裡感覺到心臟中湧出來的黑色粘稠液體沒能第一時間控製住他。他的思維和黑泥代表的更本質的東西進行搏鬥,在這個過程中, 他能感覺到,產生它們的源頭並不在機械之心內核中。
鼓動著的心臟就如同抽水機的泵,將永不湮滅的‘燃料’從更深、更遙遠的宇宙底端榨取出來——
那裡擁有最深沉的黑暗,最古老的罪孽, 難以征服的障礙, 無儘的空虛,跨越不朽的死亡……人類在利用一種危險的力量,一種隻有神才能掌握的權柄, 用以對抗……
“偵探?”謎語人略顯乾澀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斷了赫爾克裡的思考,“你在說什麼?”
赫爾克裡驚醒過來, 這才發現他剛才一直在自言自語。機械之心的燃料發現宿主精神力有了提高,於是開始誘使他去那些跟隨黑泥一起湧出來的禁忌知識。假如他沉迷其中, 就會毫無疑問地再次受到心臟的掌控。
問題是,他目前是絕對理性狀態, 這種程度的誘惑不足以突破他本身意誌力與技能的保護。
“沒什麼。”赫爾克裡看著手裡快速跳動的機械之心說道,“打開‘門’。”
或許比起提高靈感再使用技能‘天人感應’,單純利用它釋放高能量的特性開啟‘牆’兩邊的世界的通道, 才是隻能夠運行五分鐘的遊戲道具的正確用法。這樣在另一邊行動時,將不會受到時間限製, 甚至還可以利用兩側空間重疊的特性, 從一個‘門’進入, 再從另一個‘門’出來。
——前提是現實世界中有其他人, 正在嘗試利用高能量發生器開門。
赫爾克裡早就思考過一個問題:他的對手為什麼需要方舟反應堆?斯塔克工業先進的能源設施會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眼下似乎有了答案。機械之心等同於更高級的方舟反應堆, 它們本質上是相同的,隻是一者利用冷核反應,另一者則使用著21世紀人類尚未接觸到的特殊燃料。
無形的風逆向湧進另一個無可感知的世界,謎語人被風吹得踉蹌兩步,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
赫爾克裡之前沒有說錯,這輛房車本來屬於一對甜蜜的情侶,他們精心妝點未來兩年即將居住的流動房屋,內部飾物和外漆裝塗都極儘心意。
可是現在,車裡到處是斑斑點點的血痕,外麵淺白色車皮則一點點隆起,露出皸裂皮膚般的褶皺。
赫爾克裡站在離它四五米遠的位置,一隻手插進大衣口袋,另一隻手捏著機械心臟,站得筆直。風揚起他的大衣衣角,吹起他淩亂微卷的灰發,在他麵前,仿佛有兩隻看不見的手用力撕扯著車廂,最終將它拉出一道最寬處超過三米的裂口。
裂口中間連著肌腱似的細絲,再往裡,是幽藍色的黑暗陌生空間。
“看到了嗎?”赫爾克裡聲音有些啞,“這就是我的秘密。”
他轉身走向先前綁匪留在原地的麵包車:“裡麵非常大,我們需要代步車輛。”
謎語人有點發懵,他捏著羅賓的肩膀,問道:“你要把車開進去?”
“沒錯,既然你自詡聰明人,應該能夠發現步行是個愚蠢的想法。”赫爾克裡從綁匪屍體上摸出鑰匙,“這道門隻能堅持五分鐘。彆猶豫了,愛德華,你在關鍵時刻應當有所決斷。”
“你在教訓我?”謎語人稀奇地說,“好吧,聽你的。門裡麵看上去一點都不安全,要是我今天死於非命,就會永遠出現在你的夢裡,偵探。我將變成你醜陋的罪惡感的一部分。你會親手殺人嗎?”
赫爾克裡答非所問:“我要你把羅賓留在外麵。”
謎語人:“休想,我才不想重演萊辛巴赫瀑布。”
赫爾克裡瞥了他一眼,把車鑰匙交過去,然後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料到的舉動——他脫下那件幾乎沒怎麼見過離身的大衣,將其披在羅賓頭上。
起身途中,他撕開男孩嘴上的膠帶,隔著衣服給了對方一個擁抱,愛德華沒有阻止。
“彆看,彆聽。”赫爾克裡用氣聲在羅賓耳邊說。
然後他站起來走向麵包車,自動自覺地坐在駕駛位上。謎語人拎著羅賓鑽進後車廂拉上車門:“我準備好了。”
麵包車啟動,向著房車中間洞開的縫隙衝去。
羅賓緊張地舔了下嘴唇,覺得粘過膠帶的地方殘留著股怪味。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感受不到,汽車前進得非常平穩,中途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頭頂的大衣擋住了往窗外看的視線,羅賓此刻隻能觀察腳下地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空氣裡多了許多紛飛的顆粒,它們像是植物孢子,但不如動畫片裡描繪的那麼夢幻。他直覺最好不要吸入這裡的空氣,如果孢子進入肺部可能會引發疾病……
然而他的擔憂是多餘的,這些顆粒隻是無聲無息地環繞著他,被赫爾克裡的長風衣下擺阻攔在外。
這令羅賓莫名想起蝙蝠俠的披風。夜巡時養父偶爾會這樣張開手臂將他罩住,阻隔身後爆炸產生的熱浪或是紛飛的彈殼。
汽車還在前進。謎語人和赫爾克裡為什麼都這麼安靜?他們走到什麼地方了?門裡究竟有多大?一會要怎麼出去?
數不清的問題將羅賓折磨得頭大。他快要六七個小時沒吃飯也沒喝水了,這會喉嚨裡火燒火燎,眼前餓得都冒出黑點來……
等等,黑點?
男孩用力眨了下眼睛。黑色的字跡不僅沒有消失,還變得更加明顯。它們漂浮在羅賓的視網膜上,像被水浸透的深色砂礫。
【你好,羅賓。】
“你,你好?你是誰?”
【我是哥譚。原來如此,你能夠和我對話,因為偵探將他的大衣給了你。當他穿上外套,便如同穿上祂的靈魂,此刻他失去保護,將這份愛意交到你手中。】
“等等,什麼?”羅賓急切地說道,“這件衣服對他而言很重要嗎?我是不是應該還給他?”
【不,不用,我的孩子。這裡不是人類該拜訪的地方,去按照他說的做。】
【彆看,彆聽。】
字跡消失了,羅賓耳中響起悠揚的歌聲。聲音似乎偏向女性,但聽不出年齡,也聽不懂唱詞。她就那樣輕柔地哼唱著,仿佛搖晃臂彎的母親等待孩子入睡。
羅賓於是順從地閉上眼睛。
世界安靜下去。
**
謎語人和赫爾克裡麵對的是另一番景象。
穿過門,周圍仍是草地,再往前走能看見哥譚河與上方的橋梁。這裡是兩座城市的交界點,遠方建築物籠罩在黯淡的迷霧中,一架又一架橋將漂浮在水麵上的兩塊陸地連接到一起。無光的環境中,矗立在地麵上的橋墩影影綽綽,乍看上去猶如昆蟲鋒銳的鼇鉗。
謎語人按著帽子,抬頭看向枯寂空曠的天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赫爾克裡指著身後:“那裡是哥譚。”
又指著前方:“這邊是紐約。”
“我們要往斯塔克集團總部的方向走。”
“為什麼?”謎語人手裡拿著一把衝鋒槍,神色有些焦灼,“給我一個不向你開槍的理由。”
“我想那裡應該有個出口。”
汽車平穩前進,赫爾克裡目視前方。遠光燈打出兩道狹長的光影,道路兩側的事物在光線帶來的反差下看不清晰,但鼻腔能感受到一股經年腐爛的惡臭。
“我們身後的門已經關上了,愛德華,你要不想在這待上一輩子,就把槍放下。”
謎語人冷哼一聲放下槍,不肯承認自己正在緊張。他轉移話題:“那顆心臟,叫什麼名字?”
“機械之心。”
“這麼樸素?”
赫爾克裡:“我想沒必要為一件輔助人類的工具起些誇張名字,你覺得呢?”
“沒錯,這就是人類的傲慢,是我們的傲慢。”謎語人低聲說,“我讚成你的觀點。”
說完,他又看向窗外:“但我作為一個聰明人,在目前的場合還是有少許發言權的吧?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偵探,那些橋有些不對勁……我白天仔細研究過哥譚地圖,這個距離,這個角度,那座橋不該長成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
赫爾克裡餘光看向謎語人描述的方位。
緊接著他呼吸一滯,用力踩下油門:“彆看它,愛德華!”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