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世上沒有小醜, 每個人都可以是小醜。
真正的馬甲應該自己爭取,而不是由人賦予。
“……”
電話對麵,哈維很久都沒有開口。
赫爾克裡也不著急。他用深思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屍體, 考量用它瞞天過海的可行性。
首先,這具屍體——暫且假設它是真實的——不知用什麼方式做了防腐處理。一般常見的肉眼判斷死亡時間的手段在它身上完全用不上,無論是經驗多麼豐富的法醫看到屍體後第一反應絕對是‘剛死’。
衣著上,活人和死人都穿著同款大衣,不過赫爾克裡能確定, 隻有自己身上這一件才有新手村人間樂土的祝福。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 哈維肯定不是其中之一,他也無法通過常規手段檢測。
問題是屍體的內部器官是否保存完好?要是它是小醜從遊戲世界帶來的仿生機器人、豈不是一開膛破肚就暴露了?
以防萬一, 赫爾克裡彎腰拾起扔在旁邊的手杖。他按著傷口在屍體前麵站著緩了片刻,而後舉起木頭拐杖,重重砸在屍體後腰上。
‘砰’的讓人牙酸的聲響過後,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希比達看得頭皮發麻,不停地舔著前臂上的毛,舒緩緊張心情。
赫爾克裡伸手撚了撚從屍體中流出的血,又扒開傷口往內看了一眼,確認一切正常後, 對火車站的保潔工作人員默念了聲‘對不起’。然後他也不麻煩希比達, 自己拽著自己屍體的腿, 開始往鐘樓上層走。
深紅色的液體率先浸濕了屍體後背上的衣服和幾綹頭發,剩下的蹭了一路, 仿佛某種行為藝術。
它的頭磕在台階上, 發出清晰的沉悶的敲擊聲。
‘咚, 咚’。
‘嘩啦, 嘩啦。’
整個過程, 包括赫爾克裡砸手杖時,他和哈維·丹特的電話聯絡都沒有斷掉。
中途,赫爾克裡實在爬不動樓梯,就把屍體扔在地上休息,順便給哈維拍了張照片用短信發出去,手機屏幕上一片喧囂的紅,跟R級電影截圖似的。
——算是另一種層麵上的自拍吧,以後要是還有機會,就合影或者擺個pose。
“他怎麼這麼沉!”
休息時間也不能浪費,他在翻譯器上輸入文字,“我後悔了,哈維·丹特,早知道我就不抱著保留全屍的想法了,直接砸斷四肢分段運輸豈不是方便得多?
嘿,你有沒有在聽,給點看法吧,我知道你喜歡拋硬幣,你的硬幣有沒有告訴你現在該做什麼?”
“……”
不等哈維回答,赫爾克裡飛速輸入:
“哈哈哈哈!隨便吧,反正你現在肯定怒不可遏,不是因為朋友死了,而是我打亂了你的小計劃。我簡直太了解你了,親愛的哈維——我們是一路人。”
“……”最後一句話不出意外地觸動了對方的情緒,沉默中,哈維的呼吸陡然粗重了些許。
翻譯器的機械音憑空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你現在肯定在想著如何報複我,而我剛處理掉一個討人厭的對象,正處在、呃,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總之我現在心情好!不如這樣吧,我們可以一起處理這具屍體,哈哈哈哈,死人有時候比活人還要有用處,你知道的吧,哈維?”
論把一個剛見過麵的精神病模仿得惟妙惟肖、宛然如生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說完上麵這段話,赫爾克裡調整了下動作,繼續往樓頂拉拽屍體。他今天頭一次發現,遊戲分配給他的角色身體還很有分量,明明體內的血已經淌得滿樓道都是了,體重卻似乎半點也沒變輕。
說後悔是真心實意的。
說想分屍也是真心實意的。
哈維,還是那句話,你的朋友為你付出太多,你最好懂得感恩。
“……小醜。”
電話對麵,哈維終於開口,他調整了好幾次音調和語氣,讓自己聽上去不至於顯得特彆慌亂無措——說到底,一個在過去數十年中堅守正確的人,決心為了戰勝對手打破這份底線時,是需要做出許多心理準備的。
他得思考後果、出路和未來,並反複詢問自己:真的值得嗎?
更重要的是,哈維正站在那個選擇的節點上。
他給赫爾克裡打來電話,一方麵是為了說服赫爾克裡站在他那邊,傾聽和支持他‘為維護正義行使非常手段’的說辭,減緩良心上的折磨,順便為即將到來的審判做脫罪準備;
另一方麵,他的確將赫爾克裡視作‘同路人’,也即一個意見值得參考的朋友,否則他乾嘛不去爭取彆人的立場?
難點在於,赫爾克裡以正常方式給出任何回答,都有可能打破哈維心中的平衡,將他推往錯誤方向。一個思想走偏的人是聽不進勸阻言論的,蝙蝠俠與戈登的失敗就是證明。
但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征兆冒出來的‘小醜’,打破了非黑即白的界限,也一下將被光影分割成好壞兩半的檢察官拽回現實。
——就算你自詡正義無人理解,哪怕你相信以惡的手段製止惡徒會比成為政府官員更高效,現在都發生了一件你無法挽回的事。
哈維·丹特,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強大,也並非永遠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