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病症 歲欲 8817 字 5個月前

那顆由銀線纏繞的牙齒掉在地板上,發出很輕的一聲脆響。

脆響在周念耳朵裡無限放大,她似乎聽見一顆地雷在耳邊爆炸的聲音,震耳欲聾。

17歲的鶴遂說她的智齒是他的成人禮。

眼前的男人卻說不過隻是一顆破牙齒。

周念緩緩低下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色地磚上的牙齒,它靜靜躺在地上,擺出被拋棄時應有的孤涼姿態。

連接它的黑色繩索斷成兩半,末端是毛糙的斷痕。

她真想問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非得被一次又一次地痛擊,才能心甘情願地死心。

周念感受到充盈的淚水在眼眶裡滾動,她抬頭看了一下樓梯間的天花板,想把無用的眼淚憋回去。

“我從來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男人沉涼的嗓音低低響起,有著不自知的傷人奇效,“當然,我也從來不後悔做過的任何選擇與決定。”

周念聽懂了。

她強忍著的眼淚在瞬間就掉下來。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也是。”周念聽見自己枯啞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當然會選擇成為閃閃發光的大明星,而不是繼續留在南水街當一條人人喊打的瘋狗。”

“……”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在往前,所有人都在往前,她卻像個被固定住的稻草人,停守在原處,忍受著數不清的日曬雨淋。

鶴遂慢條斯理地將扯開的領口重新整理好,說:“我沒讓你等我。”

周念怔住。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呐呐道:“你的確沒讓我等你。”

四年時間蹉跎而過,沒日沒夜的渾渾噩噩。

到頭來隻換來他的一句沒讓她等。

周念隻覺得身體正在被逐漸掏空,她不甘心地說:“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給我說一聲,你覺得我會不讓你去拍電影是嗎?難道在你心裡,我就這麼狹隘自私,會阻止你奔向更好的未來?”

“……”

沒等他開口,她又說:“虧我之前還一度懷疑,你是不是被鶴廣威脅,被他逼著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鶴遂神色冷淡地沉默著。

隔了很久後,他才大發慈悲般開口:“既然你都決定要離開,那有些話告訴你也無妨。”

周念凝神,通紅的雙眼看著他。

鶴遂抬腳朝她靠近一步。

距離拉近,她聞見他身上極冷冽的男香,和他這人如今的氣質一模一樣。

鶴遂長睫低垂,掩不住晦暗的黑眸,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沒有人逼我做任何事情,當演員這條路是我要走的,至於你——”

他頓了下,語氣冷而認真,“你隻是不被我計劃在未來裡麵而已。”

周念蒼白的唇動了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在他的眸光裡像

被人掐住喉嚨,一點空氣都無法吸入。

鶴遂追問:“你聽明白了?”

她的唇哆嗦了下,還是沒能發出聲音。

畫麵僵持在這一刻。

昏暗的樓道裡,彌漫著消毒水味的空氣和肉眼不見的深淵。

以及一個被狠狠重傷的女人。

周念努力地讓自己發出聲音:“那你為什麼一開始會拒絕生東返?”

這也是她為什麼會認為他有難處的原因。

鶴遂漫不經心地笑了下,說:“當時以為他就是個騙子,沒想到還真的是導演,既然是真的,我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周念垂下目光,不再與他對視:“他是你答應要帶我逃走的那天找的你嗎?”

“是的。”

答案終於塵埃落定。

此時此刻,周念鬼使神差地想到羅強當初對她說過一句話。

“周念,他會毀了你。”

如今竟然成真了麼?

那時候他在南水街乃至整個小鎮都是最不受歡迎的存在,人人對他敬而遠之,隻有她不管不顧地靠近他。

殊不知她在凝視深淵,接近深淵,最後成為深淵。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

就好像她站在懸崖上方往下看,看見崖底有一抹光亮,她想要伸手抓住,卻失足墜崖,成為了深淵的一部分。

然而那一抹光亮卻拋棄她獨自飄升,成為了天上耀眼的太陽。

周念靠著冰冷鐵門緩緩下滑,脊骨摩擦出痛感,她一點一點蹲了下去。

她看見男人腳上鋥亮的黑色皮鞋,以及他腳尖前的智齒項鏈。

周念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尖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顫抖地撿起那條項鏈。

“鶴遂。”周念輕飄的聲音響起在樓道裡,“你丟掉了這條項鏈,我就當你丟掉了十七歲的周念。”

男人臉孔隱在昏昧裡,神色不明。

她哽咽著,絕望至極地繼續說:“……也永遠丟掉了我。”

鶴遂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眸底平靜,他沒有耐心再和周念糾纏下去:“還有沒有彆的事?”

周念笑了下,臉上帶著淚笑道:“沒有了,你走吧。”

話音落下,鶴遂已經拉開樓梯通道的鐵門,他在踏出去那一秒鐘,聽見周念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

“鶴遂,再見。”

他沒有一絲停留,抬腳離開。

……

周念把智齒攥緊在手心,上麵還殘留著些許男人的體溫,是溫熱的。

隻是餘溫會消散,就像走散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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