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是來看望水島川宴的。
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到, 其實是水島川宴折磨琴酒。隻覺得這人身上那麼多血,一定是受到了極其可怕的對待。他那麼柔弱,稍微磕磕碰碰就眼淚汪汪, 怎麼能忍受這些疼痛?
中原中也忍不住憐愛了。
怎麼會有人忍心對可愛的薩摩耶下手呢?
水島川宴躺在病床上,葡萄糖已經掛完了,癟掉的袋子懸掛在上麵。淡藍色的條紋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頭發披落, 無端生出三分病氣。
“中也先生。”
太可憐了,以至於中原中也總是忽略,眼前這個青年,年紀是比他大一的。他總覺得水島川宴像一個剛接觸世麵的小動物,還需要保護。平常交流的時候, 對方也會用一些敬稱, 聽起來就很乖巧。
“我來探望你。”他把東西放在床邊,“你是從腳步聲判斷是誰過來的嗎?”
“是的。我會儘可能地記住所有重要之人的腳步聲。”水島川宴點頭。他嗅了嗅, 聞到了一絲甜膩的果香, 卻沒什麼食欲——因為體質變成了吸血鬼,人類的食物對他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不用帶東西過來的, 我不值得,會浪費的。”
“不。”看著水島川宴沒食欲的樣子, 中原中也更擔憂了, “這些是我的心意。”
他隨手拿了個水蜜桃, 洗了洗, 遞給水島川宴。
水島川宴是真的很心疼那些水果。他聞著果香就知道這些東西價格很貴,他八百年都不見得吃一次。所以即使很沒胃口,也接了過來。
日川白鳳水蜜桃, 聞起來香極了,汁水很充盈。他咬了個小口,桃汁就流出來。他還沒適應習性改變的問題,感覺有液體下意識就開始舔。但和濃鬱的果香對比,果汁嘗起來沒滋沒味的。
水島川宴覺得這應該不是桃子的問題,是他的舌頭已經無法品嘗出其他食物的美好了。
他隻想喝……
又想到血,他臉色一白,手上的力度也微微加重了。柔軟的水蜜桃登時被擠出汁,瞬間流到他手指上。
中原中也還沒反應過來,水島川宴就已經下意識舔去指縫中的果汁了。又慌亂、又急躁,好像那幾滴半透明的白色果汁,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一樣。為了防止太多的果汁繼續流淌,水島川宴湊近被他咬開的部分,吮吸了一下,柔軟的臉頰微微凹陷。
中原中也坐在病床邊的陪護位上,手伸向紙巾的方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甚至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已經盯著水島川宴的手指,看了很久。
水島川宴吃了小半個桃子就不太行了。
沒滋沒味的,吃下去,也沒有什麼飽腹感。
中原中也看出來他不怎麼想吃了,才猛地回神,開口:“吃不下就彆吃了吧。”
水島川宴:“可這是你送的,不吃掉的話,太浪費了……”
“誒……”中原中也站起來,被直球擊中,恍恍惚惚,“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幾乎是落荒而逃。
【不好吃就彆吃了。】係統看不慣。
“貴。”對係統,水島川宴說出了真話,“我心疼錢。”
【那又不是你的錢。】
“對了,剛剛你說要在係統商城裡買東西?”
【是的。係統商城是穿越者輔助係統中的一項功能,需要足夠的人氣值才能解鎖。恭喜,你的人氣值已經超過一萬了。】
水島川宴高興起來:“是嘛!那,你說的,可以緩解肌膚饑渴症的東西,需要多少錢?”
【……不貴。】係統強裝鎮定。
它把水島川宴的錢花了三分之二,按這人的摳門程度來說,絕對會被冷戰好幾天的。
“多少嘛?”
【一千多人氣值,發幾張宣傳照就能漲回來了。】
“好貴啊……”果然,水島川宴發出了心疼的聲音,“我記得第一次的宣傳片也就漲了一千多,還全被審核扣回去了。”
【但它可以緩解你的肌膚饑渴症。】
“嗯……到貨了再說。”
腳步聲近,又有人前來。
……
太宰治是來嘲笑水島川宴的。
雖然,這人還不知道,但他尋找的白月光把他變成了狗,還把他拋棄了,他本人還忘記了,他們之間還有血緣關係——如此狗血,他覺得非常有趣。
如果水島川宴知道,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太宰治忍不住想。
他已經從森鷗外和中原中也那裡知道了一部分的事情,頓時覺得更有趣了。
“你一個人跑到貧民窟去做什麼?”
“找一下我的東西。”這理由非常真實,“我的手機、銀行卡……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要是能找回來,總是好的。”
太宰治:“不太可能了。任何有點價值的東西處在那裡,都會在天黑之前被瓜分殆儘。”貧民窟的人,都是些找不到工作的家夥,能在碼頭打短工掙錢的,都已經算是混得極好。更多的人,像野狗一樣聚集在那裡,陰暗地盯著路過的一切生物,甚至包括弱小的同類,不想著如何去賺錢,而是瓜分一切能看見的。
“哦……”水島川宴失落。
太宰治於是說:“你真的隻是去找自己的東西?而不是為了去見什麼人嗎?”
“什麼?”水島川宴睜大眼睛,努力扮傻,“我真的隻是去找東西。”
不太真,像欲蓋彌彰。
“那麼……你知道,星川出現在貧民窟嗎?”太宰治很隨意地問,他觀察著水島川宴的反應。
水島川宴頓時緊張起來了,攥著被角:“星、星川?誰啊……我不認識他。”
他的耳朵一動一動的。
“你認識的吧?”
太宰治壓住被子,他逼近過來,水島川宴能聞到他身上的血的氣味。又餓,又暈,整個人都很彆扭。他伸手想把太宰治推開,又特彆想把人抓住狠狠咬一口。太宰治察覺不到他的掙紮,隻覺得水島川宴力氣很小,胳膊都在發抖。
“彆裝了,我知道你是來找他的。”太宰治隻覺得水島川宴這反應好玩,他天生就很喜歡看彆人痛苦的樣子,這能刺激到他的神經,“他可不是普通人,你認識他,而且,還不止是認識他。水島川君。”
他特意把尾音拉長。
“你真的是普通人嗎?”
水島川宴看起來都要哭了,耳朵毛簌簌地顫動,尾巴因為被壓在身下,看不見反應,但想必也已經垂落。他下眼瞼泛紅,纖長的睫羽覆蓋住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珠,鼻翼翕張,快速地呼吸。
“我……我……”他好想吃一口、就吃一口……
“我不想告訴其他人的。”水島川宴咽下唾液,咕得一聲,眼淚汪汪的,“但是我忘不了他。”
水島川宴聲音發抖。
在太宰治麵前說謊讓他壓力倍增,連短句都念得磕磕絆絆的。偏偏係統還不幫他,說是要看看他自己編能編成什麼樣。
“我們是在國外認識的,我追著他回了國。”水島川宴阿巴阿巴幾句,總感覺這話已經和琴酒還是費奧多爾說過了,“他不要我了。”
太宰治捧哏似的,“謔”了一聲:“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要你了嗎?”
水島川宴委屈:“我要是知道,會到處找他嗎?”
太宰治心想我知道啊。
真可憐。
他見到了有趣的事,眉眼彎彎:“那可真是太難了,祝你好運。”語調假惺惺的,不僅沒有那種共情的難過,還讓人覺得他很高興。
“那麼,你和琴酒又是什麼關係?”他冷不丁問。
水島川宴的耳朵尖,非常明顯地抖動了一下。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琴酒是帶我來橫濱的人。”他眼神呆滯,不會出現眼神閃躲的情況,但身體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表達,想要逃避這一話題。
“他對你敵意很大,想殺了你。”
水島川宴想起自己對琴酒做過的事情,摸摸鼻子,訥訥地笑了一下:“他看不慣我。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不愉快。他現在在哪?”
“還活著哦。”太宰治回答,“大概是在治療傷口吧,你是小狗嗎?打架隻會啃彆人脖子?噢——對不起,你現在真的是小狗。”
水島川·薩摩耶·宴變成了蔫了吧唧的狗狗。
琴酒對他的仇恨值一定更高了,真可怕。
不過也好,他沒有直接把人啃死。水島川宴現在還有點無法接受有人命死在自己手裡——嘴裡。
這樣一想,他堅定地把太宰治推開去。
至少,這半個月裡,絕對不能把人給咬死。
“太宰君,我累了。”他一掀被子,躲起來,“請讓我休息一會兒。”
……
輕微腦震蕩,但是沒感覺。
水島川宴覺得自己的腦子正常的很,很快就換下了病號服,出院了。
不知道為什麼,Mafia的人對他都很……敬而遠之?看見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會發出什麼驚歎聲了。
原來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水島川宴又換了一身衣服。他現在覺得自己就是行走的浪費機器,所有的衣服,包括病號服,他穿在身上就需要在屁股後麵剪出來一個洞。這樣他穿了,其他人就再也不能用。而且有時候一些不了被剪開後會出現更多的線頭,多動幾下,就撕拉一聲,洞破得更大了。
不僅毀壞衣服,還很丟臉。
他摸了摸自己的尾巴,一想到還得和它相處一個月,就頭疼。
隔著牆壁,他走遠了,才能隱約聽見些談論的聲音。
“首領最近很在意他,太宰和中原兩位大人也是。”
“我還以為首領隻喜歡……”
“真厲害啊,能戴著尾巴和耳朵處在大眾環境裡。”
“而且還是個瞎子。”
“我們也是play的一環嗎?”
聽著這些閒言碎語,水島川宴又想起和琴酒的對話,忍不住問係統:“係統,琴酒那天拽我尾巴的時候,說,外掛和插件。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尾巴明明是長在自己身上的,摸起來還是溫熱的呢。”
係統喝賽博電子咖啡:【嗯,不知道就好。不是什麼有營養的內容。】它買了通感玩偶,還在等商城發貨,但心情極好。
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不錯。
等水島川宴已經失去這個debuff,又想見到他身後跟著團毛茸茸的樣子,就可以買點有趣的款式。至於是外掛還是插件……就得看當事人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