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2543 字 3個月前

王男睡得不踏實。

可能是行軍床太簡陋, 或秋風從辦公室板房縫隙吹進來。他做了一夜噩夢。

先是銅火鍋裡的人頭。

本來他們在把酒言歡,但忽然間,筷子插起一顆眼珠,咕嘟水汽裡眼珠, 耳朵, 嘴唇, 濕紙片樣被泡得發軟的整片皮膚……一一從火鍋裡浮起。

煮到爛熟的眼珠渾濁, 隨水汽翻滾像一閉一睜。

王男嚇得扔了筷子跳起來,卻慢慢覺得, 那火鍋裡的人臉皮, 像是, 李李。

他被惡心到驚醒,大吐特吐, 趕忙去看李李, 好在對方就睡在旁邊。

李李說嘔吐是喝醉後的常態, 讓他不要在意, 還嘲笑他膽子小。

似乎因為醉後睡意,李李的聲音黏膩沉悶的古怪,像喉嚨堵了一大團水母粘液。

王男半夢未醒,沒在意。隻覺得不好意思。

自己工作就是和屍體共處, 又不是實習生了,怎麼還能被嚇?

可睡到後半夜,他又迷迷糊糊半醒過來。

屋子裡有人在走動。

一圈, 一圈。

腳步聲就在耳邊,很清晰。

辦公室不大, 轉彎需要停頓繞過行軍床。王男甚至覺得那人就站在自己身邊, 居高臨下冷酷看著他。

就像他看解剖台上的屍體。

不安全感讓他拚命想要睜眼, 但像巨石壓身,窒息無能為力的絕望。

甚至有一瞬間,王男覺得自己是死了。死亡後的魂魄回來看屍體。

驚恐引發想象,所有曾聽說過的停屍房離奇怪談,全部湧上心頭,變成夢中實景。

直到“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啊啊啊啊——!!!”

王男淒厲慘叫驚醒。

負責人:“啊啊啊啊臥槽你喊什麼呢?”

王男:“啊啊……啊?”

他一臉茫然。

兩張同樣懵逼的臉,隔門在秋風中瑟瑟相對。

“咳,做噩夢了。你呢?”

“我來上班,順便給你們帶了早飯。李李呢?”

“不就在……”

王男轉頭,聲漸遲疑。

他篤定李李該在的地方,空蕩蕩沒有人影,就連床被都是整齊的,像沒睡過。

或者已經起床有一會了,還整理好了床鋪。

王男:“?這家夥上學時比誰都懶,現在這麼勤快?”

負責人考慮到老同學相見的醉酒,早早來上班叫醒兩人,不讓王男錯過上班時間。

好在第三中醫院步行就可到,起晚的王男不必在京城早高峰的交通中崩潰。

王男一動,骨頭嘎嘣作響。

他苦笑:“還不如不睡,感覺和屍體打了一晚上的架。”

他心有餘悸說起昨夜的噩夢,負責人好笑:“沒想到你還真和李李說的一樣,膽子這麼小?”

王男欲辯又止。昨夜噩夢確實嚇壞了他,真實到好像確實發生過。

露在外的自來水管的水很冷,王男一捧水潑上臉凍得一哆嗦,徹底清醒l。

他納悶,難道是昨天太忙著轉運屍體,所以才把所有事雜糅在一個夢裡?還有睡覺時有人在身邊走來走去,或許是因為漏風?

而負責人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李李。

他犯嘀咕的時候,王男在工作間窗戶外驚奇:“工作真是鍛煉人啊?李李以前那麼懶,現在這麼勤快?”

遍尋不著的李李,正穿著藍色隔離衣站在工作間,他背對窗戶,彎腰對解剖台上的屍體做些什麼。

房間裡整齊乾淨,毫無異樣。

隻是王男敲玻璃試圖

喊對方出來吃早飯時,對方並未應聲或轉身。

“他在看那幾個跳河自殺的案子吧。”

負責人歎氣:“之前李李就說過,想幫幾具屍體找到親友,沒想到他這麼上心,早上起來加班。”

王男沉默片刻,表情複雜又溫和:“李李想到他自己了吧。”

“他父母都姓李,就乾脆一邊取一個姓起名。結果有一年,他爸工作應酬後醉酒回家,失足落水……第二年春天,河水開化,他爸屍體才被找回來。雙李,就剩下一個。”

“他知道親人失蹤連遺體都找不到的煎熬,所以才不想讓彆的家庭等待吧。”

兩人在玻璃外注視半晌,默契的沒有打擾認真工作的人,隻是貼心留下早餐用毛巾包好保溫,然後各自忙碌去工作,沒有再關注李李。

也因此,他們沒有看到,藍色隔離衣的正麵……

是一張高度腐爛的臉。

腫脹青紫,不辨原貌,粘液和血水順著骸骨滴滴答答,從隔離衣下擺滲出。

而解剖台上。

李李麵色灰敗慘白,瞪得老大的眼睛裡,還殘留恐懼。

卻已經渙散。

負責人照例清點好了冷庫裡的屍體數量,檢查過所有昨夜運送來的屍體情況,對照著王男拿來的記錄文件進行二次確認之後,才在回函文件上簽字,遞給王男。

“我們鑒定中心確實已經接到三院暫時轉運過來的三十七具屍體,目前的協議是,暫存保管半年,如果三院有轉移的需求,或者病人家屬認領,可以隨時過來。”

負責人笑著和王男握手,讓王男有時間多來找李李一起敘舊。

拿到所有文件後,王男也和負責人告彆,準備離開。

“李李!”

他敲了敲玻璃,大聲道:“我走了!不來送送老同學?”

藍色隔離衣遲緩轉身,在層層衣服的包裹下捂得嚴實,無菌帽加眼鏡口罩,隔著幾層玻璃,很難看清對方的臉。

但王男看到,對方在向自己緩緩擺了下手,似乎在回答他。

等負責人整理好電子記錄後,王男已經離開,一直工作的李李則終於肯從工作間出來。

隻是奇怪——

“李李你怎麼不把隔離衣脫了?怪臟的。”

負責人遠遠看去,有些奇怪:“你怎麼胖了一圈?貼秋膘?”

李李是個略顯瘦弱的人,但藍色隔離衣身影卻鼓鼓囊囊,胖出一整個號。

負責人納悶:之前沒發現,隔離衣這麼顯胖嗎?

李李沒有出聲,隻遙遙擺了擺手。

負責人也抬手回應:“那你忙。”

他自己的工作也繁雜瑣碎,很快就在辦公室聚精會神,沒再關注外麵。

隻是——“滴答。”

“滴答……”

鐵皮文件櫃後麵的牆縫間,隱約有水珠滴落聲響起。

“阿嚏!”

負責人抖了抖:“真冷。”

王男惦記著兩個學弟,專門買了早餐才回去,遠遠就看到昨天的黑車還在,進出醫院也有那些黑色製服在檢查。

“看病您就正常辦,但如果是不必要的事情,您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他走進醫院時,聽到旁邊的黑色製服在勸返來人。

負一樓格外空曠。

各個冷庫雖然已經搬空,但人員卻沒有立刻撤離,而是由黑色製服一個個仔細檢查,然後才放離。

有人問起,黑色製服微笑:“消消毒而已。”

王男忍不住咋舌,向學弟低聲道:“誰家消毒連磚頭都帶走啊。”

整個負一層就像被徹底清洗過一遍,除了承重牆之外,能拆的都拆走了,

地皮都刮下來一層,部分地帶鋼筋.裸.露。

王男還從沒見過誰家洗手要洗到隻剩骨頭的。

學弟搖頭:“你昨晚幸好沒回來。天啊,一分鐘覺都沒睡,這幫黑衣服的簡直是機器人,不眠不休的乾活。”

他忍不住抱怨:“又不是晚一分鐘就世界毀滅,讓大家休息一下怎麼了?”

調查官掀了掀眼,向這邊看了一眼,又重新垂首。

祈行夜和調查官們一起通宵工作,正連連打哈欠。但有人叫他,他還是立刻上前幫忙。

斜裡送過來一瓶水。

“祈偵探,就說你不用和我們一起熬,昨晚就應該回偵探社的。”

晉南誠懇道:“這又不是你的工作。”

剛想說謝謝的祈行夜:“…………”

晉南並不清楚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間的事,隻感動於對方的熱心腸。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誠懇對努力想要進入調查局的祈行夜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祈行夜:謝謝,一把刀子捅了個對穿。

“那你不還是在病休?”

他聳了聳肩:“我感動於你的堅持精神,所以留下來幫忙,不行嗎?”

晉南:“啊?真的嗎?”

他不好意思撓了撓臉,還有點小感動。誰會不喜歡誇獎呢?尤其是這種被當做偶像的。

有的調查官看出了祈行夜的想法,與旁人對視,心照不宣一笑,但並未挑明。

祈行夜是想貼近調查局,儘可能與眾人步調一致工作,讓調查官們習慣把他當做同事。

“看來機動1隊終於要進新人了。”

那人搖頭輕笑,問旁人:“上次我們大規模招聘,還是那次A級汙染案之後吧?”

旁人茫然:“啊?你在說祈行夜?但是調查局不對外招聘啊,他倒確實不錯……但就算商長官想讓他進來,也不容易吧。”

那人但笑不語,卻想起了自己負責的一部分案件報告。

楓副官的意思是,準備兩份。一份如實寫,並對祈行夜的參與進行語言修飾,突出作用之大,但暫時按下來。一份則相反,要儘可能模糊祈行夜,並且作為正式文件提交。

他不動聲色觀察祈行夜,直到祈行夜若有所感抬頭看來,他才點頭致意,移開視線。

對醫院殘留的汙染粒子清除已經到尾聲,最後為幾個冷庫的工作人員檢查消殺一遍,例行確認並未攜帶汙染之後,就可以收尾結束。

王男等人邊錄入數據,邊等待檢查輪到自己。

而醫療官也過來找了祈行夜,要為他更換繃帶。

祈行夜雖然並未重傷,但因為在二重世界極限搶奪時間,與汙染物對抗,他身上傷口不少,加上過度使用力量帶來的肌肉撕裂傷,普通人忍受不了的疼痛,他卻還能齜牙咧嘴笑著和醫療官閒話家常。

醫療官感慨:“祈先生你真的沒受過專業訓練嗎?你看起來已經習慣忍疼和受傷了。而且普通市民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手。”

雖是問話,卻已篤定。

若有若無的視線從周圍看過來。

祈行夜似乎並未察覺,笑嘻嘻聳肩道:“偶爾和朋友連連散打搏擊,也就這樣了?要不然閒暇時怎麼打發時間,我又不喜歡遊戲不喜歡手機。”

就算是調查官,在連續三四天的神經高強度緊繃工作後,也免不了疲憊。在臨近尾聲的清晨,也忍不住在祈行夜的大笑談論聲中放鬆,有些懶洋洋。

直到警報聲突然響起,負一層出口設備提示燈驟然轉紅。

尖銳緊迫的警報聲瞬間讓所有調查官注意力拉滿,警惕看向正在接受檢查的人,調查官手勢整齊而迅速按向腰間,隨時可以拔出武器應對緊急狀

況。

王男站在龐大冰冷的機器下,一輛茫然。

“發生什麼了?”

沒有人回答他。

調查官立刻通知地麵上的同僚們,層層關卡關閉,同時向上彙報現場情況。

從警報聲響不到一分鐘,整個醫院從負一層到三公裡外,所有檢查關卡全部封鎖,不允許任何有機體和無機體進出。

而負一樓所有人,也都暫時原地不動。

調查官們迅速將王男圍住,明黃防護服拎著沉重設備箱大步趕來。

“怎麼了?”王男顫聲向周圍人詢問。

認識他的同事或同行們也都一臉茫然。

祈行夜眼巴巴看向晉南,晉南:“……”

他壓低聲音問祈行夜解釋:“檢查不止是對汙染,而是汙染粒子,汙染接觸,汙染路徑以及縫隙的多重複合檢查。”

“一般來說,想要快速得到結果,就會檢查汙染接觸,這是普通市民最常與汙染案件掛鉤的情形。但因為CB0739汙染源曾在這裡,所以進行的是全盤檢查,甚至連縫隙檢查都有。你可以理解為,快速殺毒和全麵徹底殺毒。”

“縫隙並不常見,一次案件隻有一個。或者說,它一般隻會在案件早期出現不到一分鐘,除了汙染當時在場的,其他人很難會檢查出縫隙結果。而因為接觸縫隙的一般都已經有明顯改變,肉眼可以辨認,因此也沒有浪費時間檢查的必要。”

“所以?”

祈行夜看向驚慌失措的王男:“他是哪種汙染?”

晉南頓了頓,眯眼在看清儀表屏幕上鮮紅大字的提示後,表情嚴肅:“縫隙。”

祈行夜:“他接觸過縫隙?倉庫的時候,他也在場?”

“……不。”

晉南的臉色陰沉,艱難擠出音節:“是本次汙染案件。另一起。”

因為汙染源餘大,而出現在此的另一縫隙。

與王男有過接觸。

現場被封鎖後,數據立刻回傳,但彙報暫時無法抵達機動1隊指揮官商南明處,就連楓映堂的層級也到不了。

兩位級彆最高的都在參加案件彙報會議,現場指揮權也就暫時落在行動隊長身上。

好在現場有三位隊長。

一位羅溟,一位郝仁。以及本應該病休的晉南。

“汙染相關數據會直接進入情報分析部和科研院,等分析部將報告傳回來,我們就知道這次的等級和大致類彆。”

晉南臉色鐵青,邊大步流星向王男走去協助粒子采集工作,邊快速向祈行夜解釋道:“汙染案件不可預測,在它具體發生之前,即便是科研院也很難判斷。”

“你很難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怎樣的對手。”

祈行夜看著王男,若有所思。

即便王男長年與屍體打交道,但在全員如臨大敵的陣仗下,還是慌得不可自抑,抖如篩糠,被調查官問起名字時甚至大腦一片空白,忘記自己叫什麼。

“王男,他叫王男!”旁邊學弟見狀接話,卻被調查官製止。

“需要他自己報明身份,以便確認。”

這時,一隻手伸來,擋在調查官身前。

祈行夜笑眯眯溫言:“我來吧。你們長得太嚇人了,我這種看起來比較好說話。”

調查官:“?”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懷疑人生。醜到這種程度了嗎?

晉南:“……不是,他是說製服會讓人本能害怕。沒有製服的他更親切,會被疑似接觸縫隙者信任,當做自己一方的人。”

“讓他試試吧,現在人手不足,他總算是知根知底,被商長官認可過的。”

其他人問起時,晉南頷首放行。但他

忽然後知後覺:副官讓自己病休給祈行夜送紙鶴……真的隻是送紙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