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7033 字 4個月前

商南明向他揚了揚下頷:“工作。”

他看了眼手表:“化驗科已經在來的路上,我們所剩時間不多。”

“有想說的,寫進報告,交給我。”

商南明神情漠然,看得祈行夜暗暗磨牙:“腦子裡隻剩工作的機器人!”

“你就不能多點感情嗎?”

祈行夜不滿嚷嚷:“人家電視劇裡可不是這麼演的!你得問哦肉絲我就答哦窄克,我們得相擁而吻,喜極而泣,然後這時候BGM哢的開始唱哦~鏡頭咵的拉起來。懂不懂?!這叫浪漫!”

商南明:“哦。”

他拿過拘束箱,轉身邁開長腿走向滿地血水,一秒猶豫都沒有。

祈行夜:“啊啊啊你要是這輩子能有女朋友,我喊你爸爸!”

“嗬。”

“…………”可惡!

在商南明看不到的角度,祈行夜唇角僵硬,本應該燦爛的笑容也像是硬擠出來的貼畫,黯淡了下去。

他明白商南明的意思——調查官要接觸的汙染物太多,過於貼近受害者情緒,最後,隻會導致自身情緒失控,乃至崩潰。

祈行夜很快就自己的情緒收斂起來。

猝不及防猛地看到生命死前掙紮的難過,也被很好的壓製,切換成訓練有素的專業態度,不再提及自己剛剛在工作現場帶入的情感。

在商南明再次看過來之前,祈行夜已經重新揚起笑容,笑得眯起一雙丹鳳眼,掩去眸中情緒。

明荔枝不小心瞥見了祈行夜的神情變化,蹙眉擔憂,忍不住上前。

祈行夜擺了擺手:我沒事。

“化驗科剛剛發來消息,這次很奇怪,不同於以往的汙染案。液態化汙染粒子並未完全與汙染物融為一體,隻是附著在骸骨裡,像伴生關係。”

商南明注視祈行夜。他看見了,但沒有說破,隻道:“現場的所有液體,都不能遺漏,需要帶回給化驗科進行研究。”

祈行夜左右看了圈,拿起旁邊誰家堆放雜物裡的不鏽鋼水瓢,轉身擼起袖子走向汙染物:“這個應該可以——分你一個嗎?”

商南明平靜點頭。

明荔枝臉上五顏六色,最後沒忍住捂著嘴巴鼻子反身衝了出去。

“嘔——!!”

他滿臉都是被臭得熏出來的生理性眼淚,嘩啦啦止都止不住:“太醜了啊嗚嗚嗚,好臭啊,怎麼會這麼臭!”

祈行夜專心工作,頭也沒抬,背後長眼:“為死亡的同類感到悲傷並不丟人,荔枝,你這個理由比眼睛裡進沙子還蹩腳。你哭我又不會笑話你。”

明荔枝憋足了氣,嚎啕大哭:“啊啊啊怎麼李行他媽當年就沒難產呢嗚嗚嗚!”

施工隔離板外,明荔枝哭得稀裡嘩啦。

祈行夜聳聳肩,替他在商南明麵前找理由:“孩子眼睛進沙子了。”

商南明:“……下次走心點。”

騙其他人那麼用心,到他這裡,理由都懶得想?

但在裝到老人殘餘的骸骨時,帶著特製手套的祈行夜,剛將老人僅剩的半個頭顱從血水中捧起來,與那雙渾濁渙散的眼球對視時,忽然愣了下,意識到什麼。

“這個姿勢……”

他轉身看對麵牆壁留下的人形,聲音飄忽:“老爺子死之前,李行手裡的液體潑過來時,他是本能想要保護那孩子。”

以保護的姿勢死去,就連死亡後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那孩子的方向。

似乎在擔憂,不知那孩子是否已經平安。

隻是,沒護住。

液態化汙染粒子的腐蝕效果太霸道。

屍骨無存。

祈行夜怔怔回過頭,重新看向手中骸骨,皮肉翻卷猙獰的臉,好像也不再可怖。

“商南明,之前你說過,調查官是保護者,人民是被保護者。”

他抬眸,喃喃:“你錯了……”

“他們中的良善者,總會是某人的保護者。他們都是英雄。”

商南明皺眉,從祈行夜手裡接過那顆殘破頭顱,鄭重而緩慢的放進拘束箱正中間。

“他的選擇,應該得到肯定。調查局會將應有的讚譽贈予他。”

現場很快被清理一空,所有汙染粒子也都被設備清除,空氣也變得乾淨輕盈起來。

隻是臨走時,祈行夜在印著人形影子的那麵牆前駐足,神情複雜。

“怪事,汙染物比人更有人性,人比汙染物更像禽獸。”

專員和聞訊趕來的化驗科就等在小巷外,將沉重拘束箱從祈行夜手裡接過。

聽祈行夜說起汙染物情況時,本來興奮的化驗人員也慢慢失去笑容,變得沉重而嚴肅。

化驗科小組長表情鄭重:“祈偵探,我向你保證,我會讓對汙染物的研究變成日後徹底消除汙染的基石,總有一天,在這一切實驗研究的基礎上,汙染終將消失。”

“我不是外勤人員,不會在現場救人,但我會讓汙染物,一個個鋪就成通往最終之日的路。”

他是研究人員,但他首先,是人。

所有汙染物被轉交給化驗科之後,這些本就很少會出現在現場的研究人員們,也在搜集好所有樣本之後,心滿意足的準備回總部。

化驗人員激動搖晃祈行夜:“祈老板你等我!有結果一定第一個告訴你!這是我們共同的孩子!”

祈行夜:“嘶……嚎!等下次回總部,我請你吃食堂。”

即便上了車,化驗人員也依舊瘋狂衝車外的祈行夜揮手。

回禮到手酸的祈行夜:忽然覺得自己是個麼得感情的擺手機器。

終於目送走了化驗科,祈行夜苦大仇深:“誰能想到?參與個汙染案,多個孩子?”

明荔枝:“噗!”

祈行夜這邊順利,但負責追查商業街隨機投毒的調查官那裡,卻焦頭爛額。

安可受傷下線,胡未辛代替了他的工作,重新返回CD5250案件並帶隊追查。

搭檔受傷激怒了這位資曆厚重的調查官,追查時大開大合,直接將李行所路過的所有商店全部在淩晨緊急聯係,收購全店商品,不放過任何可能性。

老板們很開心,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這些並不是全部,晚上下班那會功夫,不少人買東西來著。”

商店老板猶豫:“少說賣了上百個人吧。”

胡未辛氣壓極低,要求老板提供付款記錄和店內監控,被震住的老板連原因都不敢問,連忙雙手奉上。

“但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在賣東西,晚上這條街很繁華的,賣吃食的小攤販很多。”

另一個小老板擔心:“這些流動攤販可不好找啊。”

就算一些常年在這裡擺攤的小推車,商店老板們或許會認識並有他們的聯係方式,但這裡總是有新人來舊人走,無論是攤主還是顧客,都很難全部找到。

人來人往的繁華,忽然成了調查官此刻最頭疼的攔路虎。

影響範圍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上千人。

連李行自己也說不準液體被注射進那一顆蘋果,哪一瓶飲料,哪一鍋湯裡。

如果這些汙染商品被不知情買走,食用接觸……

調查官快速對已經回收的商品進行檢測,

汙染計數器警示聲響起,他們將被汙染商品全部挑出來扔進拘束箱裡,神情冷肅欲怒,死死抿唇壓製清晰。

另有調查官帶著專員,在追查付款記錄和監控中的顧客們,力求在他們受到傷害前攔截。

但範圍太廣太雜,而且深夜,很難快速推進。他們每推動一步,都感到壓力巨大。

“誰能想到,隻是下班放學後正常買菜回家,就要因為李行這種舉動,遭受汙染之災,隨手買的可樂都是毒藥。”

調查官揉著眉心,歎息:“隻希望現在還來得及,那些人還沒有碰到汙染商品。”

胡未辛沉默半晌,怒極反笑,向商南明申請由他們組運送汙染雜物。

“李行呢?”

胡未辛漫不經心問身邊調查官:“誰在負責看著他?”

身邊人擔憂:“我知道你擔心安可,但你不能做違反規定的事啊。李行雖然罄竹難書,但你也不能弄死他,調查局是有組織有規定的。”

胡未辛虛假微笑:“誰說我要殺他?”

“比死亡更難熬的事,我們不是每天都在經曆嗎?”

負責看管李行的調查官也知道安可被撞傷的事,胡未辛找來時,他乾脆頭一仰眼一閉。

睡了。

胡未辛走近時,就聽見對方虛假且故意的巨大呼嚕聲。

他輕輕笑了起來,拎起已經被祈行夜揍得鼻青臉腫的李行,不管李行如何驚恐求饒,轉身就走。

“呼嚕聲太假了。”

轉身時,胡未辛笑著低聲道:“多學一門外語吧。”

裝睡的調查官:……學怎麼打呼嚕嗎?

胡未辛走遠,調查官疑惑睜眼,不信邪的又試了幾次,問來找他的專員:“我呼嚕聲假嗎?”

專員:“反正我要是聽見誰這麼打呼嚕,我會覺得他要被痰憋死了。”

調查官:……草!

專員擔憂看向胡未辛背影:“不會出事吧?”

“老胡自有分寸,他都多老的資曆了,這還不知道嗎?”

調查官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他生氣也是正常的。以前他和搭檔一把屎一尿的帶安可,好不容易安可轉正了,約好了晚上要吃大餐一起慶祝,飯店都定好了。結果……”

汙染案件中,胡未辛被汙染物抓住,當時的搭檔為了保護他,死在了汙染物手裡,變成了一把碎石子。

連屍骨都沒能帶回來。

本來的慶祝宴,變成了葬禮。

隻能立一個衣冠塚的空盒。

胡未辛站在調查局總部大廳的功勳牆前,久久仰望代表搭檔的那枚勳章,眼眶赤紅,如受傷野獸。

卻連眼淚都哭不出來。

當時安可剛剛轉正,本應該和同期組成搭檔,但他推掉了所有選擇,站在商南明辦公桌前,堅定的表示自己隻會成為胡未辛的搭檔。

商南明沒有表態。

安可就倔強的一直站在商南明辦公室外,兩天兩夜,食水未進。

直到昏厥。

等他再醒來,是在胡未辛的宿舍裡。

從不抽煙的胡未辛,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滿室煙霧繚繞中,他眼珠赤紅充血,嘶啞問安可到底要乾什麼。

安可說,他是胡未辛帶大的徒弟,但也會成為胡未辛的後盾,絕不會讓汙染物傷害他。

他拽著胡未辛的衣角,仰頭倔強說,除非你能找到更強的同事保證你的安全,不然我不會放棄,哪怕要我退役。

胡未辛沉默許久,打暈了安可,強製讓這頭倔驢入睡。

安可再醒來時,就是楓映堂斜倚在窗邊,笑眯眯通知他,商長官同意了。

——以胡未辛為安可做擔保,承擔本應該是兩

人重責的代價。

任何安可的過錯,都會歸結在胡未辛身上。

安可驚愕。

楓映堂笑言,是胡未辛主動去找了商長官,請求商長官讓安可成為他的新搭檔。

‘我與我搭檔,共事十餘年,托付生死。如今他替我死亡,再也不會有比他更有默契的同僚能代替他,做我的搭檔。’

當時胡未辛滿臉憔悴,瘦得顴骨高聳,卻隻有一雙眼睛明亮:‘我的搭檔,隻剩幾樣遺物。他的功勳,光輝,以及……安可。他死了,我不會再讓這孩子死去。彆人做安可的搭檔,我不放心。’

楓映堂摩挲下頷,笑眯眯說,商長官不會拒絕意誌堅定且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彆給老胡丟臉。’

臨走時,楓映堂留給安可的話,從此成為了安可貫穿始終的信念。

這對搭檔的事,很多調查官都有所耳聞,哪怕是機動1隊之外的其他十支機動隊。

但他們都貼心的選擇不言語,不去揭開痛到不可回憶的傷疤。

任誰稍稍想象自己的搭檔替自己而死,都會痛得無法呼吸,物傷其類。

隻有李行的膽子最大。

竟然敢去招惹胡未辛的現任搭檔——還是奔著撞死去的。

調查官歎氣:“死過一個搭檔的人,再有人敢傷害他的現任搭檔?”

恐怕安可受傷時,胡未辛記憶中的慘烈景象就再次被激發,與安可重疊,令胡未辛紅了眼。新仇舊恨,全算在李行身上了。

他懶洋洋攤手:“老胡不弄死李行,都算是他理智了。要是我?遞交辭職信主動認罰都要弄死李行。”

專員心有戚戚:“看安可天天傻樂,沒想到他還有那樣一麵……怪不得他出任務這麼積極,就是想給胡調爭臉麵吧。”

不過李行……

專員猶豫了一下,放棄了。

算了,自求多福吧。

李行以為自己要被抓走到角落裡殺掉,嚇得鼻涕眼淚一齊噴出來,哭著哀求胡未辛放過自己。

佛像前都沒有現在這麼誠懇,耶穌都要震驚他懺悔的力度。

但胡未辛無動於衷。

即便李行在巨大驚恐下踉蹌摔倒,他也毫不留情的拽著李行拖在地麵上,任由對方被碎石路沿磕磕絆絆,撞得一身青紫。

他在調查局黑色的運輸車前停下,將李行甩進車裡又關緊車門。

李行緊緊閉眼,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死定了,但半晌都沒有傳來動靜。

他試探性慢慢睜開眼,車裡一片漆黑,安靜得隻有他一人。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胡未辛離開的背影。

李行認為對方肯定是知道自己是誰,害怕了,所以放過他。

他鬆了口氣,重新得意洋洋起來。

空氣裡溢散開惡臭。

李行皺眉扇著空氣,不滿嘟囔:“一群野蠻人,這麼不講衛生,都多久沒有洗車了?臭死了,嘔!”

可慢慢的,他察覺到了不對。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他。

他身邊,也好像坐著另外一人。

身後,有冰冷腥臭的氣流吹來,好像誰緊緊貼在座椅後麵,就在他耳邊響起呼吸聲。

李行渾身僵硬,哆哆嗦嗦想要轉頭去看,手掌本能撐在旁邊座椅上。

卻摸到了一手黏膩濕冷,還有細長細膩的棍狀物,冷得他發抖。

他慢慢低頭,在看清自己手掌下的東西時,瞬間眼眸大睜。

那是……一截大腿骨,慘白陰涼。

他僵硬著脖子抬頭,順著大腿骨向上看去。

一具被包裹在黑布中的屍骸,就坐在他身邊,與他肩挨肩

,近得甚至能讓他感受到傳來的冷氣。

不僅是屍骸。

李行慢慢看清,正對著自己的前方,就擺著一顆殘破頭骨,牙頜骨上墜掛血絲,似乎有蠕蟲從牙齒裡扭動著鑽出來,招搖在半空。

而那對黑黝黝的眼窩,始終冰冷的看著他,無聲無息的隱沒於黑暗。

他身後,同樣是另外一具骸骨。

隻不過從座椅上傾倒過來,正好依靠在他座椅靠背上,再近一點就要搭到他肩膀上。

李行隻覺自己渾身溫度迅速下降,如墜冰窟,他想要逃跑卻渾身僵硬,牙齒在碰撞顫抖,卻連一聲都發不出。

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身處一個巨大的拋屍場,圍繞自己的都是屍骸。

曾經覺得有趣的死亡和血腥,在此刻忽然如冰冷海水將李行淹沒,獨處的黑暗中變成了刻骨恐懼。

沉重車輛忽然顛簸了一下。

晃動中,頭顱骨碌碌摔下來,正好砸進李行懷裡,驚得他本能往外扔,卻碰到了身邊屍骸,包裹在黑布中的屍骸搖晃著轉過頭,像複活了一般,轉頭看向李行。

李行驚恐瞪大眼睛,鼻孔翕張,冷意從尾椎向上攀爬。

忽然間,一顆頭從身後重重砸向李行的肩膀。

後排座椅的屍骸在晃動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與他臉貼臉的親昵。

李行再也無法忍受。

精神最後一根線,崩斷了。

“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夜空。

交接的專員筆下一頓,納悶抬頭看向胡未辛身後的運輸車:“剛剛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胡未辛輕笑沉穩:“老鼠吧。”

“運輸車會等天亮再押送回總部,不會有人來偷這些雜物的。”

他輕描淡寫帶著專員離開:“隨機投毒搜查還需要人手,你去那邊幫忙,這邊由我接手。”

昏暗路燈下,隻剩胡未辛一人。

他轉身,看向不斷傳出慘叫的運輸車。

微微笑了起來。

胡未辛轉身,製服外套衣角翻飛在身後。

他平靜抽出一支香煙,側首垂眸,遍布疤痕的修長手指間夾著煙,點亮一點火光。

煙霧吸進肺裡是痛的。

滿手鮮血,看著搭檔在自己懷裡了無聲息的痛。

鈴聲響起。

“胡未辛。”

商南明聲線淡漠:“這一次,我看不到。”

“下不為例。”

胡未辛勾唇,歲月沉澱後如醇酒的俊容上露出笑意。

“謝謝,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