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8024 字 4個月前

又冷又累,看著家裡的溫暖,麵包車裡忍不住響起一聲接一聲的咕嚕嚕聲音。

等緩了緩冷庫的寒意和疲憊之後,為首的人也在眾人虎視眈眈的視線下,掏出那二十個信封,開始分錢。

每一個信封裡裝著五十張紅票子,為首的人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點出十張出來塞進自己口袋,又把剩下的塞進信封,遞出去。

有人不滿,但動了動嘴巴,還是什麼都沒說。

亮子也領到了大紅信封。

麵包車停在他家路口時,已經是後半夜了,煙花聲都已經漸漸停了。

他下車,街麵和他離開時一樣冷清沒有人影。

“大哥,謝了。”

亮子揚了揚信封,笑道:“再有什麼活兒,記得喊我,我不挑的。”

為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揮手示意他趕緊回家:“老婆孩子等你呢,趕緊回去吃餃子。”

“誒!”

亮子脆生生應了一句。

雖然他整個人連同破棉襖都被玻璃罐子裡的水打濕,冷風一吹,他凍得牙齒都快要敲碎了,但隻要摸到手裡厚厚的信封,心裡就暖意融融。

風吹過來。

像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向他脖子裡嗬出一口冷氣,濕漉漉的頭發還貼著他的皮膚,一直冷到心肺。

他一僵,微微頓住腳步。

從離開冷庫開始,他就始終有一種錯覺,好像那屍體並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壓在他的後背上,跟著他走來走去,甩脫不掉。

可當他伸手去摸,身後又什麼都沒有……

亮子失笑搖頭。

想太多了吧。

他腳步輕快走向家門。

但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後背,比平日裡更加佝僂彎曲,像是,被什麼重物壓彎了腰,直不起來。

“咻——啪!”

天邊煙火炸開,星星點點散落夜空,火樹銀花,絢爛美麗。

“大過年的還要工作,連口飯都沒吃上。”

安可蹲在廢墟尖尖上怨念,猛啃一口營養劑泄憤:“食堂師傅的菜單可早就出來了!超級多硬菜,我想吃很久了,就盼著過年——可惡哇!我本來應該在食堂吃熱乎乎的美味飯菜,而不是在這啃冷冰冰乾巴巴的乾糧!”

不遠處的專員小王失笑,同情走過來,遞去一罐熱水:“諾,彆的沒有,熱水管夠,暖暖身體吧——但也彆喝太多,廁所就是旁邊的小樹林,脫褲子凍屁股。”

安可:“…………”

“那你還不如不給我呢!”

他向周圍看了一圈,其他調查官和專員們都在緊

鑼密鼓的進行清理工作,就連營養劑都沒時間吃。

因為安可年紀小,又是胡未辛的搭檔,很多知道這對搭檔過往故事的調查官都忍不住想多照顧安可一些。

彆的不提,最起碼孩子累的時候歇一歇,也沒人說什麼。

還有人忙碌中路過安可時,也不忘隨口問一句:“多吃點——夠吃嗎?我的要不要。”

安可委屈:“這麼難吃的東西,我還要吃多少?”

他歎了口氣:“還以為過年能休息兩天呢,很久都沒好好睡滿八小時了。”

不過抱怨歸抱怨,說完後,安可拍了拍身上的殘渣浮土重新站起身,繼續投入工作,精神力專注。

沒辦法,因為大洋科技,整個機動1隊都重新忙碌了起來,調查官們都各有各的工作,忙碌到分不出精力去幫彆人,偷懶更是不要想了。

京郊殯儀館在巢穴塌縮中毀於一旦,整個山頭都被清理一空,但這並不意味著就徹底乾淨了。

相反,這使得汙染粒子像蒲公英一樣,飄得更遠,散落範圍更廣。

也讓清理汙染工作更加困難。

安可唉聲歎氣。

專員小王同情:“要不然和楓副官說一聲,讓你去和胡未辛調查官一起工作?或者祈偵探?”

雖然工作是躲不掉了,但要是換個自己喜歡的同伴,說不定還能開心一點。

安可:“老胡去哪啦?沒怎麼看到他。”

小王在工作頻道裡問了句其他同事,然後回答:“去科研院了。商長官找到的那種奇怪粉色微粒,就是他押送去科研院的。”

本來微粒和所有證物都已經因為年節而暫時封存,準備等著科研院過年假期結束後再展開調查分析。

但因為大洋科技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一切工作都不得不提前了,緊湊而忙碌。

商南明親自下達的命令,負責本案的科研院小組也隻得無奈取消假期,睡眼朦朧就回實驗室了。

負責全程監督記錄的胡未辛,自然也要重新回科研院。

他不願意讓安可和他一起去科研院,認為那裡很“臟”。

就像是醫院,雖然是治病的地方,但同時也是留存病菌最多、最易感染的地方。

科研院也同樣如此。

幾萬起汙染案件中的汙染粒子,都在科研院留有樣本,方便後續的研究和推演,是汙染分析研究工作最集中之地。

卻也更是最容易發生汙染泄露而被汙染的地方。

胡未辛不由分說,將安可扔給了其他同事。

同事:……我沒當過奶爸,不會帶孩子。

胡未辛微笑:)

同事:算了算了,帶!我帶還不行嗎。

胡未辛並沒有把安可交給祈行夜。

並非他不信任他,而是因為祈行夜去的地方,同樣危險。

——祈行夜和商南明,去了許文靜的實驗室和家中。

雖然CC2777作為銜尾蛇延伸案件,並沒有汙染源和縫隙。但許文靜仍舊是這次汙染的源頭。

他待過的地方尚未經過嚴格清理,有可能還會存留汙染粒子。

胡未辛心裡的安可形象:生活不能自理,能把自己餓死的,在戰場上都不會躲的小孩。

不論安可長到多大,哪怕是八十歲,他在胡未辛心目中的模樣,依舊是多年前剛從調查學院畢業,笑得一臉傻乎乎燦爛的小孩。

胡未辛:還是京郊殯儀館最安全。

安可:“嗚嗚!好冷,想吃熱乎飯菜QAQ。”

他很想去找祈行夜,卻被對方拒絕了。

“不了,你還是在殯儀館廢墟待著吧。”

祈行夜笑眯眯:“你家

監護人要是知道你跟我跑了,等回去的時候一定來找我。”

他才不做那種莫名其妙得罪其他人,費力不討好的事呢。

安可:“嚶~”

祈行夜冷酷掛斷電話,絲毫不為所動。

他抬眸,重新看向眼前的空曠房間。

這是許文靜的家。

但對於一個家來說,有點過於空蕩了。

作為大企業獨立實驗組組長,許文靜的年薪不低,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高度。

即便京城大,居不易,房價昂貴,但許文靜也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公寓。

寬敞明亮,井井有條。

但,缺東西。

從一進門開始,祈行夜就敏銳察覺到了不對。

他和許文靜親自交談過,一個人在生死之間的真實情緒,很難從言語中被遮蓋。

在那些字句中抽絲剝繭,祈行夜早就完成了對許文靜個人的分析側寫,判斷出對方性格的同時,也大概猜出了對方的性格會衍生出什麼樣的喜好,又會在此之上搭建出怎樣的審美。

隻要找準一個人的“根節點”,由此生發的完整人生和表征,就不難猜到。

祈行夜腦海中的許文靜家,應該是簡潔但塞滿大量的書籍,也並非從未生活過的冰冷單調。

許文靜喜歡喝茶,不喜歡喝咖啡但也喝得不少,日常筆記本和筆不離手,身邊常備著胃藥和專業參考書,口袋裡還有巧克力。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實驗室裡,但許文靜還算注意自己的形象,隻要有時間,一定會洗澡整理自己,不會邋遢淩亂。

那他家中最起碼要有足夠的衣服,日化用品,食物茶飲,餐具杯碟。

最重要的——客廳裡三麵通頂的巨大書架,應該是滿的。

但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許文靜公寓,書架卻稀稀落落,沒幾本書。

——還多是年代久遠的雜誌。

祈行夜皺眉,回身問守在門外的專員:“有人來過許文靜家嗎?你們動過了?”

專員茫然搖頭,指了指門口因為祈行夜兩人進入而剛撕掉的封條,道:“接到許文靜地址後,我們就立刻趕過來並封鎖起來了。按照外勤條例,我們貼好了封條,等待調查官前來。”

“我們是沒有權限進入汙染關聯現場的,也確實沒有進去過。更彆提拿東西。”

外圍專員隻提供輔助作用,他們權限比調查官低,但在汙染事件中麵對的危險,也遠遠低於調查官,並不具有獨立處理事件的能力。

因此,直到祈行夜趕來後,封條才被撕下來。

在專員這裡,祈行夜兩人絕對是第一個進去的。

“不過,許文靜的父母來過。大吵大鬨,說這是他們兒子的房子,兒子死了,就是他們的,要求我們歸還財產,不然就告我們。”

專員側過臉,指著自己臉上新鮮的一道道血痕,無奈道:“當時的場麵,不太好看。”

許文靜父母的年紀不小,哭鬨喊叫,專員不能多解釋也不好做什麼,除了勸離沒有彆的可以做,但卻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②。

他的嘴皮子都說乾了,最後還是因為許文靜父母想要硬闖,觸動了條例,武裝專員將這兩位架著下去的。

專員歎了口氣,指著樓下:“祈偵探你看,那兩個就是。”

祈行夜低頭,就看到坐在地麵上哭天搶地的兩個老人。

樓下的專員們想要扶起老人,卻被打開手掌罵的難聽。稍微靠近一點,老人就開始誒呦呦痛呼。

“來人看看啊!警察打人啦!我的老天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我的命怎麼這麼慘啊,花錢供兒子上大學,好不容易熬出頭兒子買了房,還被警察搶了不還,土

匪啊!”

“警察打人了,打人了!誒呦呦我的腿,腿斷了!我的腰啊!”

老人中氣十足的乾嚎,以頭搶地,頭發淩亂衣衫不整一身的土,像被人欺負了一樣。

於是專員們也隻能圍在旁邊,尷尬又不知所措。

即便是武裝專員,手裡的槍械武器也隻能收起來乾瞪眼,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知道應當怎麼辦。

祈行夜皺眉。

他上樓時,確實看到了那兩位老人,還以為是哪來碰瓷的,沒想是許文靜的父母……

許文靜是標準的學識突破階級,從原生家庭三級跳,憑著自己的努力,硬生生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走到了京城大學生物博士、實驗組組長的位置。

交談中,他也向祈行夜提起過,父母無力支持他的學業,是他自己打工和貸款讀下來的。

而不是像祈行夜聽到那兩位老人哭喊的“一把屎一把尿供的大學”。

許文靜在巢穴時,靠著最後的意誌力暫時脫離銜尾蛇,也囑托了遺囑。

——所有財產連同危機,他的全部身後事,一並托付給祈行夜。

財產,就當做是委托案的報酬。畢竟要祈行夜陷入如此危機,許文靜愧疚,認為錢財不足以彌補祈行夜二三。

祈行夜卻沒打算要許文靜的財產,隻是對筆記感興趣。至於那些剩下的財產和房子等,他準備歸還許文靜的家人,聊以慰藉失去親子之痛。

隻是,當他真正看到許文靜父母時,忽然打消了這個念頭。

無他。

那兩位老人,從始至終念叨的都是房子。

對許文靜……隻字未提。

沒有一句關心。

哪怕是陌生人在路邊看到其他人出車禍,也會為此而歎息關心。

許文靜的父母,卻比陌生人還不如。仿佛對他們來說,許文靜隻代表著“遺產”,“財富”。

這一刻,祈行夜忽然明白了許文靜為何在死亡前,沒有一個字是提及父母的。

祈行夜沒有父母。

而有的人,有,卻不如沒有。

他無聲歎了口氣,向專員擺了擺手:“他們和許文靜沒關係——普通人就不要沾染汙染事件了,讓他們離開。”

有了明確命令,專員立刻來了勁頭,快樂的趕緊向樓下同事傳達命令。

剛剛還束手無措的武裝專員,立刻“請”兩位老人離站到警戒線外,不允許靠近。

商南明平靜注視,看出了祈行夜的不快:“怎麼?”

祈行夜皺眉,環顧公寓,神情嚴肅:“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許文靜的公寓。”

“並且拿走了很多的東西。”

他走向書架,修長手指從架子上擦過,伸到眼前看灰塵:“這裡之前是滿書狀態——書呢?”

或者,那其中有沒有許文靜留下的筆記本?是否也被人一並拿走了?

不僅是書架,祈行夜還在廚房和臥室,甚至衛生間的藥櫃裡,發現了缺少的東西。

似乎是因為專員趕來的過□□速,那人並沒有時間將工作做得太精細,很多灰塵和移動痕跡都沒來得及清理,為祈行夜指引了方向,逐漸發覺了都丟失了什麼。

書籍筆記,藥瓶,身份ID卡和白大褂,還有廚房裡所有可能與許文靜有直接頻繁接觸的餐具。

——所有能證明許文靜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帶走了。

祈行夜抬頭:“拿走這些東西的人,比我們更早知道許文靜的存在,還有這裡的地址。”

殯儀館內,唯一近距離接觸過許文靜的,隻有他,以及當時被他帶在身邊的明荔枝和李龜龜。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

“是大洋科技的漏網之魚做的嗎?”

祈行夜皺眉:“如果是許文靜的上司,知道實驗組和他的存在,倒也不足為奇。”

商南明詢問情報人員,很快掛斷電話,向祈行夜道:“監控失效。”

“從三個月前,也就是許文靜初步開始墮化的時候,整棟大樓連同附近街區的監控,就都壞了。沒留下任何影像資料。”

祈行夜舌尖頂了頂上牙膛,神情不快:“監控真有眼色,知道什麼時候該壞。”

許文靜家裡的汙染係數為零。

在確定了大量物品丟失後,祈行夜也失去了探查的興致——很難說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被留下來。

“冰箱裡連瓶水都沒留下啊。”

祈行夜看了眼空蕩蕩的冰箱,失望捂住肚子:“餓……”

商南明打包書架上僅剩物品的手一頓:“工作結束後,帶你去吃東西。”

祈行夜打開冰箱冷凍室的門低頭查看,漫不經心問:“吃什麼?要不我做年夜飯?”

商南明:“……我是過不去這個年關了,是嗎?”

年關年關,生命一道坎。

彆人是團圓飯,祈行夜給的是斷頭飯。

祈行夜眉眼染上笑意,正準備反駁,卻目光忽然忽然一凝:“嗯?”

他神情凝重下來,屈膝蹲下,伸手探進冰箱冷凍櫃最底層的深處。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光滑的東西。

祈行夜拿出來,卻發現那是一個玻璃刻度燒杯。

實驗室裡最常見不過的燒杯。

但也曾在許文靜手邊出現過。

祈行夜記得,自己在“幻覺”實驗室內與許文靜交談,並且對方在帶著他參觀實驗室時,就是用刻度燒杯泡的茶。

當時,許文靜笑著說起他的筆記,讓祈行夜全憑本事自己去找,還提及,筆記本就在他身邊。

……在哪個身邊?

許文靜說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祈行夜眉眼冷冽,看向燒杯。

燒杯裡放著一顆菱形玻璃體,像被精密切割的寶石,微微晃動就與燒杯碰撞發出清脆聲音。

下一秒,燒杯竟然破碎成玻璃碎茬,從祈行夜手掌中散落墜下。

猝不及防之下,祈行夜手掌被割破,鮮血湧出,順著掌紋蜿蜒流淌。

他卻沒有鬆手,反而下意識握緊了那顆玻璃體保護,沒有讓它掉下去砸碎。

商南明瞳孔一縮,一直平靜的神情被打破,迅速撲向祈行夜。

祈行夜卻轉頭,嚴肅道:“我或許理解錯了一件事。”

“許文靜說的筆記本,到底是什麼。”

當時是在幻覺中,許文靜和祈行夜兩人都被銜尾蛇影響,他們的意誌和記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

但許文靜身邊的燒杯是一定存在的,並且無害——再警惕嚴密的看守,都不會覺得一個泡茶的燒杯會有什麼問題。

或許,重點不是筆記本,而是燒杯?

許文靜把公寓留給他,也是在告訴他:公寓裡的燒杯,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是許文靜在生命枯竭意誌混亂的最後時刻,拚儘全力留下來,想要確保萬無一失的重要線索。

誰會把玻璃燒杯放進冷凍格呢?而且放得如此隱蔽不易看到。

除非是蹲在地麵上,仔細不放過一寸的檢查,否則以成年人的高度,燒杯所在就是視覺死角。

雖然有人先祈行夜一步來了公寓搜查,帶走幾乎所有物品,但匆忙中,對方並沒有發覺燒杯。

以及燒杯裡的精致菱形玻璃體。

似乎許文靜早已經料到這一幕。

——畢竟他在被汙染之後

,立刻察覺了有人在跟蹤並且欲殺死他。

哪怕那被醫生診斷為被害妄想症。

但調查局掌握的證據足夠為許文靜平反,證明他所說的那些“妄想症狀”,跟蹤和殺害,都是真實發生的。

祈行夜微微勾唇,咧開笑意:“找到了。”

“我本來以為筆記,就是筆記本。但或許,這才是許文靜想要給我的。”

他滿手鮮血,舉起玻璃體在眼前,笑得恣肆快意:“看,這就是指向害死許文靜之人的線索。”

“商長官,我不喜歡未結案件,打算完成許文靜的委托——要和我一起嗎?”

商南明喉結滾動,眼眸沉沉。

最後卻隻是一聲歎息:“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