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2182 字 4個月前

但在司機看來,就是搬屍工始終安靜的坐在原地,良久,才終於抬起手,放在旁邊的架子上。

搬屍工抬起頭,依舊是熟悉的那張臉。他看向身邊早就空蕩蕩的架子,有說有笑,表情生動,和空氣自言自語也看起來像是在和朋友聊天,把酒言歡。

司機傻眼了。

他看了半天,隻看到搬屍工一臉的笑意,甚至還有肢體動作,在和旁邊的空架子擺手,像是在拒絕什麼。

好像那裡真的有一個人。

不僅如此,搬屍工還轉身,笑著看向他身後的另一個裝屍袋,有說有笑,說到興起處,還走過去拍了拍裝屍袋,像在拍兄弟肩膀一樣自然。

比麵對家人朋友時,還要更加輕鬆。

司機疑惑的看了半天,確認真的就隻有搬屍工一個人,沒什麼其他古怪的鬨鬼現象,也沒看到彆的什麼,這才將信將疑的轉過頭,準備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繼續喝酒去。

“這是怎麼了,最近壓力太大了嗎?都瘋了。”

他轉頭看了眼搬屍工,搖了搖頭,拋在了腦後,自嘲般嘟囔:“嗐——誰不是呢。”

司機離得太遠,沒有聽見貨車裡的說話聲。

搬屍工像是換了個人,一改往日的木訥內向,和旁邊的幾具屍體都聊得開心。

“沒事,彆客氣,這都是應該的。”

他向自己旁邊的空架子笑著說:“老哥哥,咱們這一把年紀了,不就講個落葉歸根?你放心,我肯定,肯定,肯定定定定……”

一句話卻卡頓到了半路。

搬屍工自己恍然未覺,仍舊滿臉是笑意。

那唯一的一個音節像是損壞後的磁盤,不斷的重播循環。

直到其他搬屍工都陸陸續續吃完了午飯,三三兩兩走回來。

他們隨意的和司機打了招呼,就往後院走。

但離得老遠,他們就看到,整個後院都被黑色的淤泥淹沒,連個能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離開時的滿院積雪早就被淤泥覆蓋。

白的變成了黑的。

不留一點光亮。

黑沉沉的壓在人心上。

“臥槽!這是怎麼了?”

有人驚愕,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哪來的這麼多泥巴?”

但本來就是乾力氣活的,他們也不太在意會弄臟鞋子衣服,提起大衣下擺就想要從淤泥裡趟過去。

可才剛下腳,那個最先有所動作的人就猛地停住了腿腳,滿臉驚恐想,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旁邊人都在抱怨,一時沒有發現。

等看到時,他們奇怪的拍了拍工友:“怎麼了?”

那人定在原地,呼吸急促瞳孔渙散,整個人都在輕微的顫抖著,卻定在原地,一動都動不了。

旁人隻覺得奇怪,低頭看了看淤泥,又納悶抬頭看過去:“泥巴而已,這有什麼的?”

他們以前在村子裡,一下雨,土路比這泥濘難走多了。

也有人覺得古怪,轉身去問司機:“後院怎麼都是泥巴?你乾什麼了?”

司機哼了一聲:“那去問問你們工友吧,我可不知道。就他一個人一直都在院子裡。”

但等那人轉身回去的時候,卻發現後院門口的淤泥邊緣,竟然

有好幾個工友都站在那裡,僵直得一動不動,像是雕塑。

他疑惑的伸手推了推,可“雕塑”隻是晃了下,就直直的往淤泥裡砸。

嚇得他一聲“臥槽!”,就趕緊去拽人。

其他沒有定格的人也都七手八腳的過來幫忙,拽胳膊的拽胳膊,拽腿的拽腿,混亂中把差點摔進泥地裡的工友撈了回來,扶出院子。

“這是怎麼了?還摔呢?”

旁人擔憂,趕緊找衣服被褥把摔下去的人捂住,連連招呼其他人去找熱水和糖塊:“是不是那些大學生說的那什麼……啊,貧血,缺什麼糖,是吧?”

“可能是,他家老頭剛進醫院正用錢呢,好幾天也沒見他吃葷腥。是不是餓得啊?”

“不知道……誒,這叫什麼事啊。”

“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我們這都怪怪的,怎麼總是出事呢?”

有人滿臉擔憂:“可彆瞎說!怪晦氣的。”

“可不能出事啊。”

他們隱隱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像感知到了危險,卻不知道危險在何處的小動物,躁動不安。

但沒有人一個人真的挑破說出來。

好像隻要他們不去提,事情就不存在。不會成真……

幾個定在淤泥邊緣的人,都被其他工友慌亂拽了回來,找了個空屋子把人安頓好,雖然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但最起碼避風,還有凳子能坐著休息。

殯儀館的人本來不太高興,大冬天的從辦公室裡跑出來給他們找空屋子開門,冷死了。

但那幾個直愣愣的人連臉色都不對了,煞白發青,像死人。

殯儀館的人一看,嚇了一大跳,趕緊翻出鑰匙就急匆匆的過來:“你們同伴是怎麼回事啊?生病了?生病就彆出來乾活嘛,給彆人添麻煩。”

他抱怨道:“萬一死在我們這算誰的?”

其他搬屍工點頭哈腰,連連賠笑,還給對方塞了一包煙。

殯儀館的人臉色和緩,等他們進了屋子之後,還折回去給他們打了一壺熱水過來:“諾,喝了暖暖身子。”

“這大冷天的,彆是凍著了吧。”

他擔憂的看了幾眼那幾個無知無覺,僵硬坐在凳子上的搬屍工,道:“要是出什麼事,趕緊走聽見沒有?彆在這給我添麻煩。”

“還有,你們那後院是怎麼回事?怎麼搞得那麼臟。”

他抱怨道:“萬一被領導看見了,還是要扣我的工資。你們走的時候都打掃乾淨。”

其他人道謝,承諾說絕不會有那種情況。

但一回頭,幾個工友還是那副植物人的模樣,這可愁壞了其他人。

“怎麼辦?”

幾人麵麵相覷。

想要打給工頭詢問,但電話接通後,對麵卻不論怎麼詢問也不說話,隻有接連不斷的呼吸聲。

掛斷電話,他們歎了口氣,還是決定趕緊把活兒都做完。

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實就是,乾活兒的人少了,屍體的數量卻沒有減少,還都等著他們去乾呢。

人家殯儀館又不會管他們這種事,活兒乾不完就是不給結算錢。

“行了,趕緊的吧。等做完工回來再說。”

幾人說著往外走。

但也有人疑惑又擔憂的轉頭,看著僵硬在房間裡的幾個工友,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先回來的那個搬屍工,仍舊在貨車上站著,悶頭不聲不響的乾活,將裝屍袋一個個搬下來。

可他就像是沒看到地麵的淤泥一樣,所有搬下來的屍體,都就這樣放在地麵上,和淤泥融為一體。

其他後趕過來的人一看,大驚失色,趕忙過來阻止:“哥們兒,你沒看到地上這

都是泥巴嗎?怎麼往這放?”

雖然冬天強於夏天,零下的溫度使得屍體就算放在地麵上也不會融化腐爛。但地上莫名其妙出現的淤泥,還是會把裝屍袋汙臟。

不說對死者的敬意,就是殯儀館的人,也不願意看到這種臟兮兮的場麵。

後麵的工作可都是殯儀館的人在做,弄他們一手泥,隻會嫌棄,更會在結算的時候挑刺扣錢。

誰都不願意累死累活乾一天,給錢的時候還被人刁難挑刺。

其他人趕緊邊製止不斷搬屍體的同伴,邊把放在淤泥裡的裝屍袋都搬出後院,放在沒有淤泥的雪地上。

那搬屍工卻恍然沒有察覺到周圍工友對自己的不滿,還是在燦爛的笑著:“沒事啊,他們說,熱,想要在地麵上躺躺。”

怕其他人不相信,搬屍工還重複了一句:“他們自己說,要去地麵。”

其他人一驚,看了看裝屍袋,又看了看身邊仍舊在笑的搬屍工。

有大膽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靠近裝屍袋,碰了碰。

沒反應。

還是死人。

他鬆了口氣,轉身驚疑不定:“他們,和你說的?”

“誰們?屍體?”

搬屍工點點頭,理所當然:“對啊。都是好哥們兒,這點要求也不至於拒絕吧?”

他回答得如此自然,似乎沒什麼異常。很快,就又轉身上了貨車,邊說笑著邊把屍體往下搬。

隻不過,他的交談對象並非工友,而是屍體。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隻覺得涼意順著咧開的大衣呼呼向裡麵吹去,灌了滿懷的冷風。

凍得心臟都開始僵硬。

還是其中一人率先動起來,打破了僵局:“愣著乾什麼?趕緊的!彆磨蹭了,等一會兒天黑了更不好乾。”

其他人哆嗦了一下,恍然回神,也趕緊加入其中,動作比往常快了不少。

人家說的沒錯,這地方,太詭異了。現在還有點光亮,等晚上天都黑了到處看不見東西的時候……更嚇人。

不管發生了什麼,還是早點乾完早點走。

“媽的這破地方!等老子攢夠孩子上學的錢,就再也不乾了!”

有人罵罵咧咧吐了口唾沫:“遲早死在這!”

周圍人苦笑,搖了搖頭,卻沒說什麼。

但乾著乾著,卻忽然有人遲疑著停了下來。

“你們……”

他指著地麵上的淤泥,疑惑問旁邊人:“你們覺不覺得,地上這塊淤泥,像老趙?”

地麵上的淤泥始終在咕嘟咕嘟冒著泡,白色的泡沫堆積在淤泥邊緣和凸出的大石塊旁邊,像是組成了一張張人臉。

有的人臉像在瘋狂嘶吼,崩潰哭泣,有的像是在敲擊著地麵,被關在籠子裡的囚犯想要掙紮著衝出來。

神色各異。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臉。

太像了!

太像他們那些被暫時安置在屋子裡的工友們了。

旁邊人聞聲,也都低頭看去。

“想什麼呢?怎麼可能是人臉,你自己想多了吧?”

但也有人凝神細看,神情驚恐:“還真,真的有點像啊!”

如果隻有一張人臉相似,那一定是巧合。

就算是有幾張人臉,也不過是泡沫堆積的錯覺。

誰從前沒有指著天上的雲朵說這個像什麼那個又像什麼呢?

可……如果這幾張臉,剛剛好與他們那幾個工友,全都對的上,那就不對勁了。

“這張也像!像亮子!”

“臥槽,你們怎麼都這麼說……我腳底這個,是不是有點像工頭啊?”

“我這

個肯定是老李!那個是老王。草!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有人慌了,連忙去問最開始回來的那個搬屍工:“哥們,你畫的嗎?”

搬屍工卻對身邊的混亂吵鬨恍若未覺,依舊在吭哧吭哧搬著裝屍袋。

他指著自己新搬下來的裝屍袋,對旁人說:“我朋友說他有點冷,想要進屋裡取取暖。咱們快點?”

旁人一愣,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衝過去不由分說擠開搬屍工,將那裝屍袋猛地拉開拉鏈!

但裝屍袋裡,臉色青白的死屍依舊安靜,一動不動。

沒有想象中的鬨鬼,更沒有複活。

搬屍工皺眉,埋怨的從工友手裡拽過裝屍袋,仔細將拉鎖重新拉好,還順手幫屍體整理了下衣服。

“你怎麼回事啊?問過人家了嗎就打開,沒禮貌!”

他像是真的生氣了,扛起裝屍袋就往外走,滿地淤泥都對他沒有影響。

可被留在原地的那人,卻覺得心臟逐漸發冷。

他注視著工友離開的背影,隻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

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並且,周圍還多了其他什麼東西。

在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改變,代替,改寫。

假的也成為了事實。

那人抖了抖,顫抖著聲音問旁邊人:“你說,真的會有這種程度的巧合嗎?”

或者說,都到這種程度了,他們真的以為,是巧合?

旁邊人卻沒有回答他。

仿佛他周圍的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問你話呢……”

他抱怨著轉身看去,卻在下一秒瞳孔緊縮。

剛剛還站在他身邊的工友,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可他腳邊的淤泥,卻像是多出了厚厚的一層,甚至都淹沒了他的鞋麵。

他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麼,低頭一看。

卻見到剛剛還站在旁邊的工友……那張臉,竟然出現在自己腳邊的淤泥裡。

聲嘶力竭的在怒吼,五官扭曲非人。

他抬頭,向其他地方看去,卻隻看到空蕩蕩的後院,在沒有任何人。

這一次,整個世界,真的隻剩下了他一個。

“你怎麼還不走?”

忽然有人從遠處問他:“所有人都走了,怎麼你還站在那?趕緊過來。”

搬屍工站在後院門口,肩上還扛著屍體,平靜的注視著他:“走吧。”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溫度和表情。

木偶人一般的空洞死寂。

“……好。”

司機猛然驚醒,渾身發冷的往周圍看去,本能覺得危險。

但他周圍什麼也沒有,安靜得可怕。

“這麼快就乾完了嗎?”

司機嘟囔著往後院走。

所有搬屍工都不見人影。

隻剩下一地緩慢流淌的粘稠淤泥。

以及……

淤泥裡,一張張擠擠簇蔟,嘶吼哭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