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18852 字 4個月前

“老師,我學過很多知識,見過很多道理,掌握很多技能,但唯有和解……我不會,也不想去學。”

祈行夜向後仰身,抬首看向天空,輕笑:“就算以前的痛苦已經過去,但它是真實存在過的,並不能因為現在我的正常和愈合,就說它不曾來過。”

“我不想靠時間來愈合。我想要銘記。”

“忘記是可恥的逃避。和解也是。”

秦偉偉定定看著祈行夜,良久,他輕歎:“那你現在呢,找到了嗎?”

“在路上了。”

祈行夜歪了歪頭,笑容燦爛清澈:“一直在路上呢,不是嗎?”

秦偉偉搖了搖頭:“就算我不認同,你也不會放棄,對吧。”

“嗯,老師真了解我。”

祈行夜:“不過我更相信,老師正因為是我的知己,所以才不會讓我放棄。”

“所以老師,我想要知道,調查局和京城大學民俗學係之間的關係……尤其是,舊案件。”

在很久之前,調查學院還沒有建立之前,調查局的一切還沒有走上正軌,沒有如今繁多的製度,也沒有商南明之前,調查局是如何運轉的?

祈行夜清楚,不論檔案的書麵上公文如何克製理性,但當事件真實發生的時候,都是人在執行。

沒有人的調查局,沒有意義。

早期,沒有調查官。

那誰來充當“調查官”這個角色?

“是我。”

秦偉偉垂眼,看著自己手掌上一直蔓延到袖子下麵的傷疤,出神時,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危險歲月。

“京城大學,民俗學凋零,人才大量流失,斷層嚴重。老先生們逐漸死亡,願意投身這個專業的年輕人,卻越來越少,即便有人報考,也會在畢業後離開民俗領域。”

秦偉偉淡淡道:“那時,我臨危受命,成為京城大學民俗學講師,試圖為民俗學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探索新的發展方向。”

作為冷門學係,每年能批給民俗學的預算少得可憐。人越少,預算越少,越破爛,人就越少。

陷入無休止的惡性循環。

沒有人願意接手這個無利可圖的爛攤子。

隻有年輕時的秦偉偉,青年一腔熱血,想要重振輝光。

他主動跑到各個單位門口尋求合作,滿京城隻要是門口掛著牌子的,他都願意去試一試,從門衛一直聊到研究員,厚臉皮跟在主任到局長身後細數與民

俗學係合作的好處。

被秦偉偉聊了一個月硬是聊成朋友的航天局無奈,說我這是搞太空的,你和我講也沒有用啊,外太空能有什麼民俗?

秦偉偉一本正經:自古以來,外太空就是我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銀河嘛,和黃河並稱母親河。

航天局:…………

雖然合作沒能達成,但秦偉偉的名字很快就在小圈子裡流傳開來,半個京城的官方機構都知道,有個叫秦偉偉的年輕人,能吃苦又有恒心。

這個名字,也因此落進了林不之的耳朵裡。

1999年,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在普通人不曾得知的另一麵,世界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汙染悄然覆蓋。

山南地區接二連三發生的汙染事件愈演愈烈,已經嚴重影響了當地民眾的生命安全。

在“逃犯行凶”的書麵記錄之下,是前赴後繼奔赴第一線又死亡的士兵和道長。

年輕的林不之作為925事件特殊調查小組一員,也開始了行動。

當時的秦偉偉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代表京城大學民俗學係,頻繁接觸林不之和相關道觀寺廟,力證民俗學係可以在925事件中發揮作用。

憑著紮實的學識和過人的口才,秦偉偉很快被準許與特殊調查小組一起行動,與林不之成為並肩作戰的戰友,摯友,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在那之後,民俗學係頻繁與調查小組進行合作,同時也逐步打開了與其他機構學院的合作渠道。

一時間,原本沒落而無人問津的學係,竟大有朝陽初升之勢,在京城大學和國內民俗學領域,一時風頭無兩。

任是誰見了那時翩翩倜儻的秦偉偉,都要讚一句年少有為,前途無限。

但這種迅猛勢頭,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秦偉偉主動結束了與林不之的合作,徹底與調查局割裂,回到京城大學,安心教書。

對那段人生經曆,秦偉偉更是閉口不言,掩蓋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幻夢一般。他也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大學校園裡平凡的教授。

被打碎的理想,掩埋的青春和歲月。

秦偉偉迅速衰老,圓滑,無人時的沉默。

祈行夜還在京城大學的時候,就曾試著尋找秦偉偉那段被他自己親手掩埋的年輕歲月。

一位京城大學的老教授告訴他,很多年前,自己曾在某個淩晨,看到疲憊歸來的秦偉偉。

那時,明明還年輕的秦偉偉風塵仆仆,一身傷痕,血跡乾涸,眼神疲憊無光的死寂,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人,幾乎一夜之間鬢發蒼蒼,失去了那股敢與天掙命的精氣神,垮塌下來。

那天之後,秦偉偉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出現在京城大學眾人眼前時,秦偉偉已經和如今的模樣相似,笑嗬嗬處事成熟的係主任。

日子仍在繼續。

隻是被打碎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遺失在了某個夜晚。

不論祈行夜如何旁敲側擊,四處尋找,至今也始終沒能得知秦偉偉年輕時的全貌。

似乎留給他的,隻有眼前這個經常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吱哇亂叫,偶爾吹牛嘚瑟的中年人。

“你老師我啊……得到過很多,也失去過很多。”

秦偉偉半托著臉龐,笑著道:“與旁人相比,經曆過太多,連檔案也要厚很多。可惜,我的檔案裡,可能大部分都與調查局有關。”

他惆悵感慨:“想抹除都抹不平的痕跡。”

祈行夜點頭:“感情破裂還沒辦法離婚。”

“…………”

秦偉偉那點小感慨,“啪!”,碎了。

他轉頭,無語:“你可以不說話,好好的人怎麼就長了張嘴。”

祈行夜笑嘻嘻側眸看去:“既然這麼討厭我,那就趕快打發我走啊,偉偉。”

秦偉偉翻了個白眼,拽著他起身:“走走走,趕緊走!拿了東西就滾,沒事彆再來煩我了知道嗎?”

祈行夜猛撲過去,雙臂抱住秦偉偉的肩膀重重壓下去,大狗狗一般掛在他身上。

“那怎麼行!我這麼孝順的學生——我可是等著給你養老送終呢偉偉,沒聽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

“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滾!”

秦偉偉咆哮。

但不管怎麼掙紮就是掙脫不了。

像被過分熱情的狗狗一把抱住,力量壓製,動彈不得,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在背著一座泰山走路,顫巍巍差點沒摔到地上去。

秦偉偉眼神死。

“……我現在說不認識你來來得及嗎,好想申請解除師徒關係。”

祈行夜笑眯眯:“離不了!”

作為老師,人生最可怕的噩夢是什麼?

秦偉偉搶答:祈行夜!祈行夜!!!

離開京城大學時,已經紅霞滿天。

金紅粉紫洋洋灑灑落下來,溫柔了百年古建的中正冷硬,亭台樓閣的紅與綠,黃與藍,都融化在溫柔晚霞中。

秦偉偉嘴上說著討厭祈行夜,卻還是送他出了校門。

長街並肩,腳步輕輕。

“就送到這吧。”

祈行夜在大門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秦偉偉。

那張俊顏也在晚霞中柔和了肅殺淩厲,盈盈笑意燦爛。

“彆擔心,偉偉,我會活著回來看你的——每一次都是。我還等著送你走給你哭喪呢,不會死你前麵的。”

不知道你是為什麼離開的調查局,但你最擔心和厭惡的死亡……我不會將被留下的痛苦帶給你。

秦偉偉神情複雜,他動了動唇瓣,還是問:“確定了嗎,人生,就是調查局了嗎?”

“不要像我一樣,後悔時,更痛。”

“不論什麼樣的痛苦,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偉偉。我不會否認自己的一部分。”

祈行夜笑容燦爛,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秦偉偉注視著他的背影良久,直到他已經走出很遠,卻忽然追了上來。

遞給他一張寫著電話和姓名的紙條。

祈行夜:“?”

他納悶抬頭問:“你的老情人?”

“呸!你老師我潔身自好,不要汙蔑我!”

秦偉偉氣呼呼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指了指紙條:“一位朋友,之前在T國那邊做降頭師,退休後定居在西南那邊,前幾天和我打電話求助。”

“本來想讓西南那邊認識的科考小隊幫著去看看的,但我聽他說的……”

秦偉偉皺了下眉:“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反噬作亂,倒像是汙染事件。”

“你要是不忙,去看看。”

祈行夜又看了眼那張紙條,點點頭應了下來:“好。”

“不過偉偉,你怎麼不自己去和調查局說?”

他好奇:“你又不是普通人,不知道調查局的門朝哪開,需要通過外圍專員呈遞汙染消息。直接給林不之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還是調查局局長。

可謂是直接“上達天聽”。

秦偉偉翻了個白眼,倔強:“我不。”

祈行夜一副“我懂,不用再說”的表情點點頭。

反而讓秦偉偉心中一咯噔,產生了不好的預感,連忙伸手去拽他:“等等,你想什麼壞事呢?”

“不管你在想什麼,都不是那

回事!住腦,給我住腦!”

“害羞了哦哦哦!”

祈行夜笑嘻嘻:“一看就知道,和林局長多年老情人分手,抹不開麵子?是不是分手時還說過老死不相往來這類的,準備學古墓派和王重陽?”

他嘖嘖:“秦小龍女。”

秦偉偉:“啊啊啊啊!!好惡心!你不要說了,滾,趕緊立刻現在就滾!”

他氣得一腳踹過去:“滾!不要再回來了,你就當你老師我死了吧!”

祈行夜敏捷一側身,半片衣角沒讓秦偉偉挨到,更是氣得他顧不上是在校門口,追著自己這個逆徒打。

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等祈行夜回偵探社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他單手插兜,踩著月色悠閒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還不等走到偵探社門口,就忽然聽到小院裡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聲音已經被驚得變了調。

但仔細聽,還能聽出來,是熟人……

“龜龜?”

祈行夜站在大門處往院子裡望,納悶:“你怎麼來了?”

他身披一身月色輝光,身姿修長挺拔。

院子裡的李龜龜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救世主,哭得一臉鼻涕眼淚,連滾帶爬的拖著自己那條瘸腿撲向他,顫巍巍指著院子裡的柳樹:“鬼,你家有鬼啊祈老板!”

祈行夜納悶:“?不是一直都有嗎,這還用問?要是她哪天沒在才是奇怪。”

他抬眸看去,就見女鬼站在院子黑暗的角落裡,幽幽向他咧開一個陰險笑容。

李龜龜更是被嚇得痛哭流涕:“嗷嗷!”

祈行夜:“…………”

聽過烏龜的叫聲嗎?今天也算是長見識了。

他無奈,一把將抱著自己大腿,還把鼻涕眼淚都蹭自己衣服上的李龜龜拎了起來。

“大壯姐姐,咱能收斂點嗎?他都這麼倒黴了,你還嚇他。”

祈行夜:“萬一嚇死了算誰的,我可沒錢賠。”

女鬼翻了個白眼:“我就從身後拍了拍他肩膀,誰能想到他這麼膽小,怪我?”

祈行夜無語:“姐姐,誰被鬼從身後拍一下都會被嚇死的好嗎?”

他從口袋中掏手帕給李龜龜擦眼淚,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剛剛秦偉偉給他的枝條。

祈行夜愣了下,唇邊勾起笑意,看向女鬼:“姐姐,有興趣出個差嗎?”

女鬼警惕:“我怎麼覺得你這笑容不懷好意?”

祈行夜笑眯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