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0994 字 4個月前

聲聲回響,越發寂寥。

雙方都在等待。

等待自己的獵物堅持不住,率先崩潰失去理智。或是等待獵物被貪婪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局勢。

祈行夜細微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節奏,一點,一點,將自己調整成最佳的迎戰模式。

就像嚴密的戰鬥機器。

他是為戰場而生。

令人畏懼的死亡是為他準備的盛大儀式,屍骨將鋪就在他的腳下,血海紅毯。

阿泰也不由側目,愕然看向祈行夜,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他本以為爛仔秦的這個兒子,也和爛仔秦是相同的性格,嬉笑怒罵的暴躁卻又內心柔軟,輕輕一句話就能戳到心窩子哭得稀裡嘩啦。卻沒想到,祈行夜……在那層柔和可親的外表之下,是如此不好接近的冷酷肅殺。

但在看清祈行夜對戰場的熟悉之後,阿泰反而放下心來。

“似乎,是我看走了眼。”

他低聲道:“沒有我的庇護,你也能活下來。”

祈行夜不明白阿泰此時說這話的意思,錯愕轉頭看向他。

卻見阿泰緩緩抬頭,原本裹在頭上的橙紅色圍巾滑了下去,第一次在祈行夜麵前完整的露出那張臉。

在看清的一瞬間,祈行夜瞳孔緊縮。

……那是一顆,被腐蝕和變形的光禿頭顱,像被切成奇怪形狀的藕片,被反複擠壓的土豆。卻唯獨不應當是人的頭顱。

在阿泰那條不曾摘下的圍巾下麵所隱藏的,是能嚇哭孩童的猙獰。

阿泰對此倒是接受良好。

他努力卻不熟練的擠出一個走形的笑容:“想要鎮壓這些東西,總要付出些代價。失去多少,就等同得到多少。這是永恒不變的定律。”

“我本來擔心,你會死在這裡,我無法向爛仔秦交待,讓一個送信的孩子死在我這裡,欠了他我的一條命之後,又欠你的。”

阿泰緩緩道:“現在我才發現,似乎,我看輕了你。”

“祈行夜,你有把握,殺死所有屍體嗎?”

他問:“如果開閘泄洪,你能以你的刀。”

阿泰枯瘦如樹枝的手指向祈行夜手裡的刀:“擋下所有災禍嗎?”

祈行夜錯愕,隨即抬起手中刀,橫刀在前,眼眸明亮:“願意一試。”

阿泰點點頭:“好。”

他轉身,在重新看向四周汙染物的瞬間,神情已經天翻地覆,肅殺威嚴得可怕。

下一刻,那根活刨了惡人用大腿骨生生製成的瑩白骨杖,重重敲擊在地,發出沉悶而巨大的聲響,在整個山林間回蕩。

霎時間,天地變色,飛沙走石。

狂風平地而起,咆哮著嘶吼著從阿泰的杖下衝向四麵八方,吹刮著根莖深深的參天古樹,幾乎要將高達數百米的樹木拔地而起,攔腰折斷。

如末日般可怕的風暴中,祈行夜下意識抬起手臂擋在眼前,被風沙迷了眼。

等他再次抬頭時,就看到原本圍守在四周的汙染物已經逐漸狂暴,焦躁不安的不斷撞擊空寂和樹木,像是瘋了一般,恐懼的等待著什麼龐然大物即將出現。

而在風中……

隱約傳來一縷血腥氣。

腐爛,潮濕,泥濘,令人刹那間可以回憶起所有可怕記憶的不快氣味。

像是在陰暗潮濕角落中腐爛的屍體上,

啃噬血肉長出的蘑菇散發著的味道。

血腥氣越來越重,由遠及近,好像巨人將要到來前的腳步。

而那些汙染物也越發焦躁,它們惶恐的看著祈行夜,不安的不斷轉著頭,似乎在尋找可以逃離的路徑。再不複之前想要吞噬血肉的貪婪危險,隻剩下想要逃命的恐慌。

就連對阿泰,它們也不曾畏懼到如此地步。

祈行夜察覺到了古怪,轉頭看向阿泰。

阿泰卻隻是微微一笑:“祈行夜,我兒時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中,始終牢牢記得在路邊書攤偷書看的經曆,我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隻是慚愧,我和屍體打了一輩子交道,研究了三年,也沒能搞明白這些屍體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無法殺死銷毀它們,隻能將它們鎮壓在此,肉身化塔,不讓它們離開。”

“但是我很清楚,這終究不是長久之策,終有一天,它們會殺死我,更加凶猛的反撲鎮壓,出去殺人。”

阿泰緩緩伸手,握住了祈行夜手中的刀。

戰士不應該讓旁人靠近自己的武器,在戰場上,武器等同於自己的生命。

但祈行夜卻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阿泰靠近,看著他伸出手,被鋒利刀刃割開血肉,深深嵌入手掌,發黑的血液順著刀刃蜿蜒流淌。

祈行夜眼神複雜,卻隻是沉默的觀察和等待。

四周汙染物像被驚到的烈馬,紛紛從這片密林深處的溝壑中逃離,與祈行夜擦身而過卻視若無睹。

塵土飛揚的喧鬨和混亂中,隻剩下阿泰和祈行夜兩人,穩穩站在狂風中對立,不受乾擾。

阿泰耷拉下眼瞼,沒有血肉的乾癟臉皮像被風乾暴曬的橘子皮,但就是在這樣一張臉上,此時卻看出了一絲溫情。

“我將祝福贈予你,願你刀槍不入,願你力大無窮,願你隔絕死亡。我的孩子,願你可以平安回到你的愛人身邊。”

他的手掌緩緩向下,將自己的血液均勻塗抹在長刀上,賜福開刃,術法護體。

“祈行夜啊……”

阿泰輕聲喟歎,抬起尚滴落著鮮血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去殺死屍鬼,還山林土地太平吧。”

“我解開了我對這片死亡之地的壓製,在那些屍體真正逃離出山林之前,你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時間一到,鬼神難救。”

阿泰仰起頭,那雙凹陷下去如骷髏的眼窩深深注視著祈行夜:“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正合我意。”

祈行夜頷首輕笑:“謝謝,泰師傅。你已經把我最需要的東西交給我了,剩下的,就讓我來處理吧。”

咆哮狂風中,阿泰抬手,指向祈行夜身後。

祈行夜回身,就看到自己身後的深坑中,在快速發生變化。

前一刻還勉強能夠維持人形的屍體,現在已經進入了快速融化的階段,屍體四分五裂,像被砸碎又燒融的陶土,殘留的血肉和僵硬的骨骼都在軟化失去形狀,向下墜去,又在坑底融為一體,血紅色的粘稠液體咕嘟咕嘟泛著白沫,像被煮沸的化糞池。

祈行夜意識到,自己剛剛聞到的那股腐爛氣味,正是從這裡而來。

而那些汙染物驚恐試圖躲避的,也是這深坑裡的血肉。

所有剛剛還能維持個體存在的屍體,轉眼間就變成了同一個龐大的整體,血色的肉蟲在粘稠的血液表麵翻滾,沉浮,躍出水麵又消失不見,歡快忙碌得像耕耘田地的蚯蚓。

就在祈行夜眼前,一顆血色的頭顱,緩緩從水麵下一寸一寸升起。

龐大的頭顱擁有類人的五官和構造,但隻是一顆頭顱就足有十幾米高,在它逐漸成形的過程中,整個深坑中沸騰著的血液都在快速消失,組成為頭顱的

一部分,水平麵下降得飛快。

當它終於從深坑完全升起,懸空在祈行夜眼前時,似乎也不過眨眼之間。

這時,祈行夜在周圍已經看不到任何一隻汙染物了。

它們都已經驚慌失措的離開逃難。

密林最中央,隻剩下了阿泰,祈行夜。

以及……龐然大物的頭顱。

“這裡沒有源頭,但是,如果你問蠱王,能真切影響和操控屍體的存在,那就是它了。”

阿泰走到祈行夜身邊,仰頭看向龐大到難以看清全貌的頭顱,道:“我所在鎮壓的,和那些屍體畏懼我的最重要原因,都在這裡。”

祈行夜本以為阿泰是打算將像捕麻雀那樣,將所有汙染物都困在自己的網裡。

但此時他才明白,阿泰雖然不了解汙染,卻也是製蠱養鬼的術法高手。

阿泰完全按照養蠱的方式,從所有汙染物中準確找出了汙染源,通過看守汙染源並建立圍牆的方式,生生將孕育了汙染的完整巢穴,變成了汙染的囚籠。

……如果不是阿泰在這裡,很可能在三年前,這場因T國資本財團而引發的災難,已經席卷了雲省大學和山脈附近的所有村莊。

逃竄在十萬大山中,難以捕捉。

即便對調查局而言,也是一場噩夢苦戰。

而現在,阿泰給了祈行夜一個機會。

“隻要你能殺死‘王’,就能代替它,影響和操控所有屍體。”

他微笑:“我給了你一次機會,但它絕不容易實現。祈行夜,成敗在你。”

阿泰站在祈行夜麵前,背對深坑。在他身後,赤色頭顱高懸如滿月,占據了整片密林的天空,狂風烈烈吹刮起他橙紅色的圍巾。

這朽木一樣乾癟的老人,卻像是深深紮根大地的樹木,穩穩站在原地,不曾被狂風影響吹動。

就在阿泰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巨大頭顱終於動了。

它緩緩睜開眼,赤紅無神的渾濁眼珠,逐漸占據滿祈行夜的視野。

像高懸天空的血月。

卻不似月亮皎潔,而是冰冷沒有生機的死寂,渾濁中,那裡寸草不生,無花無月,是生命不可踏足之地。

在那雙眼睛與祈行夜對視的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眼望進了死神的雙眼,踏進了死亡的國度。

意誌仿佛也將要被攝奪走。

阿泰眉頭緊皺,神情擔憂。

但下一秒,祈行夜卻眼神重新清明,握緊了手中長刀,咧開笑容。

如離弦之箭,猛衝向那龐大頭顱。

渾濁的血紅眼珠中,倒映出祈行夜淩空一躍的敏捷身姿。

由眾多屍骸融為一體化作的龐大汙染物,終於動了。

它高高甩起骨尾,在淩厲的破空聲中,抽向祈行夜。其力度之強,甚至可以撕裂空氣,被掀起的厲風掃到都會割破皮膚,切開頭顱。

近了,更近了。

祈行夜唇角咧開的弧度,也越來越高,鋒利的眉眼間湧動殺意。

“砰——!”

天地昏暗。

聶文看著被自己一拳砸倒的保安,利落在保安還沒墜落地麵發出聲響的時候一把抱住他,然後輕輕放在牆角,輕盈不發出半點聲音。

他的動作熟稔得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甚至還有時間給人事不省的保安大叔找了個避風的角落。

“又做那些沒用的事。”

白翎羽悄無聲息放倒所有人之後一回身,就看到這令她無語的一幕,不由翻了個白眼:“張飛繡花都比你爺們兒,能不能收收你那沒用的耐心勁頭?”

“誒?”

塊頭巨大的聶文縮了縮肩膀,無辜試圖為自己辯解:“冬天,在

外麵吹風,人就死了……”

“這是雲省,雲省!不是東北,你能不能搞搞清楚兩個地方的溫度差距?”

白翎羽第無數次產生了想掐死自己隊友的衝動:“就應該把你留在東北,和陳默那個大木頭一起在那凍死算了。”

聶文抖了抖,不敢言語,緊緊跟在白翎羽身後躍身翻入雲省大學,輕鬆而無聲無息,貓一般,在落地的瞬間已經躍出數米之遠。

就算有人在此時盯著監控,也隻會看到一道殘影從攝像頭前刮過,像是自己看走了眼的錯覺。

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被追溯的個人信息在影像中。

“祈行夜那個廢物,一個C級案子都辦不好嗎?還要求助於我們。”

白翎羽揚了揚下頷,得意洋洋:“看,我就說吧,祈行夜怎麼比得上我們3隊?到頭來不還是要哭著喊著讓我們來救他?”

聶文默默插話:“命令是局長下達的。支援是因為要徹底繞開南方分局。”

白翎羽:“…………”

她勃然大怒:“我當然知道,用你說?”

根據祈行夜等人最後一次通話的衛星定位,發信人“未知”很快發來了精確到厘米的定位信息,白翎羽兩人循著位置,快速找到了雲省大學最邊緣的兩棟宿舍樓所在處。

一眼,白翎羽就看出了其中一棟宿舍樓的異常。

她甚至比汙染計數器還要更快。

幾秒之後,計數器才發出示警。

顯示:C級。

白翎羽隻掃了一眼,便毫不猶豫掏出手榴.彈,向聶文揚了揚下巴示意:“炸了它!”

“!!!”

聶文頭皮都快炸了:“小祖宗誒,這個可不能炸,萬一裡麵有學生呢?”

白翎羽冷酷:“連帶傷害總是無法避免的,與用最快時間防止汙染擴散所預計能救援的人數相比,炸死幾個學生,我接受。”

聶文:“……祈老板要是聽見你說這話,怕是要打人了。”

他看了眼終端,道:“明荔枝和另外一個祈老板的朋友,最後聯絡地點也是在這裡,很可能他們現在就在這棟樓裡。”

回想了一下往日印象中,祈行夜和明荔枝之間的親密關係,聶文誠懇道:“你要是把小明炸了,祈行夜能把你炸了。”

白翎羽一梗,不服氣道:“我不怕!”

聶文幽幽注視著她。

白翎羽倔強:“不……不怕。”

但下一秒,不等聶文再勸,她已經泄氣塌下了肩膀。

“想一想,其實明荔枝最起碼做飯很好吃,還會洗衣服疊被子打掃衛生。要是他炸了,以後就沒人在偵探社給我們做飯了。”

白翎羽努力找借口:“主要是為了明荔枝還有價值,才不能炸的。”

聶文:“嗯嗯嗯,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是害怕祈行夜。”

白翎羽:“都說了老子不怕!”

“對對。”

聶文敷衍安撫下隊友,抬頭看向宿舍樓時便看到了窗戶上噴濺的血液。

他嚴肅了神情:“做好準備了嗎?”

“突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