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隻在晉江文學城 緘默汙染(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5362 字 4個月前

陸晴舟動作倏地一僵,不可置信抬頭看去。

安保躬身不敢言,空氣中都彌漫著緊張到極點的緊繃感。

時間的流逝也變得緩慢。

陸晴舟慢慢鬆下肌肉,似乎做出了決定。

他抬手整理好袖口,冷靜轉身,走進軍.火儲備室,拿起挑選好的武器離開。

安保想要跟上,卻被他拒絕。

“不用跟上來了。”

陸晴舟平靜:“這次,我不一定能活著回來了,你們就不必再跟著我去送死。如果我僥幸活著回來,那就緣分繼續,如果沒有……那麼,感謝你們這些年的服務。”

“還是去取一千萬不記名債券,你們所有人分了吧。就當是我給你們發的獎金。”

安保動容:“陸先生……”

陸晴舟注視著他們頓了下,隨即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

他沒有帶任何人,而是獨自帶著武器匆匆離開。

然後撥通了那個電話。

“先生。”

陸晴舟的聲音,壓得很低:“抱歉,我沒有處理好調查局和特工局合作的事宜,遠洋控股集團的名字,被暴露給祈行夜一方了。如今他們已經對遠洋控股起疑,難以為繼。”

電話對麵,什麼反應都沒有。

隻是長久的沉默,與透過電子音傳遞過來的平穩呼吸聲。

良久,對麵低低笑出聲來,聲線磁性低沉。

“我知道了。”

對麵:“我已經著手處理了。”

“陸晴舟,早在第一天,我就對你說過,你可以向我索要任何的金錢資源,不論你開價多少,我都會批準。但是,唯獨有一點。”

“——我不要廢物。會壞事的廢物,更是沒有資格繼續存活。”

陸晴舟瞬間將腰壓得很低,冷汗津津:“對不起,先生,我會想辦法補救。事情或許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對麵淡淡道:“你最好是。”

他說:“祈行夜和商南明還處於失聯中,調查局群龍無首,暫時還不至於造成過大傷害。在找回祈行夜和商南明之前,你還有最後的緩衝時間。”

“抓住時間,陸晴舟。”

說罷,電話掛斷。

陸晴舟直起身,已經汗濕了衣衫。

他定了定神,轉身走向遠處早已經等待他的地鐵管理員。

管理員握著大額支票笑得見齒不見眼:“您……”

“地鐵線上,有一站廢棄的地鐵站,通訊公司站。”

陸晴舟聲音冰冷:“送我去那裡。”

管理員奇怪,想問卻被陸晴舟的眼神嚇到,不敢再多言語。

將陸晴舟送進已經廢棄了十年,早已經落滿灰塵的地鐵站之後,管理員展開自己手裡的支票,衝著金額嘿嘿直樂。

“這些有錢人,愛好真奇怪,竟然會喜歡那種地方。”

不過,也和他無關就是了。

管理員響亮的親了口支票,心滿意足的離開。

地麵上陽光明媚。

沒有人知道,在塵封許久的廢棄地鐵站下,死亡悄無聲息的侵占。

“我究竟是來乾什麼的?”

祈行夜滿頭問號,絞儘腦汁也想不起來。

這就像你的記憶中壓根沒有這件事,忘得已經連自己忘記過事情這件事都忘記了。

然後忽然有人衝出來告訴你,你得把這件重要事記起來,不然世界都要毀滅啦!

祈行夜:“???”

忽然間壓力好重。嚶O﹏O

許文靜走在他身邊,雙手插兜,一身白大褂乾淨明亮得仿佛在發光,與地底廢棄地鐵站的破敗肮臟格格不入。

他輕笑著看向祈行夜,沒有提示但也沒有催促。

像是他知道,不論祈行夜如何裝哭喊累,最後都一定會成功完成任務。隻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被遺忘了十八年,塵封在靈魂深處的真相。

“祈老板。”

許文靜開口:“死過一次之後,我明白一個道理。”

“我來自糟糕的原生家庭,所以總想往外走,向上爬,一刻都不敢停歇的趕路,想要追求我不曾擁有過的幸福。”

他說:“但是,剛好是因為我的追求,才讓我不幸福。”

“我一直向外追求的,實際上不在外,而就在我身上。”

祈行夜眉頭一皺:“什麼?”

許文靜笑而不語,靜靜跟在他身邊,像個發光的追隨掛件。

祈行夜審視的看著他,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所求之物,不應向外,而向內……

許文靜,在暗示什麼?

祈行夜確實有必須追尋之物。

真相。

他父母當年車禍,死亡的真相。

對當年之事起疑的,不止是餘荼,還有祈行夜本身。

父母雙亡那一年,祈行夜七歲,完全沒有能力去探究與證明,就算他提出疑問,也沒有人會聽一個七歲孩子的聲音。

小祈行夜對世界尚不了解,但他卻本能察覺到了不對。

太快了。

從父母出車禍,到焚化下葬,不過短短一天。甚至沒有人到停屍房去認領屍體,辨認麵容。

甚至在那個尚且以土葬為主流,火化還被大多數人認為是灰飛煙滅,不得轉世投胎的年代,所有人都毫無疑義的燒了父母的屍體。

這樣急匆匆趕時間,就像是在迫不及待掩埋什麼事情一樣。

即便小祈行夜提出問題,親戚們也沒人在意。

本來就不是多來往的。

再說祈行夜父母兩人,是從雞窩裡飛出去的鳳凰,是當年罕見珍貴的大學生,長得也好,平日裡待人接物文質彬彬,溫溫柔柔的,和他們這些親戚簡直不是同樣的種群,站在那對夫婦身邊都會讓他們黯然失色。

平日裡親戚們就不喜歡祈氏夫婦,得知他們死訊時彆說悲傷,反而鬆了口氣,隱隱有些高興。

看吧,隻有他們這樣的才是正常的,才能活得久。像那對夫婦一樣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死的都早。他們也不是沒能力考大學嘛,主要是不想變成短命鬼。

小祈行夜的聲音,也被順理成章的忽略。

等他長得再大些,脫離了親戚們所謂的“監護”,便自己去了父母墳前,趁夜色挖開了墳墓。

但是墳墓裡空空如也,連個骨灰壇也沒有。

反而是欲蓋彌彰的放了兩口空棺材。

不知是想要騙誰。

如果祈行夜愚笨癡傻一點,沒那麼認真執著,或許,這件事也就真的這麼過去了。

畢竟斯人已逝,再追問又能怎樣?

可,他是祈行夜。

從來不願就此作罷,稀裡糊塗圇囤苟活。

那天夜晚,月亮血紅。

少年的祈行夜垂眼在父母墳前坐了一夜,聽山風嗚咽,從墳地裡穿過。

天亮時,他填埋好墳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沒有憤怒,也沒有衝到那個小城市的哪個機構門前質問。

隻是消失得無聲無息。

從那之後,那座城市的人再也沒有見過他。

不過,那座城裡,也沒有人愛他,在意他的失蹤。

生活照舊,日升月落就是一天。

就連會在茶餘飯後說起的那場車禍,也逐漸從人們的記憶中褪色,有新的更刺激的新聞取代,很快就被徹底遺忘。

隻有祈行夜記得。

始終記得被壓製的憤怒與疑惑,並發誓一定要找出真相。

所以他北上,一步一個台階。從偏僻小城裡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小可憐,到頂級學府聲名赫赫的明日之星。

街頭巷尾,三教九流。祈行夜一個接一個線索的查找下去,最後,他查到了一件事。

就在他父母車禍的那個晚上,有人看到,京城大學民俗學係係主任,秦偉偉,以及另外一名長身玉立氣質溫潤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那座城市。

第二天,又迅速離開。

被灌得醉醺醺的老警察告訴祈行夜,他父母不是車禍死亡,而是厲鬼殺人,變成了僵屍,所以當時去看的老道士才說,要燒了,不能留屍體。

可祈行夜記得很清楚,自己看到了父母死亡時的場景,還記得他們從溫暖,逐漸變得冰冷的屍體。

僵屍?開什麼玩笑。

當時,祈行夜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但是,當他找到那位老道士所在的道觀,卻被道觀的人告知,老道士在那天回來之後就去世了。

屍體,也同樣被燒毀,沒留下痕跡。

祈行夜所能找到的所有線索,都在某個時間節點戛然而止。

像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矗立著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普通社會的人們向黑暗的窺探,一切好奇的探索都被製止。

至於當年那位,被稱與秦偉偉在一起的年輕男人,祈行夜更是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有關於他一星半點的消息。

好像被藏進了黑暗最深處。

而祈行夜唯一僅剩的線索,就是秦偉偉。

對他來說,這位站在台前而非幕後,任教京城大學的民俗學係主任,是他能接觸到的,最好的情報庫。

簡單到隻要考上京城大學,便唾手可得。

於是當年,祈行夜堅定的告訴京城大學招生辦的人:我就是在墳裡出生的,一看就和民俗學結下了不解之緣,天生就是學民俗的料。你要是不讓我去民俗學,我就立刻打滾哭給你看。

京城大學:…………?啊?

許文靜聽祈行夜說起往事,忍俊不禁:“祈老板,雖然我也是京城大學畢業的,但我還是要為京大和年輕孩子們說一句公道話。”

“考上京城大學,可不是什麼簡單到唾手可得的事。”

祈行夜攤手:“你現在也知道調查局的存在了,和找到並進入調查局相比,考京城大學難道不簡單嗎?”

許文靜:“啊……這倒是。”

祈行夜難得對誰說了這麼多的真話。

許文靜最好的一點,就是他現在是個死人,不論聽到什麼,也隻會爛在他這裡,不會告訴他人。

祈行夜很滿意。

他在說起自己過去十八年間經曆記憶的同時,也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試圖從中找出一兩處不對勁的矛盾點,最好還能幫他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麼。

但直到祈行夜跳下地鐵站台,沿著鐵軌慢慢走進漆黑無光的地道,再嘗試著大門沉重到數噸重的圓盾門,進入地下空間,他都沒能想起來許文靜讓他想的,究竟是什麼。

“啊啊!怎麼會有這麼艱難的事情。”

祈行夜抓狂:“記憶真是個要命的東西。”

許文靜無辜攤手:“我是說會幫你,但我可沒承諾過,這件事會因此變得簡單。”

祈行夜:“…………”

他像海獺般搓了搓臉,又重新站到過於沉重的大門前,邊想打開門的方法,便繼續努力下潛到自己的思維底層,試圖挖出被自己遺忘的記憶。

祈行夜:怎麼會有人記得自己連忘記這件事都忘了的事啊,咩咩咩QAQ

“那後來,你找到那個年輕人了嗎?”

許文靜很好奇:“你不是說,當時有兩人?其中一個,現在變成了你的老師,那另外一個呢?”

祈行夜搭在門上的手一頓,唇角向下。

一瞬間,便又恢複了輕笑著毫不在意的模樣。

“找到了啊。”

“是誰?”

祈行夜輕笑一聲,垂眼:“異常調查局局長,林不之。”

許文靜訝然,注視著祈行夜的背影,半晌無法回神。

祈行夜卻狀若未覺,神態自若的攤了攤手,道:“現在他算是我的頂頭上司?不過幸好,我非常善於向上管理。”

反向管理你的上司。

比如從威嚴的特殊長官,“淪落”為商大官人的商南明。

再比如,現在看到祈行夜就打算轉身開溜的林不之。

林不之:對,我就是那個被管理的怨種上司……

#日常懷疑祈行夜和自己有仇#

#請問祈行夜是專門來整頓職場的嗎?#

許文靜沒忍住笑了一聲。

但不等笑意消退,他卻忽然轉身,向身後黑暗的隧道看去。

祈行夜也倏地轉身,目光迅如雷電。

深邃的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喘息。

呼哧,呼哧……

像將死的老人,風中殘燭。是破鼓的風箱,猙獰的尖嘯。

在黑暗的洞穴裡,一圈圈空洞回響。

嘭,嘭,嘭!

沉重的腳步落下,地麵都在顫抖。

祈行夜迅速抬手抽出腰間武器,戒備立於原地。

“祈老板,你應該知道,我現在也同樣是汙染物,隻是因為銜尾蛇的進化,才保有神智,看起來還像個尋常人。”

許文靜微笑:“但是祈老板,我沒有辦法向同為銜尾蛇下的其他汙染物出手,我和它們同根同源,誰也傷不了誰。就算你死亡,我也隻能旁觀。”

“這是你一個人,孤獨的戰爭。”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我一人,足夠了。”

話音落下,祈行夜神情驟變,長刀揮向地麵刀尖彎折,他則借勢起身騰空。

而同一時刻,一根粗壯而布滿鱗片的尾巴破土而出,力度十足的抽向祈行夜,頓時將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抽得四分五裂,堅硬的水泥岩石悉數崩裂。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碎石飛揚。

而祈行夜身姿輕盈敏捷,如展翅蒼鷹,剛好完美避開攻擊。

當土層碎裂,他才得以看清那從地底偷襲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蜥蜴。

墮化後形狀扭曲,龐大得早已經粉碎自然法則限製的變異蜥蜴,一半融合著人的身軀,一半還保留著蜥蜴的模樣。

墜在蜥蜴腦袋旁邊的,是另一顆人類的頭顱。

像是傳說中的雙頭惡犬。

人類頭顱上的眼珠漆黑,沉沉抬頭看向祈行夜,淬了毒一般陰冷。

頭顱咧開笑意,聲音嘔啞:“抓到,你,了。”

“彆妄想,還能,活下去。”

祈行夜眉頭一皺,正待上前細問,突覺身後腥臭勁風襲來。

“轟——!”

從他身後黑暗隧道衝出來的汙染物,攻擊落了空。

牆壁不堪重負,嘩啦啦碎石滾落,發出哢嚓不絕的斷裂聲,隧道隨時都會坍塌一般危險,搖搖欲墜。

一擊不中,那身形龐大的汙染物緩緩直起身,再次握緊了拳頭蓄力,準備下一次攻擊。

祈行夜卻在看清那汙染物的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眸。

那汙染物無法看清,不論是黑暗中,還是在光線下。

因為它本身,就是黑暗。

身披著黏膩如石油的黑色液體,那汙染物龐大到足以遮去全部視野,卻沒有明顯的輪廓可言,完全是一團黏膩黑液的組合體,像黑色史萊姆。

但散發著腐爛與死亡的氣息,比之要更令人作嘔。

讓祈行夜驚訝的,卻是他並非第一次見到這汙染物。

——數月前,當第一位客人登門偵探社,帶來了從此改變他職業生涯的消息時,就曾提起過在A國肆虐多年的“怪物”。

身披屍油,狀如惡魔。

銜尾蛇……本體的一部分。

已經徹底占據廢棄地鐵站。

祈行夜落進了汙染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