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隻在晉江文學城 幽暗森林(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2217 字 4個月前

他自己則握緊了繩子另一頭。

“如果在水下遭遇危險,你隻需要拽一拽繩子讓我知道,我就會拉你上來,或是與你一同下去。”

商南明的目光深深看進祈行夜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鄭重:“你對我而言,同樣不可失去。是不可接受失敗的賭注。”

“不要隻在乎其他人啊,行夜。”

他仿佛是歎息:“你的生命,同樣珍貴。”

祈行夜怔了怔,抿唇卻也克製不住的笑意攀爬上唇角。

他猛地湊向商南明。

商南明愣了下,看著祈行夜靠近自己到毫無距離,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不敢驚動此刻似乎將要實現的心中美好。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不會死在不知名的地方的。”

祈行夜低笑出聲,繾綣耳語:“就算是死,我也隻會死在你身邊,白發共生死……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商南明微微睜大眼眸,再次抬眸看去時,祈行夜已經向他眨了眨眼,隨即笑著,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衝進冰冷昏暗的河水中。

商南明手中的繩子開始快速放出,一節節沒入河水中,被他緊緊握住。

原本鬆散的繩子逐漸繃緊,祈行夜似乎已經在水下找到了目標所在。

商南明立在船頭,死死握住手中的麻繩,卻像是握住了他與另一人靈魂相連的紅線。

他抿了抿唇,卻輕輕笑了起來。

在祈行夜湊過來時……他還以為。

商南明搖了搖頭,將最終遺憾沒有實現的美好願景,從腦海中刪除。

但還是有些遺憾的。

商南明歎息。

不知什麼時候,行夜才會鼓起勇氣麵對真切心意。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等了十八年,還有足夠的耐心,可以永遠等下去。

等山崩水枯,世界毀滅的那一日,也絕不會改變的心意。

商南明垂眸,想要透過河水看清下麵的情況。但幽深暗色掩蓋了河底,隻能看得到一團一團遊動的黑色。

而憋氣潛進河底的祈行夜,則努力睜開眼,在適應了河底的黑暗後,努力伸手向四周摸索而去,想要找到在河麵上時看到的那件製服。

卻隻摸到了一手滑膩冰冷。

像是……已經死亡多時的屍體。

祈行夜一驚,差點連心臟都停跳了,連忙仔細湊近去看。

被他拽在手裡的,確實是殘破屍體的一部分,屬於一截不知是誰的斷肢。

但好在,並不是聶文的。

祈行夜這才鬆了口氣,心臟回落。

他安慰自己:這種時候,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在水裡遊動的祈行夜快速掃視周圍,努力想要看清周圍的昏暗。

他之前就潛進過河底,但那個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具具雕塑般站立在河底的屍體,屬於三年間在小鎮莫名死亡的居民。

現在祈行夜已經知道,那些屍體就是陸晴舟名下實驗室的實驗體之一,是世界融合的錨定點,一次性利用工具。

可是這次再進入河底,卻不見了那些屍體。

隻剩殘骸屍塊,血水在河底飄蕩。

祈行夜認出來,那些碎塊上過於利落平滑的刀口,應當是快速斬擊下造成的痕跡。

要快到物體慣性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完成了攻擊——能做到這個速度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他意識到,其中一些碎塊正是自己在天空時的傑作,被斬落得四分五裂的汙染融合體。

那時看到的一張張臉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祈行夜一一辨認過去。他早就發現融合體的汙染物頭顱,同樣也是小鎮居民,可問題在於:現在,頭呢?

河底隻有屍塊,卻全都沒有頭顱。

他在民俗學考察時,也見過類似的民俗祭祀。一種說法認為,頭顱中有人的靈氣所在,留著頭蓋骨,就等於留著人的精氣,會化為厲鬼歸來。

那汙染,又是為什麼全都沒了頭?

這些碎塊,也不僅僅隻是他做的。

祈行夜還看到了殘留著撕扯痕跡的屍體,明顯是人為或是野獸,受傷斷麵凹凸不平,有的還有牙印……怎麼回事?

他皺眉向四周望去,卻覺得越向下遊去,河水就越發冰冷。

那是能夠凍傷靈魂的寒冷,發自靈魂深處,身體對於危險本能的警覺與逃跑,瘋狂響起的警笛在催促他離開,快離開!

下麵……

有東西。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在河底的一團黑暗中,隱約看到了被包圍的某個輪廓。

聶文!

心頭浮現猜測的瞬間,他立刻衝向河底,想要將那團人形從河底拽上來。

但在靠近時他才發現,那不僅僅是聶文。

還有汙染物。

麵色慘白沒有血色的青年閉目安詳,輕輕飄蕩在河底的水流中,卻已經沒了呼吸,口鼻處沒有升起的氣泡。

而在他身邊,數不清多少團黑影將他團團圍住,仿佛是聞到血腥味趕來的禿鷲,爭相啃噬著聶文的身體。

祈行夜目眥欲裂,怒意從心頭起,立刻衝向聶文,另一手掃蕩驅趕著周圍的汙染物。

進食得正歡的汙染物哪裡肯放過嘴邊的美味,立刻露出凶狠模樣,想要將祈行夜也拉進河底做食物。

卻在下一秒,被祈行夜冰冷鋒利的神情嚇到,磅礴氣勢直衝門麵。

還殘留著部分神智的汙染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驚恐著爭先恐後的向後退去,拚命遠離祈行夜。

祈行夜沒時間對付汙染物,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聶文身上。

可當他伸手抱住聶文高大結實的身軀時,觸手卻是一片冰冷,冷得不似活人。

冷意一路蔓延到祈行夜的心臟,讓他生生紅了眼圈。

卻還是咬牙抱住聶文,帶著他一起向上遊去。

就算聶文已經死亡……他也要把他帶回去,不能任由一名肩負著榮光與責任的調查官,死在冰冷黑暗的河底。

但就在祈行夜轉身時,卻忽然聽到從身後傳來的蒼老聲音。

“你不能帶他離開。”

那聲音沙啞,疲憊,卻帶著非人的無機質感,令人忍不住顫抖。

祈行夜戒備回首,卻隻在眨眼之間,眼前的景象就已經從河底變成了老宅。

沒有冰冷河水,沒有屍體碎塊。

而是天空晴朗的小鎮,古老寧靜的宅子。

老人坐在石桌旁,皺紋如盤根錯節的樹根,一道道溝壑縱橫。

“你不能,帶他離開。”

老人用沙啞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他是你的朋友吧。你想要看到他死亡嗎?”

祈行夜皺眉警惕:“什麼意思?”

老人緩緩抬頭,用死亡般疲憊的渾濁眼珠看著他。

許久,才問:“那你看看,這裡是你的世界嗎?”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向四周:“你的朋友,已經不屬於你的世界了。他和被遺棄的小鎮一起,被剝奪了時間和空間。現在,不論是哪一邊,都不再承認我們。”

“也不再承認你的朋友了。”

祈行夜瞳孔緊縮。

由3隊負責的170之所以死灰複燃,卷土重來,甚至一夜之間從各地召喚走了與170案件有關的所有人,正是因為那些人在170時,也被剝奪了身上的時間與空間。

就像被打上了特殊印記,排斥在世界之外。

而現在,祈行夜認出了眼前的老人。

桃子鎮的老鎮長。

既是親自安葬了死去的居民們,經曆了完整汙染事件的人,也是幫助了左秋鳴,讓他找到墳墓意識到異常的人。

隻是比起檔案上的照片,眼前的老鎮長要更加衰老。

不僅是年齡。更像是從內心生發的絕望,失去一切希望的疲憊。

“年輕人,趁你還沒有踏進桃子鎮,就快走吧。”

老鎮長緩緩揮了揮手,聲音嘶啞:“放棄你的朋友,讓他在這片混亂的遺棄之地以非生非死的狀態繼續活下去。而你,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在同樣被剝奪時間與空間之前。”

祈行夜正想說什麼,卻在餘光不經意瞥過自己懷中的瞬間,愕然發現聶文的身體竟然在消失!

他眼睜睜的看著聶文結實高大的身軀,就在自己懷裡化作點點灰燼,想要握住卻又從指間流逝。

抓不住,留不得。

隻能看著雙目緊閉渾身冰冷的聶文,就這樣在暗影裡消失。

“他呢!”

祈行夜猛地抬頭看向老鎮長,眼神鋒利:“他現在就在你說的空間裡嗎,在哪?告訴我。”

老鎮長靜靜的看著祈行夜,長長歎息。

然後下一秒,就連老鎮長也一起化作灰燼。

風一吹便消散了。

“走吧,永遠都彆回來……”

隻有散落在風中的歎息聲。

以及恍然落在祈行夜肩膀上的無形手掌。

仿佛是老鎮長在拍著他的肩膀,試圖讓他轉身離開。

祈行夜伸手去挽留,卻隻抓住了風。

老宅中陽光熱烈,卻一點聲音也無,寂靜得詭異。

隻剩祈行夜一人站在宅院中央,影子在自己腳邊慢慢推移。

他垂首,沉默許久才再次抬頭,看向四周。

腰間的繩子還在。

祈行夜一回身,就看到繩子另一端憑空消失,但繩子仍舊繃得直直的。

——繩子沒有斷開。

另一邊的人,也依舊牢牢攥緊著繩子,等待他回去。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迅速鎮定下來,抬眸看向四周,儘可能尋找消失的聶文可能去往的方向,和能夠離開這詭異之地的生路。

他已經明白,不僅是環境變了。連同在河底時的一應感受,都迅速消退。

可以自由呼吸和說話,不必再像在水中時的屏息。

……被打破的,不僅僅是時間與空間。

恐怕還有物理法則。

祈行夜忽然聯想到了方才在河麵上時,自己在將要進入桃子鎮的那一刻,突然被阻攔,而那些融合在一處的汙染物,卻用古怪的語言口口聲聲說他是神,要讓他來帶領它們。

那時,他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不過是汙染物失去理智的瘋狂,將剛從第二世界回來的他錯認,因為他身上殘留著的穿越界壁的能量場,而在混亂中以為他是管理署或是彆的什麼勢力。

但現在,在眼睜睜看到場景轉換和消失後,祈行夜忽然不這樣想了。

或許,那些汙染物的本來意思,就是世界。

——被遺棄在桃子鎮的汙染物產生了怨恨,它們不再屬於第二世界,不是管理署或是樂園任何一方。

卻也不屬於現實。

夾縫間的幽魂。

因為被拋棄而產生的怨恨,使得它們選擇同時背離兩個世界,轉而將仇恨的目光投向兩個世界,想要侵吞世界,占領一切,以抵仇恨。

而被它們認為是首領的,正是祈行夜。

祈行夜:……?

他歪了歪頭,滿心疑惑。

就算這些仇恨中發了瘋的汙染物失去神智,也不至於瞎成這樣吧?怎麼會覺得他能帶它們攻占世界?還說是神明……

離譜。

祈行夜搖了搖頭,轉身向老宅外走去。

感謝他已經進過桃子鎮一次,讓他很快就認出了這裡正是老鎮長的家。而當時宴頹流所說的集合點,就是這裡。

隻是,宴頹流怎麼都不在?是在小鎮勘察還沒有回來……

思緒隨著被緩緩推開老宅大門而中斷。

大門另一邊的人聞聲轉頭,也向大門處望來。

祈行夜卻在看清了大門外的瞬間,頓時滿心感歎號刷屏。

臥槽!他這是照鏡子嗎?

大門外麵,仍舊是老宅院,和祈行夜認知中的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院子裡的卻是宴頹流等人。

她倒在地麵上,身下有鮮血緩緩溢出,染紅了地麵。明荔枝半跪在旁邊焦急,抖著手想要找出傷勢包紮。

不等祈行夜再多看一眼,忽然間一道厲風刮過,直直指向他而來。

他條件反射抬手格擋,不等看清對方是誰,就已經先一步身體記憶反應,自然而然的見招拆招,甚至比對方還要率先預知動作,提前阻擋。

幾招之下,已經扭住了對方肩膀牢牢壓製。

然後在對方罵罵咧咧的怒吼聲中,祈行夜慢慢意識到了不對。

“嗯……?”

怎麼是白翎羽的聲音?

他低頭看去,頓時“謔!”的一聲樂了。

“白翎羽?”

祈行夜笑眯眯問:“小炸藥,你怎麼在這?我不在的時候,宴隊成功找到你了嗎?”

白翎羽的怒罵聲戛然而止。

她驚愕抬頭,瞪圓了眼睛這才看清“敵人”竟然是祈行夜。

“怎麼是你?我剛才明明看到老鎮長……”

宴頹流剛失去意識倒下,下一刻老鎮長就推門進來。

在白翎羽心中,這兩件事足夠被聯係在一起,證明是老鎮長害了她家副隊,頓時怒起打算抓住老鎮長。

卻沒想到一晃眼的功夫,竟然變成了祈行夜??

白翎羽覺得自己大腦都乾冒煙了,也沒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明荔枝聽到聲音抬頭,頓時驚喜:“老板!”

他幾乎喜極而泣:“老板你終於回來了,我不能沒有你啊!”

失去老板的保護,簡直太嚇人了嗚嗚。

祈行夜挑了挑眉:“所以,誰能來給我解釋一下,小炸藥和宴隊都是怎麼回事?”

而另一邊,桃子鎮的河麵上,商南明手中的麻繩割破皮膚,血珠滴落,他卻依舊死死拽住繩子絕不放手。

繃緊的繩子消失在幽深河底。

為祈行夜指引回家的路。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