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東風用一種見了鬼似的眼神看著路邈：“……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那可是丘天昊, 新人區積分榜排行第一名的頂尖玩家。
雖然他現在還在新人區，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並不是沒有那個實力升入高玩區, 隻不過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罷了。
丘天昊的實力絕對不弱, 恰恰相反, 就連周東風都不得不承認，丘天昊的實力彆說是在新人區這邊, 哪怕是放到高玩區，也是毫無疑問的強者。
新人區這邊的玩家, 都遠遠低估了丘天昊。
他試圖跟路邈解釋丘天昊這個人的恐怖之處：“戚淮的實力, 你已經見識過了。雖然他們都說戚淮的麵板屬性比丘天昊還要牛逼, 但是我相信你也清楚，麵板屬性這東西就是個屁，根本說明不了什麼。”
路邈剛離開副本的時候, 好多人都在說這個，周東風怕他是跟那些人一樣, 被忽悠瘸了。
“我也不說彆人了, 就說你自己，跟戚淮的麵板屬性相差多少？在副本裡麵的時候, 戚淮不還是被你牽著鼻子走？”周東風的語氣難得正經起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丘天昊跟你是一樣的人。”
頓了頓，似乎是不想讓路邈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周東風補充了一句：“不過他是給追隨者們提供幫助, 你是儘從彆人的口袋裡坑東西。”
路邈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被周東風明裡暗裡的嘲諷了這麼一句，仍舊氣定神閒。
他攤手, 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我也不想的，這不是太窮了嗎？你放心，等我飛黃騰達了之後，肯定會給你買一卡車的營養液，來回報你的。”
“……”
周東風才懶得聽他畫餅，朝他翻了個白眼。
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道：“總而言之，我們是不可能鬥得過他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認真無比，眼神裡也都是凝重，顯然，是打心底裡覺得丘天昊不可戰勝。
事實上，丘天昊確實做到了，大部分玩家都做不到的事情。
路邈的腦子、比周東風還要高的人氣，加上戚淮的麵板屬性，還有比蘇安琪的附庸，數量更加龐大、也更有實力的追隨者們……甚至就連情報方麵，丘天昊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高效渠道。
這個人幾乎把玩家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極限。
就算路邈有鬱潛的情報支持，還有他和戚淮從旁保護，就算蘇安琪沒有二心，真的會帶著她那些附庸加入遊戲，他們也頂多是在數據上跟對方打成平手，卻無法在實際的實力上做到任何的提升。
這不是齊心協力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多少個臭皮匠都頂不過一個諸葛亮的現實。
“路邈，我不是在故意嚇唬你。但是這個遊戲畢竟是一個恐怖遊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無數人悄無聲息的死去，下一個就可能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周東風的表情格外嚴肅，“雖然這遊戲聲稱可以改變現實，完成任何人未儘的心願，但是誰也不知道去了高玩區的那些人，最後到底有沒有活下來，有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現實……甚至說不定，他們早就已經死在了半路上。”
周東風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
“相信我，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慢慢發育，等到以後有了足夠的資本，再去跟他抗衡。”周東風說，“他的成就點數已經非常接近高玩區需要的升級條件了，這次的副本他也沒有去過，通關之後，他絕對會直接升入高玩區。到時候剩下的那些人，也就不足為慮了。”
路邈挑了下眉毛，意味不明的看了周東風一會兒。
“……你的意思是，我們放棄這次副本，不戰而降？”
周東風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點了點頭。
路邈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他竟然發話說，要跟我進同一個副本，那麼隻要我不在，他肯定也會立刻放棄副本出來。還是說你有什麼把握，能讓他一直待在副本裡？”
周東風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他眼神閃躲了一會兒，很快卻又轉了回來，目光灼灼的盯著路邈：“不是我有把握，而是你。你已經找到百分百開啟新副本的方法了，對不對？”
路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周東風：“你想讓我送他一個首通，息事寧人？”
“……”周東風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他就是這麼想的。
看到路邈的表情古怪起來，周東風越發心虛，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你跟他沒有太大的過節，隻是不小心搶了他一次首通而已，以他的脾氣，絕對不會為了你放棄一個新副本。”
周東風的語速越來越快，“隻要你願意，等他從這個副本出來，他就再也威脅不到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
路邈一直沒說話，耐心的等他說完，才緩緩的開口：“你說的很有道理。”
周東風心頭一喜，以為路邈這一次終於聽進去人話了。
然而還沒有等他高興多久，路邈的話鋒陡然一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丘天昊真的跟你描述裡的一樣講道理，他這一次為什麼會大張旗鼓的告訴所有人，他要針對我？”
周東風愣了一下。
他沒有想到路邈會在自己說了這麼多之後，又回到最初的問題。
丘天昊的舉動確實很不同尋常。
他不是一個張揚的人，據可靠消息說，丘天昊在進入遊戲之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他在進入遊戲後做的一切，其實都跟管理公司差不多——招兵買馬，提供福利，付出薪水，組建屬於自己的一個團隊。
隻不過恐怖遊戲裡沒有什麼需要靠員工創造的價值，所以丘天昊做的一切，看起來才那麼的奇怪。
丘天昊本人也秉持著生意人的低調，除了直播之外，很少出現在人前。
他不看任何人的直播，也從來不去賞金區懸賞或者回答問題，連VIP視頻庫都找不見他的人影，平時就隻有他的那些追隨者們能見得到他本人。
周東風甚至覺得這個人連論壇都不用。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從什麼渠道獲得了那麼多的情報，竟然能供得起100多個追隨者的日常所需。
這次發話說要跟路邈進同一個副本，是丘天昊第1次公開表明自己的身份，目的還帶有這麼強烈的攻擊性。
這些行為確實不太符合丘天昊平常的風格，但這個家夥向來懂得如何偽裝自己，周東風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對丘天昊的了解就是真的。
周東風沉默了兩秒，“你想說什麼？你覺得他不會殺你？”
“那倒不是。”路邈從來不會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寄托在彆人的仁慈上，“就像你說的那樣，這裡畢竟是一個恐怖遊戲，我還好死不死的搶了人家的首通。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他應該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這個潛在的對手。”
周東風不理解，這樣一來，事情不還是回到了原點？
丘天昊要殺他們，所以他們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和解，一個新副本的首通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路邈看到周東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平靜的表示：“如果我是他的話，就不會大張旗鼓的做性價比這麼低的事情。”
“性價比？”周東風的臉色變了變。
他不是蠢蛋，也沒有像戚淮那樣可以無視一切劇情的強悍屬性，能在這個遊戲裡存活這麼多年，完全是靠著自己的腦子。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定定的看著路邈，等著他說下去。
路邈一字一頓，平緩的說道：“如果換做是我的話，要針對一個人，就不會隻想讓他死，而是會想儘辦法，從他的身上挖出所有存在利用價值的東西——體現在遊戲裡，可以是積分、道具、技能這些能用數值來衡量的東西，也可以是對方的情感、頭腦、可提供的機會等等任何看不見摸不著的玩意。”
路邈停頓了一下，平穩的繼續：“等到對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油來，完全失去了任何的利用價值，再用他的死，來樹立自己的威信。”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周東風卻硬生生的聽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股寒意從腳後跟升起，直躥腦門，周東風的瞳孔都開始顫抖起來，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離路邈遠了一點。
路邈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來：“我是說，如果我是丘天昊，從他的立場和角度出發，會做這些事情。你放心，我不會對你這樣做的，隻是坑你幾瓶營養液而已。”
周東風：“…………”
shift。
他有時候都不知道路邈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情商真的那麼低，每一次都是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不得不承認，路邈這番話，確實讓他劇烈跳動的心臟平緩了下來。
那種仿佛被大型猛獸盯上的感覺，也在他揚起笑容之後，很快消失了。
路邈的表情依舊那麼的人畜無害，蒼白的麵色和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時刻提醒著彆人，麵前的青年身患重病，於是下意識的放鬆對他的警惕。
但是當周東風對上路邈的眼睛時，那種強烈的危機感，還是令他毛骨悚然。
就像是很早很早之前，他麵對丘天昊時的感覺。
往事不堪回首，周東風很快甩了甩腦袋，把當初的事情拋之腦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當前的事情上。
“你這個想法太恐怖了，但是我仔細想了想，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對。”周東風苦笑著說道，“他確實有可能會這麼做。我剛剛告訴你的那些想法，估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們彆無選擇。”
丘天昊的恐怖之處就在這裡。
以前的他還需要精心布局，小心收網，但他的勢力已經發展到了如今的地步，隻是放出一句話，就足以堵死任何一個玩家的路。
即使已經知道了他的目的，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依舊隻能按照他的想法行動。
否則彆說是路邈，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在副本中。
路邈卻並沒有被他這種絕望的情緒感染到，他沉思片刻，問了個看起來毫不相乾的問題：“周東風，你覺得我們真的能回到現實嗎？”
周東風沒有開口，他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或者說，不敢想。
路邈卻很敢說：“按照係統的一貫做法，如果真的進入了高玩區就能離開這個遊戲，那麼玩家離開這裡的時候，係統一定會舉辦盛大的歡送儀式，以此來激勵還在遊戲中的玩家——看，隻要去到高玩區，就可以離開這個恐怖的遊戲，回到正常生活裡去了。”
“但是係統卻沒有。不但沒有，高玩區的玩家甚至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路邈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在考慮措辭，片刻後才接上：“……屏蔽。”
從一開始查看論壇那邊的信息時，路邈就有這種感覺了。
整個論壇裡，查找不到任何跟高玩區的真實情況相關的內容，所有能夠搜索到的，都是“據說”、“聽說”、“可能”，來源完全經不起推敲。
這讓路邈感覺很微妙。
他所在的星際世界其實也有相關的技術，一些信息隻有掌握著秘鑰的人才能查找和瀏覽，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在星網上找到相關的內容。
但這種封鎖通常針對個人隱私、公司機密、科技核心之類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的信息，用在明顯可以提高玩家積極性的地方，就顯得很不合常理。
高玩區的存在，對新手區的玩家來說就像是神話傳說一樣。
虛無縹緲，但又反映著新手區玩家內心的渴望。
與其說高玩區的信息都是從高級玩家那邊傳出來的，路邈覺得這更像是新手區玩家自我安慰的幻想。
以周東風的頭腦，不可能想不到這些，路邈定定地看著他。
周東風抬手捂住了臉，避開路邈的視線，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
對於他，或者說對於任何一個玩家來說，路邈現在所說的東西，足以顛覆他們對這個遊戲的所有認知，甚至掀起一場暴動。
這種程度的恐懼，已經完全不是丘天昊能夠帶來的了，周東風一瞬間如墜冰窟，就連蓋在自己臉上的手指，都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
“路邈，彆說了。”周東風虛弱的開口，“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想聽。你以後也不要對彆人說起這些話……”
路邈卻不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有什麼可怕的，他的語氣一如尋常：“周東風，我不信你沒有想過，為什麼一個遊戲，能夠主宰這麼多人的生死存亡？為什麼在遊戲副本裡死去，現實中的我們也會死？”
“還有就是，為什麼係統看起來明明想要保全玩家，每一個副本卻都試圖至玩家於死地？”
“你之前猜測我擁有了百分百開啟新副本的把握，確實是這樣。”路邈毫不避諱，“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係統讓我們去闖這些副本，鼓勵我們收集情報，卻在副本全通關之後關閉了這些副本，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東風看著路邈毫無波動的眼神，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情感上，他不願意自己再繼續聽下去，讓路邈戳破這個籠罩在所有玩家心頭的美好夢境。
但是理智上，他卻又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追逐的真相就在眼前，在這個才剛剛進入遊戲第3天，卻已經通關了兩個新遊戲副本，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年輕人口中。
周東風眼神發直，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隻剩下路邈的嘴唇一張一合：“——為了修複。”
路邈看著眼前，仿佛受到了極大震撼的周東風，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隻是平緩的語調一板一眼的描述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