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魔法高塔第30層。
戚淮聞到烤鴨香氣的時候, 收到了係統的提示消息：
【玩家“路邈”向你贈送了技能“暴食”，技能描述：你提供給其他人的食物，會導致對方的精力體力消耗速度加快, 多消耗的數值將被你獲取。】
戚淮不由得挑眉, 路邈已經知道他在哪裡了？
副本內的交易按理說應該當麵進行，但那是因為在正常情況下, 沒有人能在沒有見到對方的情況下，知道各自的坐標。
而且技能不像道具擁有實體，必須要交到對方手上才能生效, 隔空交易理論上也是能夠成功的。
路邈先前也不知道有沒有試驗過，居然就拿這麼有用的技能進行交易, 真是……
戚淮的舌尖頂了下上顎, 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瘋子。”
屏幕前的玩家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在這樣一個以時間和運氣為逃生規則的副本中, 幾乎完全封閉的環境裡，戚淮已經殺死了同樓層的NPC，眼下除了熬時間之外，也沒有彆的事情好做了。
說不定就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情。
整個觀賞區裡，沒有任何人知道，在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就連鬱潛也不會知道這場交易。
他所做的不過是在遊戲一開始, 就告訴了路邈，自己這一邊的玩家們所在的樓層而已。
路邈在第67層，周東風在第71層，蘇安琪在第89層，其他三個玩家也大多分布在第50層以下的位置，唯有戚淮這個0幸運值的, 這一次居然運氣爆棚，出現在了第30層。
不過當路邈拿出那口“巫師的坩堝”之後，他這唯一的一次運氣爆棚，似乎也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好了。
鬱潛並不知道路邈所推測出來的幸運值的實際本質，還跟其他玩家一樣，覺得係統所說的幸運值，就是普遍意義上運氣的好壞而已，見狀不由得感慨，係統的數值果然還是很準的。
因為戚淮這種性格的玩家，就算真的餓死了，也不可能碰高塔頂層傳遞下來，經過一層一層汙染的剩飯。
但他又離路邈這麼遠，路邈也沒有辦法給他提供食物。
這麼一看，戚淮還是這麼些人當中運氣最差的一個，得硬生生的熬過七天沒水沒糧的日子。
鬱潛正有些感慨，忽然聽見路邈那邊的屏幕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怎麼感覺路邈的室友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了？但是又說不上來……嘶，他暈過去之前不是很餓嗎，怎麼現在麵前擺著烤鴨和鴨湯，他看都不看一眼？”
“不吃那些東西應該是怕自己再中招吧？但是我怎麼感覺這NPC看路邈的眼神不太對勁，不會是精神錯亂，把路邈看成吃的了吧？”
“我靠，這NPC乾什麼呢！”
鬱潛連忙低頭看去，發現路邈那個室友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過來了，此刻正脫下自己的衣服，撕成長條，像綁繃帶一樣，一點一點將路邈的腳纏了起來。
室友低著頭，看不見神色，但光是看著他的動作，就能感覺到他此時的態度極為專注。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路邈蒼白細嫩的腳，一舉一動都細致到了極點，仿佛自己手中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恐怖遊戲玩家的腳，而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讓人不得不懷疑，如果不是條件有限，他或許會將世上最柔軟精美的鞋子找來，親手套在路邈的腳上。
鬱潛看著這一幕，心情不由得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為彆的什麼，隻是身在這個恐怖遊戲當中，很多時候，一個人的生死都不會被任何的人放在心上。就連係統都不會記錄失敗者的姓名，隻有一個冷冰冰的通關率擺在那裡，提醒著人們，這個副本曾經死過無數的玩家。
在看見NPC的動作之前，他們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路邈的腳是光著的。
這種情況下，一個曾經試圖殺掉路邈的NPC卻細心的注意到了一切，甚至把自己唯一可以用來禦寒的衣物脫了下來，撕成布條包裹路邈的腳。
種種舉動都很耗費體力，跟之前那個為了不浪費體力，連觀察路邈，都隻是躺在床上警惕盯著他的室友簡直截然相反。
而且路邈居然沒有拒絕對方。
兩人之間的氛圍越發古怪，跟魔法高塔內充斥著的焦躁、絕望氣息完全不同，讓人總是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上麵，尤其是停留在室友手心裡，在寬大粗糙的掌心中，顯得格外嬌嫩的路邈的腳。
鬱潛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不知道為什麼，他剛剛心跳忽然加速了片刻，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沒來得及抓住，但卻沒來由的覺得喉頭乾渴，很想找點水來喝一口。
進入恐怖遊戲之後，所有人都變成了一團數據，除了剛進入遊戲的時候，精神上無法接受，又或者是一些副本的特彆設定，其實壓根就不用吃喝拉撒睡。
這些日常行為都被剔除，玩家們自然也不會感覺到饑餓和口渴，鬱潛還是頭一次有這種類似於口渴的體驗。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連帶著小腹都有點發緊。
他慌忙轉開了視線，連灌了兩瓶冰水，積分扣除的消息彈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長期滯銷的飲用水居然漲價了，從原本1積分十大箱，變成了1積分隻能買1箱。
足足上漲了10倍。
他似有所覺，抬頭朝著路邈那邊的觀賞區看去，果然看見過半的玩家都麵紅耳赤，正抬頭大口大口灌著水。
鬱潛原本沒什麼感覺的，但看見大家通紅的耳朵，突然福至心靈似的，一下子明白過來什麼，臉色也跟著一紅。
不過當他重新看向係統界麵上的直播分屏時，卻不由得驚了一下——
路邈的那個室友，不知道什麼時候抬起頭來，從厚重的劉海後麵，一雙銳利的眼睛陰鷙無比的盯著他，仿佛在因為他的窺探而惱怒。
鬱潛被嚇了一跳，但下一秒，他就搖了搖頭，把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到了腦海外麵。
怎麼可能，那不過是一個NPC罷了。
遊戲大廳和副本之間的壁壘那麼厚，除了一些特彆敏銳的玩家之外，大部分玩家甚至都經常迷失在副本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現實世界還是遊戲副本中，更彆說原本就隻是副本的一部分，所作所為都是設定好的NPC了。
剛剛那一下確實很嚇人，但估計隻是湊巧，係統的視角正好在那個方向罷了。
這麼一想，鬱潛心中那些躁動的心思也歇了不少，再看向屏幕的時候，注意力也不會莫名其妙的停留在路邈的腳上了。
兩人的互動變得正常了許多，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仿佛隻是室友清醒之後，意識到路邈手上有足夠自己活到離開高塔的食物，本能之下對路邈的討好。
他還是覺得這個NPC室友對路邈的態度怪怪的。不過既然路邈沒說什麼，大概就是正常的……吧？
副本裡。
路邈看著情緒突然低沉下來的路易，心情也十分的古怪。
雖說上個副本裡，路易給他治療腳上的傷口，就已經把他的一雙腳都摸了個遍，但上次好歹是因為他的腳受傷了，路易身為巫師，為進入魔法高塔的人類治療，算是一種職業習慣。
他這次可沒有受傷。
魔法高塔的地麵乾淨無比，仿佛是想阻止任何進食的可能，這裡再怎麼陰暗潮濕，地上連灰塵和苔蘚都沒有——也可能是被曾經被關押在這裡的巫師們吃乾淨了。
在這裡，路邈即使光腳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頂多就是有點涼。
但路易出現的第一時間，居然還是給他包紮。
作為當事人，路邈感受到的細節，比外麵那些玩家看到的多多了，比如這家夥給他包紮的時候，指腹總是若有似無的擦過他兩踝前側的動脈。
這是一種充滿掌控欲的動作，也十分具有侵略性。
可一個NPC，怎麼會對他有這種行為？
路邈上一秒還在思考，路易是怎麼穿過副本和副本之間的壁壘，附身到其他副本的NPC身上的，緊跟著就被腳踝上微微發癢的觸感拽回了思緒，蹙眉看著已經替他包好腳掌的路易。
後者緩緩垂下腦袋，似乎還想跟在上個副本一樣，親吻他的腳背，卻被路邈一個激靈，抽回了腳。
“我累了，想睡一覺。”
很明顯的拒絕，室友——換了一個皮囊，附身在室友身上的路易動作明顯一頓，再抬起頭來，被厚重劉海掩蓋的眼睛濕漉漉的望向路邈。
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路邈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第一個副本裡的金毛。
但一個陌生的NPC，和一隻長相可愛又人畜無害的金毛，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樣的。
因此即使已經猜到，路易和金毛大概率是一體的，隻是路易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附身在了金毛身上，路邈依舊沒有對眼前的路易產生任何親近的想法。
他平靜的看著路易扮演楚楚可憐的模樣，一句話也沒有說。
路易盯著他眼下的青黑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失魂落魄的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那邊臥室的床上。
那樣子活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大狗。
路邈：“……”
路邈感覺這個遊戲怪怪的，要麼就是這個NPC怪怪的。
如果他們現在所在的遊戲是《理想小鎮》，路邈並不介意安撫一下傷心的路易，或者跟他交朋友，但他時刻記得，這個遊戲是一個恐怖遊戲，大部分不存在於原版《理想小鎮》裡的NPC，都是bug衍生出來的錯誤數據而已。
再加上懸於頭頂的危機，路邈實在沒心情去跟路易發展什麼友情。
把路易打發回對麵的床鋪上，見他依舊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路邈遲疑了一下，說了句：“晚安。”
路易的眼眸閃了閃，沒有回應，望向路邈的眼神裡卻仿佛深淵中出現了點點星光，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路邈沒有在意這細小的變化。
魔法高塔裡沒有白天和黑夜，但既然一天隻有一頓飯，除了物資平台下降到這裡的時候，其他時間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還不如直接睡覺。
路邈才剛進入這個恐怖遊戲三天時間，他的身體並沒有適應遊戲裡的作息，他是需要充足的休息，來為自己的身體提供潛在能量的。
發自內心的疲憊很快席卷上來，這一次有了路易守關，路邈再也不用擔心自己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死去，這一覺睡得安穩極了，路邈的呼吸重了許多，甚至打起了淺淺小呼嚕。
就好像貓科動物在感受到安心的時候，發出的咕嚕咕嚕聲。
路邈一下子就睡沉了，因此也沒有能注意到，對麵的路易在短暫的安靜後，忽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床前。
路易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趴在床邊，深深地看著路邈的睡顏，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近乎癡迷的望著路邈，仿佛要將他的麵孔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一樣。
屏幕前的玩家們並沒有能看見這一幕。
隨著路邈這一層也消停下來，和室友兩個回到各自的床鋪閉目養神，整個直播間的所有屏幕都觸發了時間加速，一下子跳到了第二天。
發放物資的時間。
高塔中的時間流速，說快不快，說慢似乎也不是很慢，玩家們從昏昏沉沉的黑暗中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物資平台已經再次啟動了，“嘎吱嘎吱”的老舊機械聲響在寂靜的高塔中回蕩。
路邈也睜開了眼睛，但他已經擁有了自己製造食物的方法，因此隻是被物資平台移動的聲音吵醒了一會兒，眼睛毫無焦距的晃神了一會兒，唇角忽然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隨後就在路易密切的注視中，再度沉沉睡去。
66層的丘天昊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似乎始終保持著清醒，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踱步到通道旁邊朝下望去，看見路邈又裹著羽絨被在睡覺，不由得沉默了片刻，隨即視線轉向另外一邊，同樣縮在潮濕冰冷的被褥裡的路易。
在他的視角裡，路易還是先前那個試圖殺死路邈的室友。
兩層之間有那麼大一個空洞，路邈這一層的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丘天昊，他自然清楚的知道，路易是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路邈又是什麼時候睡覺的。
這小子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保鏢啊……
丘天昊暗暗地磨了磨牙。
縱使麵上表現得多麼深沉內斂，丘天昊也是一個極度驕傲自負的人。平常在其他普通玩家麵前，他接收到的都是玩家們敬畏崇拜，又或者是恐懼害怕的目光，完全可以表現得什麼都不在乎，享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路邈卻從來不給他這種體驗。
他和路邈從來沒有過交集，第一次見麵便是在這個副本裡，還是因為湊巧，魔法高塔將他們隨機分配到了一起。
路邈雖然一口一個“丘先生”，說話很客氣，有了食物也是第一個拿到他麵前，但丘天昊站得高，他看得很清楚，路邈眼中沒有任何一絲對他的敬畏，跟其他的普通玩家完全不同。
他甚至說不出來，路邈這麼傲慢的行為，是因為不知者無畏。
周東風在他那邊，這個被他殺破了膽的喪家之犬，在進入副本之前，絕對會反複的跟路邈提及自己的恐怖之處，甚至不遺餘力的渲染他的強大。
這也算是丘天昊計劃當中的一環。
他特意放出消息，當著論壇上數百萬活躍的玩家的麵，指名要跟路邈一起進副本，就打著讓周東風先挫挫路邈銳氣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