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低頭扯著袖筒擦臉上的水痕。
歲荌趕緊指著他說,“你看你看,哭得多可憐!”
元寶,“?”
歲氏,“……”
他不看!
他不看,但他能聽見啊。
歲荌繼續說,“我今天去街上賣草藥,劉掌櫃攔著讓我付藥錢跟棺材錢,我才知道這回事兒。”
歲荌說謊眼皮子都不眨,一開口就是個“尋親”故事。
歲荌不打算把元寶送人了,張家在外頭的名聲也不差,結果家裡卻是個虎狼窩,張家如此,也王家李家呢?也不見得如何好。
與其這樣,不如把人領養在歲季情名下,也算落了籍。
“元寶他是個小可憐,家裡人都死完了,”歲荌嘖嘖感慨,甚至同情地抹了抹臉上並不存在的淚水,然後抬頭跟歲氏說,“以後他就靠大姐跟姐夫養了。”
歲氏,“???”
歲氏本來是看熱鬨聽故事的,誰知道歲荌話鋒一轉,把事兒引到了他身上。
歲荌想了想,“哦對,還有一兩四錢的棺材錢,劉掌櫃幫忙墊付的,什麼時候大姐有空,去永安堂把錢還了。”
歲氏,“!!!”
歲荌跟元寶說,“你表姐夫人好心善,肯定不會不管你的。反正他家裡已經有一個兒子了,一頭驢是養,兩頭驢也是養,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
歲氏直接站起來了,單手叉著腰說,“你說無所謂就無所謂了?你說養就養了?養一個小孩多費銀子你不知道嗎。還有,你才是驢呢,你全家——就你是頭驢!”
歲氏嘴一瓢,差點把妻主跟兒子都罵進去了。
“你哪弄來的還哪兒去,我家不承認,”歲氏嘟囔著臉說,“家裡日子本來就快揭不開鍋了,哪有閒糧養外人。”
“不知道打了多少杆子的親戚關係,著火前不見有人上門往來,現在著火了人死完了想起我家了,”歲氏道:“這親戚我不認。”
歲荌笑,“認不認得聽大姐的,畢竟這是個活生生的小孩,大姐要是狠心不認——”
歲荌悠悠說:“外頭指不定怎麼說大姐呢~”
歲氏臉色頓時一沉,他知道歲季情最是好麵子,到時候指不定真捏著鼻子認下這門親。
“她們愛怎麼說怎麼說,她們要是好心就把孩子領她們家裡去!”歲氏梗著脖子說話,然後進屋把門狠狠摔著關上。
關門的動靜嚇了元寶一跳。
他低頭揪著小手,垂眸看盆裡的鏽水。
歲荌偏頭看他,屈指往他臉上彈了幾顆水珠,“放心,你就是想跟著他家,他家還不願意要你呢。”
歲氏跟歲季情打算生個女兒,在這種時候怎麼再養彆人的孩子。何況歲家條件屬實一般,勉強糊口還行,要勻出多餘的糧食養人是萬萬彆想的。
元寶昂臉看歲荌。
歲荌低頭小聲跟他說,“你見著歲季情就喊表姐姐,見著歲氏就喊表姐夫。從現在起,你就是歲家全家死完的遠親,不是沒人要的小孩,記住了嗎?”
元寶微微怔。
“我想辦法讓歲季情領養你,但銀子估計得我自己出……”歲荌頭疼起來,“往後你就名字掛在歲季情名下,實際上還是跟著我過。”
她抬起下巴示意身後那間又小又擠的偏房,“以後咱倆就住這兒了,嫌不嫌棄?”
元寶眼睛隨著歲荌的話,慢慢亮起來,腦袋搖得飛快,“不嫌棄,一點點都不嫌棄。”
他倒是敢嫌棄,歲荌不得摁著他屁股揍他一頓!
“行了,去井邊的木桶裡給我舀一瓢清水過來。”歲荌屈指彈了彈鐮刀扁平的刀背。
她待會兒隨便跟元寶吃點飯,下午還得上山采藥。
不然就憑她懷裡的這十五文錢,怎麼給元寶辦戶籍。
何況她跟元寶都在長身體,不說吃多好,總得頓頓能吃飽才行。
以前歲荌活得其實有些隨意,錢是能省就省,日子是能湊合就湊合。
隻是如今多了個人,身上多了個責任,歲荌已經認真想未來該如何了。
她不能一直采藥度日,總得重操舊業學點本事。
人既然已經領回來了,她也該逼著自己把人養活才行。
幾步遠的地方,元寶挽起袖筒,兩隻手端著一瓢水,慢吞吞朝她一步步走過來。他抿緊嘴唇,小臉認真,生怕水灑了。
歲荌笑。
歲氏總說她狠起來像條不管不顧的瘋狗。
她要是大瘋狗,那元寶就是小乖狗。
有他依偎信任,歲荌雖錢袋空空,卻莫名覺得心落在了地上,在這個世界慢慢紮根發芽。
到今天起,她才不算孤身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狗狗貼貼~
雖然歲荌總用小狗來形容元寶,但沒有半點侮辱人的意思(提前講)!這是親近才喊的,也算我的一種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姐姐的小乖狗。元寶是姐姐親手養大的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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