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一生平安!!!
來之前她還擔心陳主簿會不會還記得她,萬一說漏嘴了,她還得在歲季情麵前圓。
誰成想,陳主簿一臉沒見過她的表情。
陳主簿坐在書案後麵,深知歲荌是來辦領養的,但還是佯裝不知道。
聽聞劉長春要收這小丫頭為徒了,倒是稀罕事兒。雖說還沒敬茶拜師,但能讓劉長春鬆口說收徒,這事就已經十拿九穩。
至於陳主簿是怎麼知道這事兒的呢,主要是昨個下午劉長春溜溜達達地過來了一趟。
陳主簿還是頭回看見她為了個外人連跑兩次衙門。
太稀罕了!
劉長春一臉的逼不得已,“她也沒個人疼,撿著個小孩跟撿著個伴兒一樣,根本不舍得送人。我跟那丫頭好歹認識這麼久了,又不能真不管不問。”
“她這兩日來辦領養,你幫她兜著點,彆說漏嘴了。”劉長春道:“我認識她兩年多了,頭回見她對錢以外的事情認真,你就當做個好人幫幫她。”
陳主簿心想:“我認識你十來年了,也是頭回見你為了旁人的事情這麼上心。”
所以今個歲荌過來,陳主簿半句沒提之前歲荌來過的事情。
仿佛她是頭回過來,她領著的這個好看的娃娃陳主簿也從來沒聽說過。
歲季情回,“辦入籍。這小孩是我亡母遠親的孩子,因家裡著火隻剩他自己一人,所以先記在我母親名下。我作為長女,過來作個證。”
陳主簿點頭,“辦入籍,手續費用要五十文錢,帶了嗎?”
歲季情看向歲荌。
“帶了帶了。”歲荌早就準備好了,五十文單獨放著,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名記在歲母名下,錢由她出,跟歲季情兩口子沒半點關係。
陳主簿挨個清點銅板數。
這期間,歲荌跟元寶四隻眼睛緊緊地看著。
元寶小手攥緊歲荌身側的衣服,眼睛一眨不眨,連呼吸都快忘了。他胸口的小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現半分變故。
陳主簿寫籍書,問歲荌跟歲季情,“這孩子大名叫什麼?”
很多小男孩是沒有正式的名字的,多數隻有個姓,然後按家裡的排行起名,等出嫁後再冠以妻姓。
元寶這麼大點,沒個正式的名字也有可能。
歲荌想了想,“叫歲歲吧。”
她手搭在元寶腦袋上,揉了兩下,“歲歲平安。”
小貔貅這會兒想得不是一兩四錢,不是元寶不是發財,而是希望小元寶往後餘生,歲歲平安就行。
元寶昂頭看歲荌,歲荌低頭跟他說,“小名元寶,大名歲歲,歲荌的歲。”
元寶眼睛慢慢彎起來,鼻子酸溜溜的,有點想哭,他吸了吸鼻子,腦袋抵在歲荌腰側蹭了蹭額頭。
歲歲。
他叫歲歲。
歲荌的歲。
陳主簿把歲歲二字寫上,將籍書連同印泥盒一並推到歲季情麵前,“手印摁在這兒就行。”
歲季情低頭摁上大拇指的紅色泥印。
陳主簿跟兩人說,“以後如果想改籍的話,要把這份籍書帶來,所以這份文書你得好好收著。”
文書一式兩份,衙門留一份備案存檔,歲荌留一份。
她把她的那份折了起來,仔細放在貼身帶著的錢袋子裡。
直到這會兒,元寶才確定他真的是歲荌的了。
有白紙黑字的籍書為證,他姓歲,叫歲歲。
歲季情摁完手印,跟歲荌元寶一起出了衙門。她隻留下一句,“我走了”便先行離開。
歲荌跟歲季情,算是一彆兩寬了。
所謂的姐妹親情,也就到今天為止。
歲荌站在衙門門口,看著歲季情的背影沒有半分感傷。
她迎著春日早上的溫熱陽光,張開胳膊好好舒了口氣。
辦成了,事情辦成了。
甩開了大姐一家,並且成功的領養了元寶。
歲荌渾身說不出的暖洋洋感,像是頭回感受到春日陽光的舒暢溫暖!
元寶有學有樣,跟著迎著陽光張開胳膊。
隻是陽光刺得他眼睛疼,不得不低頭用手背揉眼睛。
“不是你這樣感受的。”歲荌屈起一條腿蹲在元寶麵前,低頭從袖筒裡掏出一塊糖。
是昨天何掌櫃給元寶的那塊,然後被歲荌沒收了。
歲荌將油皮紙打開,把裡麵的糖整塊喂進元寶嘴裡,問他,“甜嗎?”
元寶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含糊說,“甜!好甜~”
歲荌笑,“這就是開心的味道,是快樂的味道。”
歲荌跟元寶說,“你先掛在我娘名下,等過個年,我娶了夫郎你有了姐夫,我就把你遷到我名下。”
仔細算算,她今年都十二歲了,如果能出師看診,過個五年的確到了娶夫郎的年齡。
那時候元寶不過才九歲十歲的樣子,歲氏就是有什麼壞主意,也打不到一個十歲孩子的身上。
歲荌原本沒想過成家娶夫的事情,如今有了元寶,她除了賺錢外還多了個小目標:
給元寶娶個姐夫。
時限最遲是九年。
這樣將來元寶的婚事,除了她以外沒人能做主,她也不用擔心有人打元寶的壞主意。
歲荌有了目標,整個人都喜洋洋的,格外精神。
她揉元寶腦袋,把他額前碎發揉亂,“等我娶了夫郎,就把你轉到我名下,開不開心?”
元寶,“……”
不知道為什麼,元寶就是覺得開心不起來呢。
歲荌還問他,“糖好不好吃?”
元寶鼓著腮幫子含著糖慢吞吞化著。
他拉著歲荌的手,昂臉看她。
他好不容易有的姐姐,如果多了個姐夫,姐姐會不會因為姐夫不要他了?
他會不會成為姐姐的累贅?
姐夫會不會不喜歡他?
元寶腦袋耷拉下來,如果他有尾巴,這會兒估計已經垂到了地上拖著走。
他沒精打采的樣子,跟剛才精神小狗的模樣截然相反。
歲荌疑惑,“累啦?”
昨天兩人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加上走了這麼一路,元寶體力不支累了很正常。
歲荌今天心情好,主動問他,“要不要抱抱?”
“要。”元寶張開胳膊,借著歲荌抱他的動作,伸手環住歲荌的肩膀,將小腦袋搭在她肩上,軟聲軟氣地喊,“姐姐。”
歲荌嘖了一聲,心裡哼哼,小狗又跟她撒嬌。
歲荌問,“吃餓了?”
元寶搖頭,隻是蹭了蹭她肩膀,嘴裡化著糖什麼都沒說。
糖是甜的,但化久了,好像又沒有那麼甜。
兩人朝永安堂走,人還沒進藥鋪呢,劉掌櫃就聽見歲荌喊,“師父~”
劉掌櫃抖肩搓胳膊,“……噫~~~”
雞皮疙瘩起來了。
她趴在櫃台上,看歲荌,嘴上嫌棄,“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歲荌笑嘻嘻把元寶放下來,“急著過來繼承您的衣缽。”
劉掌櫃不信,“去去去,少跟我貧。”
肯定是歲家住不下去了,這才過來投奔她。
也不知道她上輩子是不是欠了這小貔貅的,這輩子過來討債。
歲荌探頭朝後院看,把背後的竹簍拿到身前,“我去放一下行李。”
劉掌櫃給她指,“藥倉旁邊的那間是你的。”
“好嘞。”歲荌過去收拾東西,元寶留在前堂。
元寶昂臉看劉掌櫃,劉掌櫃已經開始算養兩個小孩一個月要多花多少錢。
越算越覺得肉疼。
要什麼學徒,就問問昨天的她,要什麼學徒?!
“師父。”元寶把小矮凳搬過來,手扒拉著櫃台踩在板凳上看劉掌櫃。
劉掌櫃伸手戳他白淨的腦門,微微挑眉,“你要跟著歲大寶喊我師父?”
元寶點頭,“嗯!”
姐姐喊什麼,他喊什麼。
劉掌櫃隻是笑,她看元寶趴在櫃台上麵,小臉皺巴著,像是有話要跟她說。
劉掌櫃來了興趣。
這小孩早慧,雖然才五歲大,但機靈著呢。
他這副表情,明顯有事。
劉掌櫃等著他問。
元寶憋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他小手指摳著櫃台的木頭,小聲問,“師父,姐姐什麼時候會娶夫郎呢?”
劉掌櫃,“啥?”
她像是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元寶乖巧重複,“姐姐。”
劉掌櫃怎麼才十多歲就耳背了呢?
元寶替她發愁。
劉掌櫃感覺聽到了笑話,“歲大寶?就歲大寶還想娶夫郎?”
她笑,“歲大寶年紀不大,想得還挺美啊。”
劉掌櫃跟元寶說,“她才多大啊,就想著娶夫郎了。她既沒錢,現在連家也沒了,還得養你,她能把自己跟你養明白就不錯了,哪裡有錢娶夫郎。”
元寶恍然,眼睛一點點地亮起來,“對哦!”
他扒著櫃台,嘴裡說著,“姐姐沒錢,沒家,好慘啊~”
但他那副小表情寫滿了開心,連語氣都是歡快的……
劉掌櫃,“……”
嗯,孩子太小,還不會控製自己的真實情緒,很正常。
剛才還跟霜打的幼苗一樣垂頭喪氣的元寶,這會兒又重新支愣起來。
沒事沒事,姐姐有他呢~
元寶小心翼翼地從板凳上下去,還扯著袖筒把自己踩出來的鞋印子擦乾淨。
他朝後院跑,想起什麼,又特意跑回來跟劉掌櫃鄭重地說,“師父~我有名字啦。”
他好開心,聲音也很大,恨不得所有人都聽見,“叫歲歲!”
元寶想,待會兒他要去對麵的長春堂告訴何掌櫃他有新名字了。
劉掌櫃問,“歲歲平安的歲?”
她問的是名,不是姓。
元寶搖頭,很是得意,“歲,歲荌的歲哦。”
他顛顛地朝後院跑,像隻快樂的小鳥。
歲荌在收拾行李。
劉掌櫃就收拾出一間屋子,就算隻是一間,都比歲家的小偏房大上很多。
歲荌跟元寶的行李就兩個包袱,往屋裡一放,半點不占地方。
“回頭等夏天,扯個簾子,”歲荌比劃給元寶看,“在床上隔一下,你睡裡頭我睡外頭,一人一半。”
孩子再小,也得給他點私人空間,讓他有自己的隱私。
歲荌以前就沒有自己的房間,但她準備給元寶搞一個。
元寶點頭,根本沒聽清歲荌說了什麼,隻管答應,“好。”
他小尾巴一樣,跟著歲荌忙前忙後。隻要有歲荌的地方,步之內必有他。
歲荌來了永安堂,劉掌櫃的茶壺裡重新有了熱水,草藥也有人收跟曬,一日餐都不用自己動手,很是舒坦,除了麵缸見底的有些快。
劉掌櫃以前自己是能湊合就湊合,但歲荌不。
好不容易有了麵,怎麼著也得吃上饃饃跟麵條。
歲荌自己長身體,元寶也長身體,既然劉掌櫃管吃管住,那就多吃點。
當學徒是沒有工錢的,如果是學人家的手藝,說不定還得交學費。對麵不少學徒都是交了錢跟何掌櫃學醫。
學徒要乾雜活,歲荌住在永安堂不僅乾雜活,還包辦了人的家務跟夥食。
她跟元寶在永安堂的夥食不能說多好,但絕對頓頓吃飽,比在歲家啃窩窩夾鹹菜好太多了。
來的第一天,晚上吃完飯,元寶就抱著圓滾的肚皮打了個小小的飽嗝,抬頭見歲荌看過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挪了挪屁股朝她笑,“嘿~”
他說,“姐姐做的麵條好好吃!”
歲荌揉了青菜葉的汁混進麵粉裡,這樣做出來的麵條就是綠色的。
元寶沒見過,但還是吃了好多。
他就這點好,不挑食,給啥吃啥,好養活。
劉掌櫃看熱鬨,“你等著,你再養養他就挑食了。”
小孩的很多毛病都是被人給慣出來的。
元寶覺得劉掌櫃在說自己壞話,立馬反駁道:“姐姐做什麼飯元寶都愛吃!”
歲荌得意,衝劉掌櫃揚眉,“瞧瞧。”
一大一小隔著桌子擊掌。
劉掌櫃,“……”
劉掌櫃怒吃兩大碗麵條泄憤!
雖然有歲荌在,永安堂的夥食改善了不少,但劉掌櫃每每看見日益減少的麵缸,就會一陣肉疼。
她感覺她以前對歲大寶的判斷有誤,歲大寶不光是隻小貔貅,還是隻小饕餮。
太能吃了!
歲荌在永安堂,白天經常外出采藥或者上門收藥,晚上回來後就抄寫背誦藥方。
元寶白天留在永安堂玩耍,晚上跟她一起點燈熬油。
歲荌抄完藥方的紙放在一邊,元寶拿過來,手裡捏著根小細木棍,照著歲荌的字描摹,一筆一劃很是認真,像是踩著歲荌走過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千、金、方。”元寶認得。
歲荌驚喜,“不笨啊。”
她就教過一次,元寶就記住了。
元寶小胸脯挺起來,歪歪扭扭地給歲荌寫,“歲、歲!”
雖然醜,但好歹能看出字形。
歲荌拿著元寶寫得字給劉掌櫃看,用那種“我不是在炫耀”的語氣炫耀,“教一遍就會了!”
這麼聰明的小孩,不送去上學可惜了。
“上學堂?”劉掌櫃把算盤拿過來,跟歲荌算,“束脩不算錢?上學堂得有新衣服吧?得買書本跟筆墨吧?這些銀子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不得兩多。”
劉掌櫃朝歲荌伸出手,笑,“你要是想讓他識字好辦啊,把銀子給我,我替你教。我收費還少,一兩半錢就行。”
歲荌把紙拍在劉掌櫃手掌裡,“學堂裡不止教寫字,還教繡工跟彆的才藝,你教嗎?”
學堂不僅收女學生,還收男學生。
女學生主攻科考類的知識,男學生不是,他們還有興趣班,比如琴棋書畫舞蹈唱歌,隻要多交費,就都能學。
“你還想讓他學點什麼?繡工?”劉掌櫃指著歲荌的鞋,“你這縫的不比學堂裡夫子教得好?”
歲荌,“……”
歲荌摸著自己的錢袋子,“學舞吧。”
她沒學成的,可以讓元寶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