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沒了,他也沒必要成為捆著她的枷鎖,索性和離,她愛從商就從商,她愛過繼就過繼。
隻是如今十多年過去,劉長春守著不溫不火的永安堂,既沒過繼,也沒從商。
很多事情好像不是他看到的那般,何葉想,如果當初的他換做現在的他,定是會跟劉長春好好談談,而不是自顧自地做決定。
自然,要是當時的劉長春能跟現在一樣能屈能伸,而不是跟個口不對心的悶葫蘆一般,話都憋在心裡,他肯定也不會和離。
何葉舒了口氣,將藥抓好,換了身像樣的衣服,才帶著紅封去對麵。
歲荌拜師成功,他作為長輩,該給個紅包。
何葉到的時候,飯桌已經擺好,四菜也出鍋,就差最後一道魚還在鍋裡燉著。
劉長春招呼何葉坐,然後開始喊,“元寶。”
劉長春跟何葉說,“元寶最近會劈叉了,就是把腿掰到頭頂,讓他掰給你看看。”
“這般了得?!”何葉來了興趣。
於是,歲荌端著最後一道魚出來的時候,就瞧見劉長春跟何葉並肩坐在一起看元寶表演。
元寶先是表演了一個高抬腿,又表演了一個下腰,最後見魚還沒好,乾脆站在原地給兩人背三字經。
劉長春一臉驕傲,何葉眉眼溫柔,元寶更是沉浸在這一聲一聲的“厲害”裡,逐漸迷失了小小的自我,恨不得給兩人原地表演一個後空翻!
歲荌滿意地點頭,心道過年的時候不愁沒節目看了。
瞧瞧,她就說讓元寶學舞有好處,這不就是好處!
“吃飯了吃飯了。”歲荌將魚湯放在最中間。
她拿了酒杯,給劉長春和何葉分彆倒了半杯酒。
劉長春沒事會喝點小酒,但她又及其摳門,喜歡喝又不舍得買。
虧得現在有歲荌,不然劉長春再嘴饞也忍著。
劉長春端起酒盞輕輕嗅了一口,“怎麼沒買梅子酒啊?她家的酒鋪,就屬梅子酒一絕。”
歲荌給元寶倒了杯溫水,放在他麵前,回道:“您就知足吧,梅子酒多貴了,我哪有這個銀子。”
“你就這麼孝敬師父的啊?”劉長春哼哼。
聽她這麼說,歲荌嘿笑著端起酒盞,然後輕咳兩聲,正式跪在劉長春麵前,朗聲道:“師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旁人能獨自出診就意味著可以出師了,唯有歲荌,出診隻代表著學醫之路的正式開始。
歲荌跪在地上,元寶雙手捧著茶碗楞了一下,跟著歲荌跪在劉長春麵前。
劉長春微微一愣,笑了。
她先是跟歲荌說,“既已拜我為師,我便傾儘所能教你。隻是咱們這行,有四個字你需要銘記於心。”
劉長春難得認真,“醫者仁心。”
不走偏路,不賺偏財,治病救人,無愧於心。
歲荌正色道:“記住了。”
劉長春又看向元寶,元寶昂臉看她。
劉長春笑嗬嗬伸手揉他腦袋,“磕完這個頭,以後可就是我永安堂的人了。”
元寶眉眼彎彎,“好~”
劉長春把元寶扶起來,伸手從歲荌手裡接過酒杯,想起什麼,趕緊補充道:“對嘍對嘍,咱們拜師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賺錢要給師父買酒喝,不能跟師父太錙銖必較,那一文錢兩文錢的事情,哪裡抵得過咱們師徒間的情分。”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還在歲荌跟她之間比劃了一下。
歲荌,“……”
歲荌微笑,“就算咱倆是親母女,也是明算賬。要不然以後元寶的嫁妝錢,都由您掏?”
劉長春戰術性後退,佯裝沒聽見,垂眸抿了口酒轉移話題,“這酒還行,還行啊。”
歲荌懶得搭理她,伸手拿過另一個酒盞,跪在何葉麵前。
何葉對她醫術上的指導,有時比劉長春還要認真上心,歲荌跪他,認真叩謝他這份恩情,“以後何叔有事使喚,我歲荌定全力去辦。”
元寶也跟著跪下,“歲歲也是。”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一大一小,何葉鼻頭不由發酸,眼眶微熱,他一手扶起元寶,一手接過酒杯讓歲荌起來。
何葉將包了五兩銀子的紅封遞給歲荌,“你跟元寶倆拿著,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五兩銀子,對於歲荌來說簡直是“億”點了!
歲荌幽幽看向劉長春,“師父,您看看,您仔細看看!”
劉長春忍痛,從懷裡摸出一枚銅板,遞給歲荌,“師父的一點心意。”
果然是一點。
不過能從貔貅身上摳下一枚錢已經不容易了,歲荌絲毫沒覺得少。她把銀錢收好,招呼大家吃飯。
劉長春今天喝得有點多,吃罷飯被歲荌扶著去休息的時候,腳步都是飄的。
元寶給她端了洗腳水,歲荌給她擦臉洗腳伺候她躺下,儼然把她當做不能自理的老母親一樣對待。
等兩個孩子出去,原本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劉長春,緩慢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饒是如此,還是有淚從指縫間溢出。
這麼多年,永安堂頭回像今天這樣熱鬨。
這麼多年,她頭回覺得心是熱的。
劉長春躺下後,歲荌回前堂收拾桌子。何葉喝得少,絲毫沒醉。
他幫元寶跟歲荌把碗筷收拾好,才準備回去。
歲荌猶豫了一瞬,故意問何葉,“叔,要給師父準備一碗醒酒湯嗎?”
何葉搖頭,“讓她醉一回吧。”
歲荌笑,“好。”
她把何葉送回永安堂,收拾完一切,才坐在房間裡跟元寶一起泡腳。
元寶攥著小拳頭,傾身幫歲荌捶腿。
他小小年紀就會跟她畫大餅,“等以後元寶長大了,天天給姐姐捶腿捏肩。”
歲荌聽他聲音這麼甜,就知道他有事相求。
歲荌雙手抱懷,盯著元寶看,“說吧,想乾什麼?”
元寶傻笑,手指捏著衣角,昂著臉軟聲請求,“我能不能,過段時間再自己睡啊。”
說到底,還是想跟她一起睡罷了。
歲荌伸手揉搓元寶腦袋,元寶順勢低頭,雙手抱著歲荌的小腿,臉埋在她膝蓋上,“姐姐,好不好嘛?”
他難得撒嬌耍賴,扭著身子晃動歲荌的腿,“好不好嘛。”
歲荌昂頭看房梁,臉上的笑已經藏不住了。
她心裡其實很享受這種被元寶需要的感覺,但嘴上還硬是要說,“粘人的小狗。”
雖然粘人賴皮——
但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