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兩人沒有半分血緣關係,不應該長得這麼像。
顏節竹擰了下眉,輕聲叮囑兩人,“這是沈府,有什麼事情,等咱們回家再說。”
歲荌跟朝顏點頭。
顏節竹轉身朝柳氏走過去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說是沒見過你這麼美的,一時失態。這個小沒出息的,如果見到明珠,可要在明珠麵前丟人了。”
顏節竹心裡有想法,端著茶盞朝柳氏擠眉弄眼,“對了,明珠呢?”
柳氏見他也有這個意思,更覺得兩家親事穩了,不由用杯子遮住半張臉,小聲同他說,“去叫了。”
顏節竹同柳氏聊家常,歲荌跟朝顏就坐在顏節竹下首的椅子上。
朝顏到底年紀小,總忍不住偷偷看柳氏,越看越覺得像。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呢?
朝顏側頭看歲荌,想跟她交流交流看法,歲荌卻坐得端端正正,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再看柳氏。
歲荌仔細回想了一下。
元寶當初應該是被人從馬車上騙下來的,故意不想帶他走。那時她跟師父師公猜測,是不是家裡孩子多,這才扔了男孩。
畢竟就看元寶那個包袱,裡麵一件值錢的衣服都沒有,唯一值錢的包袱皮跟元寶當時身上穿的那件不合身的蔥綠色衣服,都不過是想讓他死的更快些罷了。
那衣服顏色跟草色接近,如果不是歲荌眼睛好使,根本就看不見被雜草掩蓋住的溝裡有個人。
歲荌隻當丟棄元寶的人是不想養他了,但其實心裡也不是沒想過元寶有朝一日會被人認回去的狗血戲碼,所以她時常關注小山村周圍的事情,看看有沒有人來找孩子。
如果真想找,定然是會先告知衙門,懸賞貼榜,大張旗鼓挨家挨戶詢問才對。
但沒有。
時間門久了,歲荌不知不覺安下心來,覺得元寶徹底是她的了。
但歲荌沒想到,沈主君柳氏會跟元寶長得這麼像。
如今再細細想想這兩次關於沈主君和沈明珠的傳言,歲荌莫名有些心慌。像是本來揣在她懷裡的東西,找到他原本的失主了。
“明珠來啦。”顏節竹的聲音把歲荌拉回現實。
歲荌下意識側眸朝門外看去。
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年,穿著華貴,戴著玉鐲,瑩白的手腕提起裙子,垂眸含笑抬腳進來。
沈明珠一直知道自己好看,更知道自己什麼角度更好看,所以他每一個動作都美的恰到好處。
可以這麼說,他之所以穩坐京中第一公子的寶座,除了長相外,還有他知道如何在彆人麵前更好的展示自己。
沈明珠跨過門檻後,才掀起眼睫抬眸朝前看,微微含羞一笑,屈膝福禮,“顏叔叔。”
朝顏看楞了一瞬,隨後才慢慢回神。
心裡忍不住比較起來,沈明珠是挺好看的,但——元寶更好看!
至於歲荌,歲荌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可能因為先見到了柳氏,沈明珠給歲荌的衝擊並不是多大。
沈明珠長相出色,漂亮的眼睛,形狀很好的唇,模樣跟柳氏差不多有四五分相似。
歲荌想,如果沈明珠跟元寶站在一起,彆人可能以為這是對兄弟。
但沈明珠跟元寶還有柳氏站在一起,彆人定覺得柳氏跟元寶才是父子,而沈明珠是元寶的表兄弟,是柳氏弟弟或者哥哥的兒子,反正第一眼不會覺得沈明珠是柳氏生的。
顏節竹餘光看了眼歲荌跟朝顏的表情,心裡有了計較,隻是他沒在臉上表現半分,招手示意沈明珠過來。
沈明珠端的大家閨秀氣質,緩步過來,走到顏節竹麵前,柔聲喊,“顏叔叔。”
顏節竹握住他的兩隻手,就瞧見沈明珠戴著他上次送的鐲子,眼裡笑意更深,“好像瘦了些?”
顏節竹求證地看向柳氏,柳氏點頭,“苦夏,加上最近煩心事多。”
他說的煩心事指的自然是流言蜚語。
柳氏目露心疼,“怎麼哄都不肯好好吃飯,我同他娘兩個人陪著,才勉強吃兩口。”
簡單的兩句話,就點出沈明珠在家有多受寵。
歲荌眼睫落下,看不出眼底神色。
沈明珠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喊,“爹爹。”
柳氏笑,“好好好我不說,你晚上多吃些?”
沈明珠這才抿唇點頭。
沈明珠跟兩人說完話,餘光不由看向朝顏跟歲荌。
朝顏他認得,畢竟這張臉跟朝主君還是很像的,但歲荌是個生麵孔,卻長得過於好看,讓人難以忽略。
京中何時有這般好看的人物了?
顏節竹捏了捏沈明珠的手背,笑著同他說,“坐在前麵的是朝顏,靠近門邊的是歲荌,前者是我女兒,後者是我朝家的恩人。”
恩人,那便說明身份並不顯貴。
沈明珠羞澀地收回視線,仿佛不方便多看外人,溫順地走到柳氏身邊坐下。
他進退有度,讓人挑不出錯,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加上又是禮部尚書的嫡子,容貌才情出色,所以跟朝家聯姻雖有些高嫁,但也般配。
且朝家幾代人都是一妻一夫,家中後院乾乾淨淨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顏氏又是個好相處的人,嫁過去堪比享福。
這門親事沈明珠很滿意,所以他才會跟朝顏主動示好。
比如為她祈福,比如戴她送的鐲子,比如拿眼睛偷偷看她,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又紅著耳垂低下頭。
朝顏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拿眼神催促顏節竹,問他什麼時候能回家,她憋著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呢。
顏節竹對上朝顏的視線,甚是無奈,“行啦行啦,知道你記掛著科考。”
他扭頭同柳氏說,“過兩日便是秋闈,她還有些文章沒看,實在不能多留了,否則定會被她母親訓斥。”
提到朝大人朝文淑,幾人難免想起她那張嚴肅的臉。
所以又簡單寒暄幾句,柳氏領著沈明珠將幾人送到門口。
前腳顏節竹等人上了馬車,後腳柳氏的笑就淡了幾分,但隻頓了頓,臉上又揚起溫婉笑意,牽著沈明珠的手往回走,柔聲說,“如果沒有意外,這兩日朝家便該來下聘了。”
沈明珠這才鬆了口氣,“朝顏的確生得好看,隻是比起她身邊那個……”
柳氏溫溫柔柔提醒,“朝家的嫡長女跟朝家的恩人,你選哪個?你母親選哪個?”
自然是前者。
沈明珠垂眸說,“都聽母親跟父親的。”
柳氏這才笑著又同他說起彆的,比如朝家如今的權勢,比如他若是出嫁那得何等風光。
沈家大門關上,所有聲音隔絕在那表裡不一的府邸布局裡。
而馬車上,車剛往前走,朝顏就忍不住跟顏節竹說,“爹你沒見過元寶,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顏節竹疑惑,問歲荌,“可否詳細說說?”
元寶是被撿回來的這事在小縣城的街上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當時張氏還提著東西去永安堂領養過他呢。
至於怎麼撿的,在哪兒撿的,彆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條回京的路……”顏節竹眉頭擰的更深了。
路上,顏節竹同歲荌朝顏說,“大概十一二年前吧,如今的沈尚書才來的京城,她因才能出眾,是從地方調上來,剛到禮部時也隻是個小官,熬了十年才坐到現在的尚書一位。”
“我印象裡她夫郎柳氏一直隨行,連來京城都是一路跟著,所以被人稱讚說是結發妻夫情深似海,沈尚書可能礙於這個原因,多年來沒納過侍,免得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
禮部,最在乎的就是臉麵名聲。
“後來大概八年前,沈大人坐穩了侍郎一職,便從老家接回兩人的兒子,說是在地方上生的,隻不過孩子從小跟著奶爹爹長大,以至於不認親爹,這才有當年的謠言。”
顏節竹疑惑,“元寶到底跟柳氏能有多像呢?”
“畢竟沈明珠你們也見到了,他的長相就已經跟柳氏很像了,跟他母親沈尚書也極像,說不是兩人親生的估計很難服眾。”
歲荌差不多理清了,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握緊,輕聲道:“極像,幾乎一模一樣,您見著就知道了。”
朝顏跟著重重點頭,“見過元寶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是柳氏親生的。”
朝顏覺得,“謠言說不定是真的,元寶可能才是柳氏的親兒子,那沈明珠就是假珍珠。”
她順勢說,“爹,我怎麼能娶個假的呢,這親事還是算了吧。”
朝顏滿臉期待,顏節竹伸手推開她的臉,“聯姻一事,得問過你娘才行,至於元寶……”
顏節竹問歲荌,“你的意思是?”
顏節竹是何等聰慧,他剛才聽歲荌的語氣,像是想把人接過來。
歲荌點頭,“不管是真是假,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內情還得好好查查才行,隻是,”顏節竹頓了頓,“如果元寶被人拋棄真的內有隱情,確定此事要告訴他?”
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要是得知自己被人鳩占鵲巢多年,母父那般疼愛彆人,得多難過。
且沈尚書沈主君要是不知道兒子是假的還好,如果明知沈明珠是假的但還是疼了這麼多年,這對元寶來說太殘忍了,他得多絕望啊。
歲荌臉色有些難看。
顏節竹也不是平白猜測,他苦笑一下,“你是不知道沈尚書這人最好臉麵,不管兒子是真是假,魚目換珍珠這種事情不能出現在她府上,所以就算是假的,她也會變成真的。”
沈尚書好不容易坐在今天這個位子上,哪裡容許身上有不好的傳聞影響她的仕途呢。
歲荌沉默了一路,沒再說話。
馬車直接進了朝府,才緩慢停下。
三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朝顏先下車,隨後把顏節竹扶下來,最後是歲荌。
歲荌蹲在車前,看著兩人輕聲說,“我要接元寶進京。”
她道:“不管真相如何,我陪他麵對,我相信我的元寶。”
她永遠相信她的小狗。
撿來的物件可能要還給失主,但她養大的小狗,永遠是她的,誰也抱不走。
否則,彆怪她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