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希堯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自小到大根植在骨子裡的忠君,還有巧遇以來,皇上對他的關懷和信賴,都讓他在皇上遇刺之時,無法袖手旁觀。
他不後悔,隻是有些遺憾。他還沒和阿瑪額娘,妻子兒女,弟弟妹妹說一聲道彆,從今往後,他怕是要背負不孝之名,做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一個不稱職的大哥了。
沒想到得天之幸,他竟還能醒來!
入眼便是年嬌手忙腳亂的模樣,年希堯笑過之後有些心疼。妹妹恐怕在他的床前守了許久,還有王爺……他轉動眼珠,望向四爺,嘴巴張張合合想要說話。
四爺當即製止:“你受傷極重,唯一要務是安心修養。彆想著行禮了,謝恩就更不必。”
他的嗓音帶著久不出聲的沙啞,年希堯眨了下眼,示意自己知曉了。
年嬌握緊四爺的手,眼眶激動得有些發紅。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連忙朝外喚道:“太醫!”
“來了,來了。”蘇培盛急匆匆地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同樣急匆匆的太醫。隻要熬過高熱,外傷總能養好,太醫把完脈,也是鬆了一口氣:“年大人總算脫離性命之危了。”
於是燒水的燒水,換藥的換藥,一番折騰,已是晨光微熹。
年希堯精力不濟,很快睡了過去,四爺摩挲了一下年嬌的手腕,側頭低聲道:“我留人在這裡照顧,你去休息。”
見她想要反駁,四爺不容置疑:“聽話。”
年嬌心想,她還睡了兩個多時辰呢,若說需要休息,王爺豈不更是。
“爺又一夜沒睡,”她抿唇道,“要休息也得一起。彆忘了你的手傷!”
蘇培盛安頓好侍從,回過頭,也大著膽子勸:“年側福晉說的有理……”
大哥醒了,年嬌的心事一掃而光,十足的神氣又回到了她的身上。遞給蘇大總管一個讚賞的眼神,年嬌擰著眉問:“爺從昨天到現在,換紗布了嗎?”
四爺:“……”
年嬌拉起他的右手,不高興地想要拆開檢查。
四爺頭皮一緊,暗歎一聲,終是妥協了。
他想起了汗阿瑪叮囑的“切勿過勞”,不再按捺內心上湧的困意,答應道:“我與嬌嬌一塊休息。”
年嬌又說:“紗布……”
四爺:“紗布也換。”
年嬌小小打了個嗬欠,頂著紛亂的發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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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時三天以後才知道皇上昏迷的事。這幾天,四爺不準他出門,好在能去九爺、十爺、十三爺的帳篷輪流玩兒,弘時和幾個叔叔感情突飛猛進的同時,也不抱怨什麼。
這孩子,實在被圍獵當天的那場刺殺嚇壞了。
九爺私底下和十爺偷偷議論:“弘時侄兒和四哥一點都不像啊。”
何止是不像,再進一步就是傻白甜,十爺砸吧砸吧嘴:“無憂無慮的,也挺好。”
哎喲,是挺好,可弘時什麼身份?那可是準皇帝的長子,還不被大臣們拱著爭啊。
九爺轉念一想,憑四爺那頭腦,絕不可能任奪嫡再次出現,何況雍王府四阿哥五阿哥還小,年側福晉的肚子還沒個動靜,他實在是狗拿耗子白擔心。
那廂,弘時老老實實去康熙帳外磕了個頭,忽然發覺,自己好久沒有見到十四叔了。
雖然這個叔叔是親的,但他們兩個實在不太熟。弘時疑惑地問十三爺:“十四叔呢?”
十三爺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四爺一監國,便有心讓他做左右手。
聞言歎了口氣:“你十四叔在帳子裡呢。皇上有令,想出出不來……”
那豈不是和太子二伯一個待遇?想到太子帳前把手的重兵,弘時不再開口,小聲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回京。”
十三爺定了定神:“很快了。”
三天後,營地不再這麼風聲鶴唳,遠道而來的太醫院院正顫顫巍巍,替雙眼緊閉的皇帝針灸。年希堯也知道了皇上吐血昏迷的事,他愣神許久,對前來看他的妹妹勉強笑了笑,說:“世事無常,大哥不是這麼想不開的人。”
皇上仍然倒下了,儘管如此,他的救駕,卻並非毫無意義。他為四爺留下了足夠的時間,也讓皇上擁有最後的心力交托事宜,年希堯依舊不後悔。
他請院正來到榻前,與院正輕聲討論醫治手段,可是再怎麼針灸,再怎麼推演,他們能做的,隻是保全皇上的意識,至於何時能醒,隻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