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感覺自己在深深的海裡沉沉浮浮,始終漂不到最上層,呼吸不到空氣。
有什麼東西逐漸靠近,輕柔地包圍他。有什麼在融入他的身體,又有什麼在離開。身體裡多了些暖意,又有溫柔的感覺在逐漸剝離。夏安然什麼也看不見,隻能伸手去抓,試圖把那些離他越來越遠的東西留住,但也沒能抓住什麼。
沉重的身體慢慢變得輕鬆,逐漸上升,窒息的感覺消失……他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狹小的艙體——穿過來以後,他不知道進入過多少種奇奇怪怪的艙,幾乎要習慣了。
有液體滴落在嘴唇上。夏安然緩慢抬起手蹭了蹭,隻覺觸感滑膩。
柔和的燈光緩慢地亮起,艙體內部的淡藍色液體正在退去,水位線越來越低。身體內部的疼痛已經沒有了。
他又一次被人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
“醒了!安然醒了!”外麵傳來媽媽喜極而泣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是他聽見了。
醫療艙打開,明亮的光線照射進來。
醫療人員忙碌地把他抬出去,進行各種檢測,最後換上衣服,送去外麵的病房。
隔著一層玻璃的父母,還有……華超?那個大個子,居然也麵無表情地跟在旁邊。
張老師趕來,正在跟他的父母說話:“今天體測的時候發現他的精神力和入學報告不相符,提升到了3S,身體壓力正在不斷增大,我們就馬上聯係醫院和醫療艙了。”
“今天使用的高等醫療艙是其他人臨時借用的。學校那邊走了流程,現在已經為夏同學安排綠色通道,以後會有高等治療艙隨時待命,以應對各種意外突發情況。這位阮醫生,會協助跟進夏同學的健康情況。”
旁邊穿著白大褂的醫師點點頭:“你們好,關於夏同學的身體情況,我們需要聊一聊,以確定這次突然發病的原因,以及未來如何預防……夏同學,請問你進學校以後做了什麼?有沒有遇到什麼特殊情況?”
夏安然想,這安排很周到。
沒想到他來了學校,還跟在醫院裡一樣,是重點保護動物。
“呃,沒做什麼,昨天報道,跟學姐們去食堂吃了飯,然後回去看書、畫畫、吃藥、睡覺。今天就是吃了早飯以後去做體測,沒有什麼特殊的。”
“後來發病的時候我就跟老師借了書,希望能夠增加精神力的消耗。也多虧這位同學陪著,還幫我查資料。”
阮醫生點點頭,稱讚道:“這的確是一個消耗精神力、拖延時間等待搶救的好方法。”
王老師瞥了一眼華超,大個子渾身肌肉繃緊。
夏安然抬頭看向病房牆上的時鐘,問:“華同學,謝謝你今天幫忙把我送到醫院,不過現在已經過了下午的筆試時間……你不考試沒問題嗎?”
華超:!!!
“對哈,你怎麼不去考試!”王老師頓了頓,“看我做什麼,我可不負責筆試監考。”
“糟了!”華超根本忘記了這回事。
他今天跟在這邊,被巨大的信息量衝擊,一直沒能回神。
要不是聽見之前夏安然的家人和老師交談,他不會知道,原來夏安然並沒有通過不公平的手段進入學校。
他精神力增長的速度已經失去控製,導致體質越來越差,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才會被被首都星醫院的專家推薦來學校,成為了第一軍校精神力學院的被研究對象。他的家人希望最前沿的精神力研究成果,能夠改善他的身體情況。
夏安然之所以能成為後勤學院的一名學生,不過是因為他從小就長時間呆在病房裡,從來沒有正常上過學,家裡人希望他能夠體驗新鮮的校園生活,特意跟學校申請的編外名額,沒有搶占其他人的任何機會。
他完全是冤枉了人家!
明明是對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他的敵意真的來得莫名其妙。
夏安然在高等醫療艙裡呆著的時候,華超真的無比煎熬,反省了無數次,為什麼自己要做出那種魯莽的行為,他不應該被情緒控製的。
並且已經開始思索他應該如何補償夏安然,如何打工賺錢把高等醫療艙開啟的費用攢齊——如果夏安然能夠醒來的話。
至於醒不來的那種情況,他想都不敢想。
還好,夏安然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事。他靜靜躺在床上,穿著輕薄的病號服,寬鬆的袖子下麵露出纖細手腕。
高等醫療艙的治療效果很好,早上的那點淤傷自然已經徹底消失了。但他很清楚,夏安然的身體真的像是玻璃做的,碰一碰就有可能碎裂。
他早上說的那句“看你身體好”,是真的羨慕他身體好。
“對不起,”華超低下頭,“對不起,叔叔阿姨,我早上抓了他一把,把他的手腕抓傷了,不知道這個跟他突然發病有關係沒。”
病房裡安靜了一瞬,然後被“噗”的一聲輕笑打斷。
“說了不是你的問題,你隻是拉住我,想跟我說話。”夏安然笑眼彎彎,“我平常是很容易青了腫了的,都已經習慣了。後麵你也幫了很大的忙,真的很感謝。”
阮醫生:“他身上好些做檢查導致的淤傷,真的不差你這一個。這次發病,大概率是進入新的環境,對精神力產生了刺激,導致過分活躍。另外沒有休息好,身體體抗力下降……”
王老師拍拍華超的肩膀:“沒想到你這麼有擔當。放心吧,缺考理由我會跟學院上報的,不會影響你後麵的上課和成績,但是沒有筆試成績,班級就沒得挑了哈。”
這種安慰的話語並沒有讓華超輕鬆起來。
他現在覺得夏安然不是玻璃娃娃,而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對人毫無防備之心,晶瑩剔透的水晶娃娃。
他早上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家夥,真的沒有安好心,夏安然怎麼能這樣幫著他說話???
“啊對了,請問今天的高等醫療艙是哪位好心人借的?我們還要感謝他,還有治療費用……”夏母問。
阮醫生:“你們可能聽說過他,是蕭元帥的兒子蕭寒時。不過治療費用就不用了,那可是個包年用戶。”
【啊,原來是那個觸手學長!】
蕭寒時剛剛在病房門口站定,就聽見了這樣的心聲。
扒拉在他肩膀上的小藤蔓得意洋洋地用枝葉在他眼前晃,意思很明顯:看,我比你有名氣呢!
小家夥炫完了還不夠,開始從他身上往地麵爬,蠢蠢欲動地往門縫移動,想要進去和裡麵討人喜歡的家夥見個麵,卻被蕭寒時拖了回來。
“彆亂動,老實呆著。”
小藤蔓張牙舞爪抗議。
之前是真沒見過它這麼活潑。
蕭寒時把小東西按住一番收拾,再一抬頭,和早上見過的那位大個子新生透過門縫對上了視線。
【誰?鬼鬼祟祟的!好像有點眼熟……對了,就是那個蕭寒時!】
【他從哪裡知道夏安然身體出事的?夏家人都不認識他。高等醫療艙要花那麼多錢,他為什麼要免費提供?肯定有陰謀,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不管怎麼說,我一定要保護好夏安然!】
這家夥的肱三頭肌馬上嘭了起來,整個人作出防禦姿勢。
蕭寒時:……
想法還挺多。
算了,夏安然人沒事就行。他給阮玉成發了消息,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