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2)

弘晝出了乾清宮,仍是滿麵春風,嘴角帶笑。

隻是他一路行至永和宮門口,臉上的笑意就淡了幾分。

若非必要,他可真是一點都不想與德妃娘娘打交道。

按道理來說,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也該知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是再無轉圜的餘地。

可也不知道是德妃娘娘覺得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人,還是偏愛到老十四到骨子裡,直到如今還不能接受四爺已被立為太子的事實。

看她這一日日難受的勁兒,知道的清楚她兒子被立為了太子,不知道的怕還以為她是死了兒子。

因四爺被立為太子一事,如今永和宮上下所有人也是小心翼翼過日子。

雖說德妃娘娘從前脾氣不錯,可越是脾氣好的人,這發起脾氣來就越是嚇人。

守在門口的小太監看到弘晝過來,更是嚇得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來。

弘晝卻如從前似的,徑直往裡麵闖。

可他還未踏進永和宮,就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了下來:“弘晝小阿哥見諒,德妃娘娘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怕是不便見您。”

弘晝聽完這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方才進宮的時候,陳順子就與他閒言了幾句,直說德妃娘娘近來身子不大好,前幾日不僅弘明帶著弘明福晉來瞧過德妃娘娘,昨日十四福晉也帶著弘暟來瞧過德妃娘娘,怎麼到了他這兒,就被攔了下來?

若換成彆的情況,弘晝可不會答應的。

但如今他是麵上一喜,連連點頭:“好啊!既然德瑪嬤身子不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他更是轉身就走,臨走之前還不忘對著小太監道:“你可彆忘記告訴德瑪嬤,說我來過了。”

反正他是來過了,隻是德妃娘娘自己不見他。

這樣,他也不算對老十四食言。

小太監:???

很快德妃娘娘就從綠波口中知道了這件事。

這幾年因思念老十四,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了下去,這些日子因老十四落寞離京,更是憔悴的不像是樣子。

她一聽到這話就冷笑道:“還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子,這父子兩個真是一樣樣的,生怕彆人嚼舌根子說他們不孝順,明知本宮不願見他們,還非得委屈自個兒往永和宮走一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多孝順……”

她是越說越生氣,最後更是劇烈咳嗽起來。

一旁的綠波見狀連忙上前替德妃娘娘順氣,想到太子府中的好姐妹鬆佳姨娘仍在每日不輟做鹹鴨蛋,愈發覺得四爺狠心,低聲道:“也就是娘娘心善,如今自己心裡委屈,不願遷怒到旁人身上,若換成有些人,自己不痛快,也不會叫彆人好過的。”

“您啊,就是心地太過良善,所以才會叫旁人騎在頭上。”

“太子爺這樣對您也就罷了,偏偏太子妃對您也是十分不敬,變著法子氣您了。”

指的是上次德妃娘娘以太子府中子嗣不豐訓斥福晉一事,福晉不光沒認錯,卻是拿著一本冊子請德妃娘娘幫四爺挑選女人。

德妃娘娘是知道四爺一向不重女色,雖說最後四爺還是將郭格格收了下來,但心裡定是遷怒於她的。

一想到這裡,德妃娘娘愈發覺得福晉張狂,是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你說的極是,本宮到底是心腸太軟了些。”

“就算老四從小沒養在本宮身邊,可他卻是本宮懷胎十月,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將他生下來的。”

“如今本宮病的這般厲害,他沒時間在本宮身邊儘孝,可太子府和耿側福晉卻是要進宮侍疾的。”

綠波聽完這話是連聲應是,連忙下去安排。

弘晝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小小一個動作竟能左右德妃娘娘的心境。

可他如今是什麼都不知道,高高興興跑去了翊坤宮,與惠妃娘娘說起話來。

他興高采烈聽惠妃娘娘說了一大筐八卦,這才心滿意足回去。

翌日一早。

弘晝就早早起身。

他是左等右等,終於將皇上盼了回來。

隔著老遠,他就忍不住道:“皇瑪法,您今日早朝怎麼用了這樣久?”

說著,他壓根不給皇上說話的機會,火急火燎道:“皇瑪法,時候不早了,您快些換件衣裳,咱們出宮吧!”

其實皇上今日上朝時間與平日無異,不過是今日弘晝格外著急,所以才覺得度日如年。

皇上換了件常服就與弘晝一齊出門。

今日他穿著一件細布衣裳,上麵並無半點花紋,瞧著是質樸至極,渾身上下更是沒戴飾物。

用弘晝的話來說,這般穿著打扮的皇上就像個貧寒的教書先生似的。

被他這樣一形容,魏珠是連連低著頭偷笑,可見他形容的很對。

弘晝與皇上一起上了馬車。

因時辰尚早,所以弘晝就先帶著皇上去鬨市逛了逛。

透過車窗,皇上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讀書人,挑貨郎,玩雜耍的,擺攤的……可謂五花八門,應有儘有。

街上,更是熱鬨至極。

弘晝見狀,更是解釋道:“皇瑪法,您看眾人麵上一個個皆帶著笑,可見日子過的還是挺幸福的。”

“雖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可是叫我說啊,這運氣太差和日子過的不順心的人是笑不出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皇上見到如此繁華的盛景,心情好了不少,直道:“你的歪理向來多的很。”

出門晃蕩了一趟,弘晝是心情大好,帶著皇上逛了糕點鋪子,去街頭榕樹下的餛飩攤子吃了雞湯小餛飩……最後更是足足在京城逛了一大圈,一直到了正午時分,兩人已是饑腸轆轆,這次到了天香樓。

如今的弘晝不僅是天香樓的常客,更是天香樓的貴客。

他剛下馬車,眼尖的掌櫃的就迎了過來,臉上的笑恨不得能滴出蜜來了:“弘晝i小

阿哥,您可是好些日子沒來了,真是稀客啊!”

弘晝雖是天香樓常客,但他一向愛財如命,大多時候都是跟著四爺一塊來的。

他啊,可舍不得自己花錢到這麼貴的地方吃飯。

如今他想著身後有皇上這座大靠山,那叫一個豪氣萬丈,一開口便道:“掌櫃的,勞煩你給我們準備一間上好的廂房!”

掌櫃的恭恭敬敬道:“好嘞,你們隨著我一塊上樓來吧。”

皇上自打一下馬車,這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天香樓乃是京城酒樓豪華之最,站在門口就能看出其富麗堂皇,走進來一看,就連皇上都覺得瞠目結舌。

當年石答應站著跳舞的地兒擴大了不少,水中更是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鼓,從前隻有她一人在上頭跳舞,可如今上頭站了四個妙齡絕色女子,看著就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更不必說牆上掛的古籍字畫,多寶閣上擺的古玩玉石,甚至牆角的大籠子裡還養著一隻孔雀……可見這地方的確不是尋常人能來的。

雖說老十四已是四爺手下敗將,受到牽連,天香樓的生意也不比當初。

但如今正是飯點,天香樓的生意仍是不錯。

皇上就這樣皺著眉頭跟著掌櫃的一路行至包廂。

誰知他的眉頭剛舒展一二,可在看到菜單時又皺了起來,下意識道:“你們這裡的烤乳鴿竟要二兩銀子一隻?”

“朕……正好我想要問一問,你們這裡的乳鴿是什麼鴿子,怎麼這樣貴?”

那掌櫃的就算是做夢也想不到今日跟著弘晝過來的居然會是皇上。

說的好聽他是目光如炬,可若說的不好聽,那就是以貌取人,眼見著皇上穿著細布衣裳,麵容清俊,不苟言笑。

再加上弘晝在這人跟前散漫自在,一點不懼怕,所以他便有眼不識泰山,隻以為這是太子府上的哪個窮親戚。

想及此,這掌櫃的便吹噓起來:“您有所不知,咱們天香樓的鴿子可不是尋常鴿子,從小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珍珠米。”

“珍珠米是什麼東西您知道嗎?可是宮裡頭主子們吃的米!”

“所以啊,這一隻隻乳鴿雖隻有巴掌大小,卻是肥嫩肥嫩的,烤出來之後更是又脆又香,肉質肥美,您若是不信,可以問問看弘晝小阿哥,有的時候,弘晝小阿哥一口氣能吃上三四隻!”

弘晝頗為讚許點點頭:“天香樓的烤乳鴿的確是一絕。”

皇上微微皺眉,繼續看起菜單來。

他是越看越覺得離譜,這裡的每道菜都是價錢不菲,就一道白灼菜心,都要二錢銀子。

要知道二錢銀子擱在尋常百姓家,一大家子一整日的開銷都夠了。

那掌櫃的見皇上這樣子,也跟著皺皺眉。

他是越看越覺得皇上窮酸,點幾個菜還這樣唧唧歪歪的?

弘晝卻是餓的不行,率先點了幾道自己常吃的菜,想著皇上是頭一次來天香樓吃飯,又多加了幾道菜。

那掌櫃的下去後,他更是道:“皇瑪法,您這神色和我第一次來天香樓是一模一樣。”

“隻是咱們來都來了,您難得出來用膳,何必想那麼多?”

皇上瞧方才弘晝那副宰肥羊的架勢,冷哼一聲道:“你這話倒是說的輕飄飄的,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銀子。”

這等話,弘晝可是不敢隨便接的。

萬一皇上要他付錢怎麼辦?

皇上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小心思,索性岔開話題道:“朕記得你從前說過,說老四時常會帶你來這裡吃飯?”

知子莫若父,他覺得四爺怎麼看都不像是這等鋪張浪費之人。

弘晝喝著甜滋滋的桂花蜜茶,點頭道:“對啊。”

說著,他更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阿瑪每次帶我們來吃飯,到了結賬時,他都會要蘇公公好好算賬的,將咱們點的每道菜換成外頭尋常酒樓的價錢,一般天香樓吃上一桌子少說要百餘兩銀子,可到了阿瑪這兒每次也就給上三五兩銀子。”

“那掌櫃的知曉阿瑪的身份,是敢怒不敢言,阿瑪卻說就他給的那三五兩銀子,這天香樓都還有賺。”

“以至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九叔每次看到我們時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恨不得將我們一口生吞活剝了似的。”

“偏偏小時候的我比現在還要貪吃,經常纏著阿瑪叫他帶我們來天香樓吃飯。”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的確是老四的做派。

因弘晝身份尊貴,所有不多時掌櫃的就帶著小二將一道道菜擺了上來。

即便皇上吃過美食無數,可嘗到這一道道菜時卻是微微頷首,覺得天香樓做的菜的確是名不虛傳。

到了最後,皇上隻差人請掌櫃的進來結賬。

那掌櫃的從前因四爺帶著弘晝等人過來吃飯,沒少挨訓,想著這次弘晝帶了人過來結賬,便也沒給折扣,張口就道:“一共是二百二十八兩銀子。”

皇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多少?”

那掌櫃的越看越覺得皇上窮酸。

嗬,區區兩百兩銀子,竟將這人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就看在弘晝的麵子上耐著性子道:“這位爺,兩百多兩銀子在咱們天香樓著實不算貴了。”

說著,他更是一臉為難道:“這樣吧,我看在弘晝小阿哥的麵子上,這頓飯收您兩百兩銀子算了,實在是不能再少了。”

皇上冷笑一聲,道:“兩百多兩銀子在天香樓用一頓飯不算貴?掌櫃的,我問你,你一個月月錢多少?”

那掌櫃的眼裡有不耐煩的神色一閃而過,笑道:“您問這些做什麼?”

“您不知道,京城中咱們這些當掌櫃的的月錢可是不能對外說的。”

皇上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指了指弘晝身邊的小豆子道:“你一個月月錢多少?”

突然被點名的小豆子嚇得連忙跪地,磕巴道:“奴才,奴才一個月月錢是二兩銀子,這還

是太子爺見奴才們在阿哥身邊當差用心,又漲了半錢銀子之後的月錢,想當初奴才們剛來阿哥身邊伺候,一個月也就一錢半的月錢……”

皇上認真算了起來:“好,就打你一個月月錢二錢銀子,兩百兩銀子抵得上你一百個月的月錢。”

“如此算下來,即便你不吃不喝也要八九年才能攢這麼多錢。”

他這話一說,雅間裡的氣氛就尷尬起來。

連弘晝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他可是一口氣吃了五隻烤乳鴿,都快抵得上小豆子半年的月錢了。

那掌櫃的更是心想,這窮酸的老頭說這麼多,該不會要賴賬吧?

若是這老頭真的要賴賬,看在弘晝小阿哥的份上,他到底該不該要錢?

好在皇上並未繼續說下去,隻要魏珠好生算一算,看是不是花了這麼多銀子。

當他知曉天香樓最好的雅間都要另收銀子後,臉色是越發難看,可他卻是衝著掌櫃的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是當朝太子,沒有賴賬的習慣。”

“我也不會為難你的。”

“魏珠,將銀子拿給掌櫃的。”

掌櫃的忍不住長籲一口氣:“多謝您了。”

皇上掃了魏珠一眼,吩咐道:“將剩下的菜都裝起來帶回去吧。”

剩下的菜?

哪裡還有剩下的菜?

弘晝覺得狐疑的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今年還是第一次吃天香樓的飯菜,食欲大開,一桌子菜幾乎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他忍不住道:“皇……皇上如今勤政愛民,咱們大清國泰民安,這些菜就不用帶回去了吧?”

帶回去了難道皇上還會吃?

肯定不會的。

皇上卻淡淡道:“帶回去吧。”

“我晚上吃。”

魏珠連忙張羅起來。

一旁的掌櫃的看皇上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視,也就是弘晝在,他不好表現的太過於明顯。

隨後,掌櫃的就客客氣氣將他們送下樓。

皇上下樓時和方才上樓時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樣,他看著滿屋子的富貴人,一個個是觥籌交錯,喝的是滿麵通紅。

他忍不住輕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些人裡,隻怕大半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

士農工商,雖說商賈有錢,但身份最低,賺的都是些辛苦錢。

正正經經的商人,又有誰舍得一頓飯拿出幾百兩銀子來?

說完這話時,皇上已帶著弘晝走出了天香樓門外。

方才皇上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隻覺得高興。

可在他見識到天香樓那昂貴的菜單,看到過天香樓裡一個個食客後,再看到街上的老百姓,隻覺得這些老百姓麵容消瘦,衣著質樸,心裡是說不出的悲涼。

弘晝低聲道:“皇瑪法,您這是怎麼了?”

“想當初

阿瑪第一次帶我們來天香樓吃飯時,也是與您說的差不多的話。”

“回府之後,阿瑪更是連晚點都沒有用。”

他扶著皇上上了馬車,寬敞的馬車裡隻有他們祖孫兩人,他想了想才道:“皇瑪法,我大概知道您為何不高興了。”

“雖說我年紀不大,卻也偶爾聽阿瑪與十三叔談起過朝堂之事,他們說大清如今雖看似是國泰民安,可邊疆卻是戰事頻頻,京城是國都,自然富庶。”

“但是在甘肅,雲南等地,吃不飽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還有賣兒賣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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