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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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lupin酒吧。
阪口安吾走進酒吧的時候，曾經的兩位友人已經坐在了熟悉的位置等待。
隻是氣氛，是一片可怕的冷漠和死寂。
“月野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不起。”阪口安吾聲音艱澀。
“安吾，為什麼要這樣做？”太宰治低著頭，愈發長長的碎發掩蓋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表情，讓他本就難懂的情緒更加可怕。
阪口安吾沉默，發現自己來之前本已組織好的語言，此時此刻竟然卡在了喉嚨裡，無法說出口。
“安吾，是上麵逼你的，對吧？”太宰治抬起頭，目光轉向他，“我隻想問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麼是她？”
“死屋之鼠，一個買賣情報的組合機構。”阪口安吾垂下眼眸，沒有否認前一個問題。
確實是上麵逼迫他這樣做的，他也並不認同利用月夜雪奈的這個方案。六年前龍頭戰爭的時候他人微言輕，無法反抗上頭的壓力，六年後也依然無法對抗更高級彆的施壓，何其可悲。
日本公務員絕對壓製的等級製度，讓他在威壓之中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尤其是那位東京的異能特務科長官，他極其恐懼“霧”從橫濱彌漫到東京，在阪口安吾在電話裡詢問月野雪奈如果此行有危險的話是否還要去的時候，長官們還朝他大聲怒吼：“阪口！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他們不允許阪口安吾向月野雪奈告知“霧”的能力，他們害怕一旦她知道在霧中會失去異能保護的話，她就會因為恐懼而拒絕出發。上頭判斷“骸岩”內澀澤龍彥本身以及太宰治並不擅長戰鬥，沒有強大的攻擊能力，因此配備了一支即使沒有異能也具有優異槍術及體術的隊伍隨同她前行，隻要她能引太宰出現，就能一擊製服，阻止特異點形成。
但阪口安吾並不打算為自己辯解，無論過程和原因如何，結果和傷害已經造成。
於是他繼續道：“上頭在死屋之鼠交易了情報，查到了你進入’骸岩‘之前的行蹤。在橫濱大霧發生前，你特地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即使全mafia上下都知道你拒絕了她數不清的告白，但你的語言和行為是相互矛盾的。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她，就不會大費周章的在危機發生之前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整個橫濱，她是唯一一個你費儘心思去保護的人，足以見其特殊性——上頭是這麼判斷的。”
“死屋之鼠麼……費奧多爾，嗬……”太宰治在舌尖反複呢喃這兩個名字，一旁一直沉默聆聽著的織田作之助一潭死水般的眼神也終於有了變化。
“即使你們的判斷是對的，就算我真的在意她，你們又憑什麼認為她來了就能阻止我？”
“太宰，我們同時進行了數十個挽救橫濱的方案，把她接過來隻是其中的一項，這是無計可施時的下下策，那個時候已經沒有辦法了。當時英國特務機關已經對異能特務科下達了通知，歐洲已經派出了轟炸機和能夠焚燒整個國家的異能者，美國的導彈也已經設定好了時間，如果我們無法解決危機的話，半個小時內，各國就會將澀澤龍彥連同日本一起擊沉。”
“為了橫濱，為了全國，我們必須不擇手段，哪怕是再渺茫的方法都必須同時進行。”
太宰治靜靜地聽著阪口安吾的話語，良久後，他扯了扯嘴角，語調有些悲涼地問道：“安吾，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太宰，我並非不信任你，相反我比誰都相信你的能力，但我不得不考慮歐美各國已經箭在弦上對準了橫濱的導彈。我是橫濱的公仆，工作和職責使然，我所做的一切都優先要為這座城市和民眾著想。”
“我知道你早已計算好一切，但我仍希望能夠阻止這一切在橫濱發生，太宰，你知道特異點形成的巨龍出現給橫濱造成了多少損失嗎？那是個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儘數被摧毀的高樓大廈，住宅，路麵，基建，軌道交通，管道係統……有多少人失去了家流離失所，造成了多少傷亡你知道嗎？中也說得沒錯，哪怕傷害一定要發生，為什麼非得在橫濱不可？！”
“所以你們就用儘一切辦法去阻止，不惜一切代價。”
“沒錯，太宰，你問我信不信任你，我的答案是——我信任你，隻是我不讚同你的計劃對橫濱造成的傷害實在太大。那你呢？太宰，你又信任過我嗎？”阪口安吾終於直視他鳶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知道mimic事件之後你已經對我失望，所以你不會對我透露半點計劃，你也有自信最終結果一定會按著你計算的方向發展，可是太宰，人生在世，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願的。”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如果當時你能對我仍有那麼一點信任，嘗試與我溝通事情的解決方法，異能特務科就會配合你，在對城市傷害最小的情況下，解決中島敦同澀澤龍彥兩個人之間的恩怨。可你沒有這樣做，我想一來是因為你並不信任異能特務科能夠做到不傷害中島敦，二來是你想通過這次事件鍛煉中島敦的能力，讓他走出童年陰影，徹底掌控前所未有的強大異能。”
“畢竟，如果不是經過強化後能夠覆蓋整座城市的’霧‘，即使是澀澤龍彥也無法將中島敦和他的白虎異能分離。你真的非常重視這位中島君，為了鍛煉他，你不惜用一整個城市為他鋪路。所以現在這個結果……也可是說是你一手造成的，太宰。”
太宰治猛地握緊了手裡的威士忌冰杯，力道之大仿佛馬上就要碎裂，纏繞著繃帶的手臂上都迸發出了青筋，“……安吾，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說得不對嗎？你將培養和救贖中島敦的優先級淩駕在了其他事情之上，所以最後付出的代價是月野小姐的死亡。”
“……！！！”
隨著巨大的聲響，太宰治手裡的冰杯被他用力捏碎，他的手心頓時一片鮮血淋漓，玻璃碎片也四濺開來，順著阪口安吾的臉頰擦過，劃出一道血痕。
但阪口安吾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歎了口氣，緩緩道：“在你一開始將澀澤龍彥引到橫濱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充滿憤怒地質問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當時的你願意和我溝通，那麼一切的結果或許都會變得不一樣。”
太宰治沉默著沒有回話，他手上的血已經流遍了吧台，一如那天晚上死去的少女淌出的血。
織田作之助依然是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垂眸望著月野雪奈死去之前最後喝過的那一款雞尾酒，過了許久後才仰起頭，一飲而儘。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曾經與你們一起在這裡把酒言歡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但我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阪口安吾提起公文包，站起身道：“那天晚上我委托中也解決‘龍’的時候，也曾對他說過，可以取走我這條命作為報酬。”
“隻要他能解恨，隻要橫濱安全，我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辭。所以，太宰，織田，如果你們無法走出失去她的痛苦的話，也可以來取走我性命。”
“雖非我所願，但我終歸是對月野小姐有愧，我願以死謝罪。月野小姐她……一聽到太宰你可能會有危險，她就義無反顧的答應了，即使知道回來救你會有危險，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出發了。”
“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太宰。”
聲音很輕地留下這句話後，阪口安吾轉身離開，輕輕關上了lupin酒吧的門。
在徹底關上門之前，他看見，紅發青年已經站起了身，黑發青年的背影微微顫抖。
太宰……
你是，後悔了嗎？
*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lupin酒吧回到家的。
該責怪安吾嗎？似乎也不能，是他認為自己能夠一個人解決所有事情，獨自一人去麵對澀澤龍彥和費奧多爾，沒有將計劃告訴任何人，他從來都是這麼做的。
自從mimic事件安吾背叛他和織田作之後，他打從心裡就不信任安吾和異能特務科，又怎麼可能會將計劃告訴安吾。
異能特務科之所以會狗急跳牆，劍走偏鋒，是因為歐洲和美國已經派出了異能者、轟炸機和導彈，其他國家不惜聯合起來消滅日本也要將澀澤龍彥扼殺在搖籃裡，比起整個日本，區區月野雪奈的安危，對異能特務課來說算得了什麼。
安吾說，她是真的喜歡他。
所以才會不顧安危也要衝出來，哪怕還在生他的氣，她也還是想要到他身邊來保護他。
就像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她穿著斷掉了的高跟鞋，提著從好幾個街區外買來的他喜歡的蟹肉罐頭，一瘸一拐的也要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一樣。
她就是這麼傻的一個人，傻氣的喜歡著他這個糟糕得無可救藥的人。
而在最後一刻的時候，她終於說了出口，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
太宰治抬起手，用還在滲血的掌心擋住天花板白得刺眼的燈光，感受著胸口心臟尚未愈合的刀傷帶來的疼痛。
雪奈說，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沒關係，他可以的。
不喜歡他也沒有關係，隻要她能夠回來，哪怕隻能遠遠看著她，再也無法觸碰到她，也沒有關係。
但是她回不來了。
她的心臟破開了一個血洞，在與謝野趕到之前，她就已經徹底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了呼吸。
太宰治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真的值得嗎？
為了徹底解決澀澤龍彥，為了世界各國其他異能者的安危，為了培養敦完全掌控強大的白虎異能……為了這些理由失去了她，真的值得嗎？
一切都按照他預料中的計劃進行了，敦從童年的陰影中解放了出來，終於接受了異能力月下獸的力量，並用這股力量殺死了澀澤龍彥，世界上所有異能者再也不必擔驚受怕，再也不會有異能者被“霧”殺死。
隻除了月野雪奈。
隻有她的死亡，他沒有計算到。
果然，人不想失去的，終究都注定會被奪去。
他其實可以殉情了的，迎接一直渴望得到的死亡，但在那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做——費奧多爾，在成功複仇之前，他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太宰治站起身走到房間，帶血的手輕輕撫上桌麵花瓶裡的黃玫瑰乾花。
這是月野雪奈第一次和他約會時送給他的花，當時他差點想要丟掉，最後還是鬼使神差的撿回來了，製成了乾花，放在了每天一起床醒來就能看見的桌麵上。
花朵已經黯淡失色，被製成乾花後，它們便失去了生命，如同送花的人一樣，已經死去。
黃玫瑰有兩種花語，最廣為人知的第一個花語是“等待的愛”，第二個花語是“消逝的愛”。
太宰治苦笑了一下。
消逝的愛……也是，她說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他現在無比希望，她曾經說過的“成功之後就該切換地圖了”，是真實存在的。
可是她真真切切的死在了他的懷裡，冰冷的軀體，消失的心臟，停止的呼吸，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親眼所見。
假如真的有奇跡，如果她真的還能活著，那麼不喜歡他了也沒關係，切換地圖去到彆人身邊也沒關係……都無所謂。
隻要她能好好的，就好。
她死後消失的屍體，給了他零星渺茫的希望。
人活著，總是需要有點什麼寄托和希望的。
他加入港口mafia都沒能找到的，現在找到了。
他為複仇而活，為等待而活。
——等待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