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殷陷入沉默。
“我要捏臉。”洛殷道，他歎氣，語氣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懇求，“不要這張臉……這樣我會以為我還在麵對我自己，我不想再看見我自己了。”
係統說“好”
他的五官開始變動。
“像是這樣。”係統伸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往下按，鼻子就真的隨著他的手塌陷下去，他再伸手放在眼睛上，將眼角往上提，原本洛殷的丹鳳眼就變成了細長的狐狸眼。
“原來如此，我還沒玩過次元的捏臉。”洛殷驚訝捧場，他親自動手。
片刻之後，一張符合他審美的麵容就出現了。
“把它固化。”洛殷道。
係統：“好。”
洛殷再戳他的臉，五官不再發生變動。
“要腹肌。”洛殷繼續道，對身材指手畫腳，“適中的程度，胸肌稍微大一點……”
係統一一照做，又塑造出了一副完全符合洛殷要求的身體。
洛殷像是完成了一件滿意的事情般吐出一口氣，“謝謝你，係統，我感覺好多了。”
“最後一件事情，我可以趴在你身上嗎？”他語氣試探道。
“不客氣。”係統道，“可以。”
他們兩個是綁定關係，生死一體，也隻有係統能分享他的秘密，共同承擔壓力。
係統主動擁抱住了他，低頭的時候，看見他眼角紅了。
“你壓力確實很大，需要放鬆。”係統道，“你收集的傳說值足夠你安然無恙地活十年。”
將直播放送給全人類看，給全人類分析，洛殷就如同在鋼絲上行走，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那些精英們發現問題——這也是洛殷一開始就選擇能乾擾人心的九尾狐的原因，處理不了的細節成分就用精神方麵的能力乾擾。
“又能怎樣放鬆呢？才十年……你就不能多給點……”洛殷抱怨道。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係統道。
“哦……那誰能決定呢？”洛殷隨口問道。
“你自己。”係統道。
好的，是我自己，洛殷將頭放在對方因為自己要求而擴大的胸肌上，若有所思。
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些寂寞，不想再麵對自己意識開出的馬甲，那都是和他一心的存在，沒什麼意思，隻有不同的思維，才算有趣。
因此他想讓係統出來陪陪他，但是係統出來之後，不能再和他內心對話，洛殷就又覺得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絕好的套話機會。
洛殷之前和係統對話時候就對它進行過判斷，判斷出它具有人格，感情方式和人類相差無幾。
那麼，能打動其他人類的事情，能不能打動係統？
於是他進行了嘗試。
強者的脆弱是最能打動人心的，故意露出，故意示弱，故意讓你看見，營造出一種特彆的感覺。
係統一直在他身邊，係統見證了他的頑強，那要是他忽然示弱，係統會有感觸嗎？
所以會不會在感觸之下，給他多增添一點生命，多告訴他一點背後的規則？
這又需要實踐，而實踐出了內容。
關於他生命長短的問題，係統不能擅自決定，它需要遵守某個洛殷未知的“守則”，按照他製造的傳說值進行兌換，通過係統的話，洛殷明白了這點。
所以，那個未知的‘守則’又是誰製定的？係統收集傳說值的目的是什麼，而傳說值原本的用途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些洛殷還不知道，但是他不著急。
還有至少十年，而且未來還會有更長的時間和係統相處，培養感情，然後獲得消息。
洛殷環住係統身體的胳膊緩緩回收。
我確實是獲得了好處，但是係統通過我獲得的好處，又是什麼呢？
洛殷想知道這點。
“好了，你回來吧，我休息好了。”洛殷收起思維，輕聲道。
“哦？”係統停頓了一下，“你不需要我和你……交..配嗎？”
“什麼？？”洛殷一瞬間覺得自己耳朵沒聽清。
“就是交..配，或者用你們人類比較熟悉的詞彙，是左..愛。”係統一本正經道。
洛殷飛快地從他胸肌上彈起來，快速地遠離了係統。
“你在想什麼？？”
這是表演過頭了？洛殷驚疑不定，導致對方對自己產生了想法？可是之前他計算兩者感情量化的時候，還沒到這一步啊？
“從生理機製上來說，做這種事情會刺激你的激素，讓你心情感到愉快，這是一種很常見獲得快樂的方法。”係統道，“你給我製造了身體，又捏了自己喜歡的臉，還有身材。”
“不，我不想，我讓你製造出身體也不是為了這個，我隻是想讓你陪陪我，僅此而已！！”洛殷道。
“這是誤會。”
“好的，誤會。”係統從善如流。
“你回來吧……快回來。”洛殷經過係統這樣一嚇，也沒心思繼續玩了，揮了揮手就取消了係統的身體，讓它回到了自己的腦海中去。
隨後，他懶散地靠在池子壁上，旁邊的兩個九尾狐自動上前，用尾巴輪流給他澆水，按摩。
【其實還是自己給自己乾活。】洛殷道。
【早知道剛剛讓你服務我了，係統。】
【現在也可以。】係統回答。
【……算了。】一想到剛剛的事情，洛殷就覺得怪怪的，短時間內不想再讓係統出來。
【好。】係統道，【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喊我。】
*
張子亮換好了衣服，和紮駐地等人在洞穴外等待九尾狐傳呼。
兩邊相逢一對口供，女士們倒是沒有像男士一樣，受到九尾狐們的戲弄，九尾狐也沒有對她們多加關注，隻是平平無奇地走了流程而已。
“可能不是戲弄，老張啊，不要對他們有意見。”女士裡麵德高望重的醫療部總醫師安慰他。
“要是你不亂跑……”這句話雖然沒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壓根不是九尾狐們對你的態度問題，而是你自己的原因！
張子亮對這個熟悉的很，他以前也常對屬下說這樣的話——“不是領導對你有意見，你要反省反省自己”——現在反而被用到自己身上了！
你這是否認事實，在門口拍九尾狐的馬屁！張子亮瞪眼，要是在紮駐地裡麵，他就直接說了，但是這是在九尾狐們首領的門口，他是不敢的。
於是隻好承認：“沒錯，是我不該亂跑。”
下屬們一個個憋著笑意，生怕笑出聲了被張主任記住，回去之後被暗自穿小鞋。
褚梁也沒笑，不過他不是因為怕張主任記仇，而是因為他本人原因——他當主播算是自由職業者，還未品嘗到體製內上司的毒打，所以沒發現笑點在哪裡。
張子亮反駁不成，隻好用眼睛去瞪，他掃視了在場了所有人，道：“好好保持，要對九尾狐展現我們人類的風貌！”
其實在這裡的每個人都經過了九尾狐的再檢查，確保擁有向上的精神風貌，能表現出九尾狐們沒有虐待他們——這個過程繁瑣而仔細，讓張子亮有一種麵對來自上級的“精神文明獎”檢查的感覺。
下屬們被看得一個個挺直腰背，端正的不能再端正。
塗山的九尾狐們居住的地方很樸素，用的是天然的溫泉，住的是石洞，女嬌雖然是首領，也不例外，隻是住的石洞特彆大而已，石洞外麵青藤垂下，正好充當天然簾子。
過了一會兒，和褚梁對話過的塗望舒笑嘻嘻地掀開簾子：“女嬌婆婆有請——”
“請——”
石洞內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音，不是回聲，而是一隻隻不同的九尾狐拉長了聲音在念。
張子亮整理衣服，心驚膽戰地走進石洞門，準備去麵對這個“活了一萬多年”“一發怒整個塗山都會地動山搖”“對人類友好”‘曾經和人類進行過和親’的九尾狐首領。
比當年參加體製內麵試還緊張。
*
石洞的走道環境昏暗，七拐八拐，一個洞接著一個洞，張子亮緊緊地跟著塗望舒，生怕跟丟。
走了大概幾分鐘，前方豁然開朗，人眼睛從黑暗的地方進入光明，一下子不適應，看不見東西，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
過了一會兒，張子亮才恢複視覺，看清前方，他做好了看見一大隻垂垂老矣的九尾狐窩在那裡的準備，卻不料坐在草席上的是一位30歲左右的年輕女子。
對張子亮來說，30歲左右絕對算是年輕，張子亮今年都六十多快七十了——在人類壽命普遍延長的星際時代，這個年齡還是往上繼續攀爬的黃金年齡，距離退休更是還有好多年。
她麵容姣好，溫和慈祥，嘴角帶著安然的笑意，讓人一看就生出一股安定的氣息，放下警惕。
她的旁邊還有一位眼熟的九尾狐，塗望舒，塗望舒低頭束手，以順從的樣子站在女嬌身後。
【和蘇妲己完全不同的類型哦哦！】
【原來九尾狐也有這種一點媚意都沒有的溫柔的類型。】
【看起來好賢惠，有種媽媽的感覺。】
【我還以為會看見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沒想到一點都不老嘛！】
【一萬多歲了，長生種真恐怖。】
【九尾狐裡還真的沒有醜人啊……】
【女嬌婆婆？哪裡婆婆了啊，怎麼都亂喊！不像話！】
【你這話有膽子和九尾狐麵對麵說去，我看他們能和九尾狐麵對麵交流的一個個都要嚇癱了。】
【探頭，我可以喊老婆嗎？】
【人家是大禹的老婆，你這該死的牛頭人。】
【可是大禹不是人類嗎？不能活這麼長……應該吧？】
【望舒小姐姐好可愛！】
“孩子們來了？靠近點，讓老身好好看看你們。”
她一開口，張子亮就意識到了違和感，明明外貌如此年輕，說話卻老氣橫秋。
但是考慮到這位女嬌的年齡大概能當自己不知道疊幾個曾字的曾祖母，張子亮不敢怠慢，走上前去，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地靠近。
女嬌慢慢轉過頭，她的雙目好似含著一池溫水，溫吞，平靜，看上去完全和“發怒導致塗山地動山搖”的角色不搭邊。
女嬌的鼻子動了動，緩緩道。
“他們和我講過你，你是張子亮對不對？”女嬌對著褚梁的方向道。
張子亮：……？
褚梁：“啊？”
“不對，不對，您認錯了，這位身上有著熟悉氣息的人是褚梁，不是張子亮。”她身後的塗望舒趕緊提示道。
“那位沒有將氣息留在人類管事的身上……”
“哦哦哦。”女嬌點頭，伸手扶頭，“認錯了。”
她轉頭又朝著另一位下屬，慈祥地打招呼，最後還是塗望舒指出張子亮在哪裡，才結束了這場認人行為。
看似年輕，實際上她的表現還是上了年紀的樣子啊……張子亮尷尬心想。
塗望舒抬頭，掃視了在場的人類，沒有發現一個有嘲諷的神情，於是又收回視線。
“老身已經有幾千年沒有再見到人類了。”女嬌表情祥和，“還以為死之前不能再見人類，沒想到還能再看見你們，看見你們好好地活著，老身很高興。”
“是，是。”張子亮附和道，“能見到您，我們也很高興。”
女嬌笑了，“不必這樣謹慎……望月那孩子告訴過我了，你們人類已經忘記了我們，也忘記了他。”
“我們不是故意的。”褚梁連忙道。
張子亮有意打斷褚梁的話，道：“人類在儘力彌補這些丟失的曆史。”
“沒什麼，過去的太久，我也快忘光了。”女嬌道，做出回憶的樣子，“他原本教過我如何分辨人類麵容的方法，可是我還是分不清，隻能從氣味進行判斷，禹一個一個指著人給我介紹，這個是朱丹，是堯的兒子，那是商均，是舜的兒子……”
“現在我老了，鼻子不靈了，也分不清你們人類誰是誰，我原本連這件事都忘了，隻有看見你們，我才回想起來這一段。”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
女嬌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用“老身”這個自稱了，處在回憶裡麵，她還是當年那個年輕的狐，健壯又美麗，部落裡麵的人都羨慕她。
張子亮使勁一擰，讓褚梁把嘴邊的“不客氣”這句話咽了下去。
“承蒙尊上喚醒，九尾狐一族這才複蘇，如今看見你們人族氣運依然昌盛，老身也就放心了。”女嬌道。
【尊上？這啥玩意兒？】
【複蘇？！！關鍵詞！】
【氣運又是什麼，聽不懂啊。】
“這是關鍵地方！”中央主控室內，顧議長目光炯炯。
“終於再次提到了這位尊上！”
其實他們一直存有疑惑，九尾狐分明是母星時代的傳說生物，為什麼在母星被小行星生物滅絕之後的幾千年，又再次出現在了其他星球，還對蟲族進行了進食行為。
典籍又遺失的太多，做不出準確推理，現在看來這位九尾狐們口中的尊上，就是破解九尾狐出現之謎的關鍵！
“複蘇，複蘇……這個詞語……”顧議長反複念了幾遍，覺得謎底就要揭曉，恨不得身以代之張子亮，進入屏幕直播間之中，好好詢問女嬌——當然，是使用交流溝通小組所指定的專門的對話方案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