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山躺在病床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嘴角也跟著微微地向上扯了扯。
在易秋的角度,她看得出來,病床上鼻青臉腫的人,在對自己笑。
她沒有吝嗇回應,對著陳慕山也露出了笑容。
活著總是一件好事。
雖然,極端立場上的人,都喜歡玩命。
病床上的那隻手,此時像是感受到了易秋笑容的鼓勵,輕輕地觸碰到了易秋的手指。
易秋沒有動,隻是側過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深夜高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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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救護車到達了省醫院。
尤曼靈請人聯係了省裡最好的胸外科醫生,手術室也提前準備好了,醫院接了陳慕山以後,立即把他送進了手術室。
易秋獨自一個人獨自去辦所有的轉院手續,等她辦完,回到手術室門口,天已經開始亮起來了。
省城的氣溫比玉窩要低很多,早晨尤其冷,易秋來不及去找地方安頓自己,索性從箱子裡隨便扯出一件外套披上,在等候椅上坐下來。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她也有點困了,靠在牆上給尤曼靈回了一個報平安的信息,便閉上了眼睛。她本來隻是想養一會兒神,誰知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易秋睜開眼,看見徐英站在她麵前,手上拿著一杯熱咖啡和兩個黃油可頌。
“徐主任。”
徐英笑了笑,“福利院都沒了,還叫我徐主任呢。”
她說著在易秋身旁坐下,把咖啡和可頌遞到易秋手裡。
易秋看著手裡這一份講究的早餐,想起徐英雖然一直跟著江惠儀在玉窩辦福利院,但她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家底不錯,在英國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護士,也曾經嫁過一個英國的華僑,後來回到國內信了教,才來到玉窩,和江惠儀一起撐起了福利院。她做得一手很好的上海菜,也會做精致的西餐,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吃吧,可頌是我自己烤的,咖啡……雖然是外麵賣的,但我喝過,很不錯。”
易秋咬了一口可頌,堅果和黃油的香氣立即充盈了整個口腔。
一晚上沒有吃東西,她也是真的有點餓了。
“怎麼過來了,也不聯係我們呀,你在這邊住哪裡啊?東西都帶夠了嗎?”
易秋搖了搖頭,“尤姐把該聯係的都聯係得差不多了,手續辦起來也很快,還有,我們過來得太晚了,不好打擾你和江姨休息,江姨還好嗎?”
徐英點頭,“還好,不過今天安排了放療。”
她說著,轉身看向手術室的大門,“他的手術做了多久了。”
易秋抬手看表,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快六個小時了。”
徐英歎了口氣,“還是因為他那個舊傷是吧。”
易秋沒有否認。
徐英接著說道:“既然上來了,就好好在省城裡呆一段時間,這邊的醫療條件雖然比不山上海北京,但也算不錯了,關鍵是我們在這裡住了那麼久,醫生啊,手續啊,都熟,你江姨和我,多少也有些關係,可以幫那孩子安排安排。住好一些病房,吃好一些的東西。”
那孩子。
易秋難免錯愕,畢竟她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叫陳慕山了。
“秋兒,彆一味地逞強啊,雖然你們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了,有些人啊,還成了家,但在我和你們江姨眼裡,你們都還是我們的孩子。我們能照顧你們一天,就是一天。”
易秋握著熱咖啡,身上也漸漸溫暖起來。
“我也想跟您說呢,江姨留給陳慕山的錢,實在太多了。”
徐英搖了搖頭,“你們都算有了自己的出路,隻有他,不小心把路走錯了。到了他現在這樣的歲數,要想再糾正他教育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秋兒啊,他隻會聽你的話,你就幫他收著吧,你看……”
手術室門口的指示燈突然閃了一下,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朝手術室門口看去。
然而門並沒有打開,徐英歎了一口氣,“你看,像這種情況,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易秋沉默地點了點頭。
徐英回過頭,“對了,你住哪裡?”
“我想了一下,後麵要陪床,在外麵住也不方便,直接住病房裡……”
“不用。”
徐英打斷她,“我們給他請護工,你在有檢查,有治療的時候過來看著他就好。晚上就去我那裡住吧,我現在住在你江姨之前買的房子裡,很方便。離這邊醫院很近,走路的話,過兩條街就到了。”
易秋聽完沒有拒絕,“也好。”
剛答應完了,手術室的指示燈滅了,長達七個小時的手術終於結束。
一個滿身是血的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找陳慕山的家屬,易秋舉起手,“我是。”
醫生看到她十分冷靜,也省去了安撫的話,直接告知易秋道:“哦,是這樣,手術還是很順利的,但是這個病人的病情複雜,手術又涉及到很重要臟器,範圍大、時間長,手術過程裡的出血量也很大,所以病人現在要送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