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下來,胸口的起伏也還算平穩。
“你睡吧。”易秋放低了聲音。
“好……”
他說完這句話,仗著自己沒有睜眼,肆無忌憚地演繹著混亂癡傻,但他的手卻一直很克製,隻是輕輕地勾著易秋的袖子,不敢往下麵探哪怕一寸。
很快,他的呼吸出現了沉睡後才有的節律,心率也恢複了平穩。
易秋看著陳慕山的睡容,這麼多年,她很少認真地去看陳慕山的長相。
他是一個不太能看出年齡的男人,頭發細軟,顯然也沒錢做發型,隻要一段時間不去理發,就會塌下來,遮住他的眼睛。不過也無所謂,易秋覺得陳慕山的眼睛也不算太好看,但易秋看得上他的鼻子。
準確來說,是看得上他的鼻梁,挺拔而有棱角,又不會顯得太突兀,算是他五官上最拿得出手的一塊。
總得來講,他比很多同齡的人看起來要年輕,皮膚雖然不算白,但很乾淨,不愛出油,也從來不長痘,雖然易秋知道,他的飲食非常混亂,可老天爺好像偏偏就願意給這樣一個穩定的內分泌係統和免疫係統。即使滿身瘡痍,但從表麵上看起來,卻像一個生活極度自律,沒那麼容易死的人。
“陳慕山。”
易秋的聲音放得很輕,輕得幾乎隻有她自己聽得見。
“在出陽山下這條邊境線上,誰都可以犧牲。至於我,剛好是最值得把命賠進去的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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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易秋在病房裡,陳慕山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第二天是周六,管床醫生過來查過房,發現陳慕山已經可以自己獨立坐起來了。
“哎喲,小夥子真是不簡單啊,喝娃哈哈不?”
陳慕山一愣,“什麼東西?”
“娃哈哈,你女朋友昨天給你買的,現在可以適當喝一點了”
陳慕山趕緊擺手,“我沒有女朋友。”
管床醫生笑了,也沒再八卦,“那喝不喝一瓶?”
陳慕山沒回答,但手卻很誠實地伸了出去。
易秋回江惠儀的房子裡洗了個澡,又去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回到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陳慕山靠在病床上喝娃哈哈。
在各種監測儀下麵躺了幾天,陳慕山沒刮過胡子,也沒洗過臉,清醒過來以後,下巴上全是冒了頭的青色胡茬,但精神狀態卻很好。
他邊”喝娃哈哈邊看病房裡的電視。
電視裡還在回放春節聯歡晚會上的小品,陳慕山看得很開心,笑起來又牽扯到手術傷口,他好像也不覺得有多疼,伸手一摁就算完了。
易秋站在門口看著陳慕山的樣子,沒有立即進去。
電視裡的小品嬉笑怒罵,下麵的觀眾緊跟笑點,笑得十分到位。雖然已經是回放的錄像,但病床上的陳慕山還是輕而易舉地跟上了現場的歡樂的節奏。
這個人,清醒過來以後,活得還真開心。
“喂。”
易秋站在門口叫了陳慕山一聲。
陳慕山轉過頭,手裡還拿著哇哈哈的瓶子。
“陳慕山。”
易秋叫完他的名字,忍不住低頭笑了笑,“你說你怎麼可以活得這麼開心。”
原來易秋覺得他活得太開心了。
陳慕山在“理解”到這一層意思之後,立即收拾了歡樂的表情,把臉硬垮了下來。轉身偷偷把娃哈哈的吸管“塞進嘴裡,兩三下吸乾,接著慢慢地滑進被子裡,把原本翹起來的腿也並排放好。自己掖好被子,四平八穩地躺好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說話的樣子,顯然不太記得昨天和易秋說過什麼。
“剛來。”
易秋說完,走進病房,隨手關上了門。
陳慕山的病房是徐英找了院方,特彆幫他安排的。
單人間,有獨立衛浴,還有一個可以晾衣服的開放陽台。易秋推開陽台的推拉門,外麵天氣晴好,吹進病房的風也暖融融的。易秋穿著一件乳白色的粗線毛衣裙,剛吹乾的頭發蓬鬆地散在肩膀上,暖風一吹,就籠住了她的臉。
易秋蹲下身,把帶來的包放在地上,又把裡麵的牙刷和杯子拿出來,整齊地放在水池邊上。
陳慕山側了個身,扶著病床的欄杆看著她,“小秋。”
“什麼?”
“我牛逼不。”
“牛逼”這個詞易秋平時很少會用,但這回她沒有避諱。
“牛逼。”
陳慕山聽到易秋的回答,腳趾又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易秋轉過身,“要不要下床跑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