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忽然捏著塑料袋子鑽到他的傘下,喊了一聲:“山哥,吃餅乾?”
在出陽山裡和也告折騰的這一周,高個子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陳慕山才是唯一有能力和他們保命的人,對陳慕山心悅可以說是誠服,說話的態度端正了不少。
陳慕山接過餅乾咬了一口,隨口問他,“心情平複了嗎?”
高個子點了點頭,“差不多了吧。哎……山哥,你說我們乾成這一趟,到底能拿多少錢。”
陳慕山咬著發軟的餅乾反問道:“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高個子吸了吸鼻子,“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哥,你懂的,現在想著錢,我們才能跟著你乾下去。”
陳慕山低下頭,沒有說話。
高個子見陳慕山沉默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山哥,你看什麼呢?”
陳慕山平靜地說了一個名詞,“綠絨蒿。”
“綠絨蒿?”
高個子顯然平時“這花那花”地聽多了,第一次聽到這種準確的植物名,一時有些不習慣。
“彆說名字還挺好聽的。”
他邊說邊歪著脖子打量著那一株被雨澆得耷拉著頭的花,“就是看不出有什麼稀奇的啊。”
“高山上很少有開花的植物。”
“哦,但也不好看啊。”
“現在還沒開完,開完之後,像一把穗子。不過,這花一生就開一次,等身上所有的花骨朵開完,也就死了。”
高個子“呸”了一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雨下成這樣,看到這種花感覺不太吉利。”
陳慕山抬起傘,朝著頭頂的雲層看去,“現在雨停不下來,最近的一個遮風壁離這個地方還有四百多米,等不到上去,有人可能就已經失溫了。”
他說完,轉身看了一眼縮在雨布下麵的幾個人,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崖壁,對高個子說道:“你帶著他們沿我標定的原路下去。天黑之前,應該能退回到木沙村。”
高個子肩膀一抖,試探著問道:“你……不帶嗎?”
陳慕山轉過身,“這麵山本來就平,而且我才剛過山腰,我不帶你也下得去。”
高個子繼續問道:“你呢,你要自己回一趟玉窩?我們怎麼和也告的人說啊?”
陳慕山沒有立即回答,他放下背包遞給高個子,把傘也收了起來,整個人曝入臨近黃昏時分的山雨裡。
“說我回去跟我女人睡一覺。”
他說完這句話,包括高個子在內的人,很不容易地笑出了聲。
氣氛稍稍緩和。
陳慕山抹了一把臉,“有什麼好笑的,誰賺閻王的錢不為了家和女人。”
他演得像一個癡情的流氓,臉嘴角掛著的笑都帶著精準到位的邪氣,誰能想到,所謂和女人睡一覺,是穿著衣服躺在床下,借一層月光作紗帳,他在地上,縮起前爪,藏好尾巴,霧裡看花。心猿和意馬,身上都蹲著一隻野狗。
高個子頻頻點頭,“你說得也對。”
陳慕山邊說邊挽起袖子,他身上灰色的長袖衫和長褲,已經被雨水澆透了,看起來像穿了一身黑,他習慣性地咳了幾聲,把喉嚨和肺裡的氣抖順,接著摁了摁胸口上的手術傷疤,調正了語氣,“你不用跟也告那邊的人說什麼,過去之後,直接去也告,找那個叫阿鼓的緬甸人,他會給你們安排食宿。這次的貨,應該都放在古沙村的倉庫,我回來之前,你們應該看不到貨。換句話說,身上沒貨,性命無憂。所以放輕鬆,休整幾天。”
高個子低頭歎了一口氣。
“行,現在隻能聽你的了。”
陳慕山拍了拍高個子的肩膀,正要準備走,高個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山哥,你說……龐叔真的是臥底嗎?”
陳慕山交握手指,“可能是吧。”
說完又補了一句,“他死之前不是也承認了嗎?”
“感覺不像。”
陳慕山鬆開手,“你這人有點搞笑,像臥底的人怎麼當臥底?”
高個子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倒也是。”
“行了,下山吧。我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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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易秋接到了陳慕山久違的電話,但她卻已經燒得有些恍惚了。
勉強爬起來打開床邊的燈,坐起來接通電話,陳慕山的聲音還算穩定。
“小秋,你在哪兒。”
“在家。”
“你家有阿姨不行,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易秋看了一眼時間,“可以,這個時間點,大江南合適。”
她說完吞咽了一口。
陳慕山聽出了她的鼻音,“你怎麼了。”
“沒怎麼,有點冷。我多穿幾件衣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