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頭。”
她輕輕地對著陳慕山吐了三個字,陳慕山渾身一顫。
“……”
“陳慕山……”她又重複了一遍,“摸摸頭。”
摸摸頭。
然後,他還能說什麼呢。
陳慕山不懼拳腳,不怕槍彈,但他懼怕,卸掉偽裝之後,溫柔平靜的易秋。
她說摸摸頭,他就隻能靜靜地低下頭,溫順地伸長脖子。
一切都和小的時候場景那麼相似,昏暗的視線裡,還是隻有易秋一個人,穿過一條肮臟的路,朝他走來。
他跪在血汙中,身上綁著繩鎖,被滔天的罪惡玩弄得亂七八糟,他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掙紮不出去,他以為他要死在那裡。直到那隻柔軟的手牽起繩鎖,天真地對他說,“大狗狗,不要怕,我帶你回家。”直到那個人站在他對麵,認真地對他:“陳慕山,不要害怕,我帶你回家。”
至此,他不得不平複了下來,無可奈何地接受此刻的因果和緣分。
遏住了陳慕山,易秋隨即對著突擊隊隱蔽的窗戶,“有沒有刀。”
唐少平連忙說道:“拋一把刀出去給她。”
易秋抬手接過刀,一把抹去臉上的泥水,掙紮著從新站起來,拖起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朝著陳慕山走去。
對麵灌木林的槍聲沒有再響,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陳慕山和張鵬飛的麵前,從張鵬飛的腰上取下一把刀,一點點割開了張鵬飛把自己和陳慕山綁在一起的繩子。
失去支撐的屍體一下子塌倒下來,易秋用力拖住張鵬飛的背,慢慢地把他放平在地上。
就在她要站起來去解吊著陳慕山的鏈子的時候,她身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易秋低下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境外的電話。
“彆接。”
陳慕山一臉焦惶地看著易秋,“不要接,不要跟他們打交道,不要!”
易秋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陳慕山的臉頰,“沒事,你等一下。”
她說完退了一步,轉過身,接起了那一通電話。
“喂。”
對麵沒有立即出聲,易秋抬起頭,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不如我問你,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楊於波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易秋沒有猶疑,接住了他的問題。
“我嗎?我很好稱呼,我叫易秋。不好意思,我想再問一次,我怎麼稱呼你。”
“你……”
對方似乎笑了笑,“可以叫我楊總。”
“楊總好,很榮幸能接到你這個電話。”
“我也很榮幸,能和警方這麼好的臥底通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比我們這些老東西,強太多了。”
“楊總的“藍”,指的是誰?”
楊於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你說話一直這麼狠嗎?誰教你的。”
“可能是血緣遺傳吧。”
她說著朝前走了一步,“這一次,楊總承讓了。”
“你如果不來找你的狗,你也許就徹底贏了。”
“沒關係。”
“好,易秋,你想再救他一次嗎?”
“對,我很想。”
“你知道,你小的時候為什麼能救他嗎?”
易秋點了點頭,“我知道,因為楊總放過了我。”
“但這次我不想放過你,你做的,已經超過了我對女兒的底線。”
“嗯。”
易秋垂下頭,“你要處決我嗎?”
“……”
“我可以讓你處決我。”
她的聲音穩定地像在談論一件平常的小事,“我知道你的狙擊槍就對著陳慕山的頭,沒關係,你讓他對準我,我可以走到更開闊的地方,好讓他瞄準我,一槍點進我的心臟。”
手機裡傳來一陣尖銳的冷笑。
易秋閉上眼睛,“楊總還在猶豫對吧,那不如把我命留下來,讓我去找你。”
“你到底像誰啊。”
“我一定是像你,你不想看看我嗎?”
“你……”
“談判吧,你讓我再救他一次,救了他之後,我一定會翻過這座山,去你身邊,讓你看到我的樣子,讓你親手處決掉我。”
沒有聽清楚,背過身去的易秋到底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
陳慕山隻看到,她放下手機回過頭,臉上掛著一絲從容的笑。
她再次走向他,走到他身邊,身手揭開了吊著他的鏈子,陳慕山的身子猛地匍匐在地。
易秋彎下腰,牽起那根落在地上的鏈子,“陳慕山,走了。”
陳慕山仰起頭,“我不走……”
“彆怕啊陳慕山,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