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一會兒, 羅六子和田滿就過來了，他們一人拎了一袋子野菜粉，眉眼舒展, 心情極好。
走近了白淨的窩棚，聞到慢悠悠飄出來的清冽飯香後, 羅六子肚子咕嚕嚕直叫喚：“小竹妹妹真好, 就衝這手藝也人讓……”
田滿如今和他是一條船上的, 也不和他客氣了，給他一腦門：“想什麼呢！”
羅六子一臉茫然：“啊？”
田滿：“……”
羅六子：“我還不能誇誇小竹妹妹了？就這手藝不讓人心服口服？”
田滿：“…………”
是他想多了，他還以為這羅六子的後半句是：“……也讓人想娶回家。”
田滿自然是不能承認自己想歪了, 他糾正道：“稱呼也該改改了, 什麼小竹妹妹，那可一位神乎其技的‘工匠’！”
羅六子茫然了：“那要怎麼稱呼？”
小竹妹妹是有些不尊敬了，隻是放眼垃圾山下的覺醒者，區長被稱呼為胡老太，白淨是白爺，穆青是穆老板……
“小竹……咳, 也才十幾歲的樣子, 總不能叫宋……宋……”
不管是宋老太還是宋媽都不對勁啊！
田滿也被問倒了, 他沉吟片刻, 福至心靈：“宋大師！”
羅六子撓著下巴：“唔……有道理, 小竹這手藝，的確是一頂一的大師傅了。”
田滿又道：“不過, 我們當著她的麵, 暫時不要這麼稱呼，她本人沒什麼架子，以免生疏了彼此的關係。”
羅六子不懂這些, 基於對田滿的信任，連連點頭：“那要怎麼稱呼？”
田滿：“小竹……”
羅六子嗐了一聲：“這不又繞回來了。”
田滿：“你懂個屁，剛才是當著她的麵嗎？我們私底下就得稱呼宋大師！”
羅六子：“哦哦也是。”
兩個沒文化的人，想個敬稱都想不明白。
比起宋大師，顯然宋小姐、宋先生更文雅一些。
然而……
垃圾山下沒什麼文化人。
這一聲宋大師，還真就唬住了流離失所的人們，在日後狠狠傳開了。
宋小竹見他們拿了野菜粉，也沒客氣，收下後道：“以後彆拿了，想來吃隨時來就行。”
羅六子喜上眉梢：“好……”
田滿打斷：“那怎麼好意思，等以後有了‘預製菜’，我們買回去自己做。”
宋小竹笑笑，道：“進來吧，一會兒放涼了味道不好。”
野菜糊糊依舊粘稠香甜，羅六子吃得心滿意足，要不是田滿瞪了他好幾眼，他還想來一勺，再來一勺，再再來一勺。
宋小竹給他們的分量都是剛剛好的，在合成器的限定範圍內。
邱舒雨主動收拾碗筷，這也是她倆的默契，宋小竹做飯，她來善後。
羅六子吃飽喝足，早把田滿囑咐過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
田滿隻能提醒他：“你那斧頭呢？”
羅六子：“哦對對對。”
他忙從懷裡掏出來27塊錢，給到了宋小竹：“我把劣質斧賣了10塊錢，一把三等斧賣了20塊錢，扣除成本3塊錢……這些是今天賺到的！”
劣質斧是宋小竹免費送他們的。
三等斧他們是花3塊錢買的。
這一套流程倒是簡單粗暴，扣除進貨價，剩下全利潤，還是暴利。
宋小竹平靜道：“我聽舒雨姐說了，你們很厲害。”
羅六子登時尾巴要上天，就連田滿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宋小竹又道：“這錢是你們賺的，收好就行，不需要給我。”
羅六滿眼驚喜，田滿卻心咯噔了一下，他搶在羅六子前頭道：“我們這是幫你賣斧頭，嗯……你不是說過，想要打開銷售渠道嗎？”
宋小竹：“我已經賣給你們了，那就是你們的斧頭，如何處置是你們的事。”
這劃清界限的語氣，讓田滿慌了。
羅六子壓根沒聽出來，他還在想：“宋大師真大氣，這視金錢如糞土的氣度，太偉岸了！”
田滿腦中兜兜轉轉，實在想不明白哪裡出了差錯。
按理說他們已經展露了銷售才能，不說是一本萬利，也堪稱暴利了吧
怎麼宋小竹不僅不高興，還略顯不滿了。
原本挺親近的關係，現在硬是隔開了一層。
眼見“聰明人”田滿有些著急，宋小竹這才繼續說道：“賬不是這麼算的，所謂成本，絕不隻是這3塊錢。”
田滿一愣，忙道：“那……那扣除一下人工費，剩下的你……”
宋小竹搖搖頭：“也不僅僅是人工費。”
田滿不理解了，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他甚至覺得宋小竹是故意找茬，壓根是看不上他們，不想帶他們一起發財罷了。
宋小竹看準了他的情緒，恰到好處地說道：“從明麵上看，這倆把斧頭的成本隻有進貨價和人工費，但你們這個銷售方式，帶來了很多隱形成本。”
羅六子已經懵了，腦子裡飛著這幾個詞語，聽得清楚但聽不明白。
此時邱舒雨也收拾好碗筷，坐到了宋小竹身旁，聽她說話。
田滿倒是聽得懂，但他不理解哪來的隱性成本，於是問了出來。
宋小竹：“劉牧的性格如何？”
這題羅六子會，他趕緊搶答：“小心眼，愛計較，見不得人比他好！”
田滿補充了一句：“自視甚高，錙銖必較。”
宋小竹又問：“那他知道了斧頭的正常價格，會怎樣？”
羅六子嫌棄道：“愛怎樣就怎樣，反正他打不過我！”
田滿蹙了蹙眉，他有點明白了宋小竹的意思。
宋小竹看向田滿說道：“我不做一錘子買賣，如果斧頭的定價這麼高，伐木工們因為好奇會買一把試試，但肯定不長久，還會影響到後續其它物品的銷售，得不償失。”
“一旦正常價格銷售，劉牧就會知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打得過你們還好一些，正因為打不過，他才會背後裡使絆子。”
“至於他能做出什麼，想必你們比我更了解他。”
田滿輕吸口氣，徹底明白了何為“隱形成本”。
他們看似賺到了27塊錢，近十倍的利潤，可這筆錢要為後續的很多事來買單。
劉牧的確打不過羅六子，更打不過他。
可這小人從來也不跟人正麵衝突，淨在背後惡心人。
他和羅六子還要繼續售賣斧頭，到時候劉牧八成會像個惡心的蛆一樣纏著他們……
防不勝防。
實在是防不勝防。
而且，這消耗的不僅是他們的精力，更是他們的名聲。
乍看是賺了27塊錢。
其實這錢，寫滿了惡心。
田滿隻想著展示下自己的頭腦，希望得到這位年少覺醒者的賞識……
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小聰明，惹了對方不喜。
宋小竹年紀不大，可頭腦比他們清醒多了。
不……不隻是頭腦，而是格局！
她要的不是一錘子買賣，她要的不是眼前的蠅頭小利……
那她要什麼？
田滿原本低落的情緒，一下子又被點燃了。
宋小竹要的是潑天的富貴！
隻要追隨她，他一定能乾出一番事業！
田滿深吸口氣，說道：“我這就去處理這事。”說著他從羅六子手中拿過了錢，揣到自己懷裡。
宋小竹點點頭，也沒問他要如何處理。
羅六子東看看西看看，滿腦子大問號。
啥情況，怎麼回事，到哪一步了？
唔，頭好癢，怕不是要長腦子了！
田滿拉著羅六子出門，羅六子：“那個……不是……怎麼就……”
田滿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還談個屁的銷售代理……
他必須把劉牧這事處理好了，這是考驗——
是宋大師給他的考驗！
他倆走了，邱舒雨好奇問道：“小竹，田滿要怎麼處理這事？劉牧那人小心眼得很，這都得罪了，還怎麼挽回？”
宋小竹隨口道：“這事在名義上是羅六子做的，田滿可以在‘弄清狀況’後，去主持公道。”
邱舒雨一愣。
宋小竹也懶得去細說這些，田滿這人還行，隻要能處理了這事，是可以合作的。
身在這垃圾山，多得是沒有長遠打算的人。
田滿也不例外。
說到底，在這朝不保夕的地方，人隻會被逼得更加急功近利。
眼前有塊糖就趕緊吃了，哪怕知道不吃的話明天會有三塊，他們也忍不住。
誰又能保證，明天還活著？
宋小竹惦記著正事，她對邱舒雨說：“舒雨姐，你之前用壞的鐵斧頭，都賣去回收站了嗎？窩棚裡有多餘的嗎？”
邱舒雨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個，但也認真回道：“回收站那邊支持以舊換新，拿著舊斧頭去的話，能便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