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9 三合一(1 / 2)

我在八零搞運輸 虞六棠 19303 字 4個月前

綠蔭大道上駛來一輛藍白相間的公交車, 車軲轆從光斑上碾過去,地麵上的落葉飄起,與飛出車窗的青絲共舞, 一個男青年穿著張揚騎車,和公交車背道而馳,他回頭目光追隨那縷青絲,臉上綻放明快的笑容,那片落葉在空中打轉落入車條夾縫中, 男青年繼續騎行,落葉摩擦後上叉,聲音清脆歡快, 像極了男青年此刻的心情。

林北的身影出現在一雙雙乾淨的眼裡,公交車駛過卷起一地落葉,落葉飛入他們眼裡,他們抬眼,一抹藍白色在他們眼裡出現幾秒。

紅底帶白光的朝陽鋪灑在他們眼裡,他們眼裡光芒閃爍, 唯有林北的身影紋絲不動。

一群人騎車上班, 談笑時注意到一群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小夥子,從他們身邊經過,笑著回頭瞥他們一眼, 何灣等人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直到讓他們不知所措的目光消失,何灣等人咧嘴傻笑。

“開飯了。”趙二棍拿著勺子高聲喊。

“嗷。”何灣等人衝刺過去, 被林東帶著兄弟們勾住肩膀, 帶他們到壓井那裡洗漱。

林北偏頭望過去,視線越過地基,落在一群嬉鬨的人身上, 林東發揚老員工的美好品德,主動壓水,何灣等人排隊洗刷搪瓷盆和筷子,掬水洗臉漱口,趙小曲走向另一口壓井,一夥人一窩蜂聚過去,不一會兒,那五口被遺棄多時的壓井熱鬨起來,咯吱咯吱出水。

林北收回視線繼續畫設計圖。

“東哥,咱不喊北哥吃飯嗎?”唐海扭頭看林北。

林東的手肘搭在唐海肩膀上:“我和林南跟你北哥出來拉貨,你北哥就是這個樣子。”

“他做什麼心裡有數。”林南領著徒兒排隊打飯。

“東哥,你跟我們講講拉貨唄。”唐海一臉好奇。

“我們也想聽。”趙小曲眼裡放光。

“好。”林東打了飯,走向磚垛,靠著磚垛蹲下說起去年八月份發生的事。那時候他們真苦,腳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又起水泡,直到腳上長滿了厚厚的繭子,他和林南腳上才沒起水泡,他倆肩膀被麻繩磨破,剛結痂,痂被麻繩磨掉,整個肩膀血淋淋的,傷口被汗水浸濕,那滋味真不是人受得了的。那時候他們經常累的耳鳴,眼前的景物晃動,隻能聽到自己放大的呼吸聲,有時候他和林南邊啃饅頭邊抹眼淚,可當他倆和小弟彙合,看到小弟眼裡始終含著笑,他倆咽下牢騷,嬉笑著跟小弟打鬨。

“那時候小北自己拉一輛架車,我和林東拉一輛架車,結果我們還在小北麵前抱怨,太丟人了。為了男人的尊嚴,我倆死也不抱怨。”林南笑著說。

大家看向林北,有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裡發芽,但此時的他們尚不能明白這種情緒是什麼。

林北把圖紙夾在記賬本裡,又把記賬本裝入包裡,他拿搪瓷盆過去打飯。

林北走向他們,坐在他們中間吃飯。

飯後,林北收了所有人的戶口本。

林北要到望湖街道辦事處,和第二小隊、第三小隊順路,跟著他們一起走。

趙小曲戴上安全帽,把安全繩掛在肩上,他看了看手中的工具,把工具交給他的徒弟何灣、林小布、周虎。

三人抱著工具追趙小曲,被三人超越的老成員全部戴安全帽,挎安全繩,三人低頭看自己泛白、磨起毛、打滿補丁的肥大衣褲,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還不快跟上。”趙小曲站在路邊喊。

“來了,師父。”三人憨笑追趙小曲。

其他老成員和新成員的相處模式跟趙小曲師徒差不多,到這時,林北提起的心終於落地。

路過招待所,林北看到趙永勝靠在門框上扇扇子,他笑著打招呼:“大哥,我安排兩個小隊給你家房子粉牆和鋪水泥地板,爭取五天內完工。”

趙永勝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他跑到路上喊:“高靜。”

高靜趴在欄杆上:“乾嘛?”

“你下來幫我看一下招待所,我去問問師傅咱家的門窗有沒有做好,還要到工商局問一下咱家的特殊行業營業執照辦下來了沒有。”說完,趙永勝走進招待所搬自行車出來,他騎車離開。

高靜跟郭麗說了兩句,牽著兒子離開麗強旅館,她看到林北,和林北打招呼,林北跟她聊了幾句,便離去。

到了趙永勝家新房,林北和他們分開。

林北輕車熟路來到望湖街道辦事處,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爭吵聲,林北靠在牆上伸頭看,三個男人在大院裡爭吵,孔國賢和公安鄭好運在斷是非。

“鄭誌明,那塊地土壤鬆,土壤承受兩層樓,它承受不住往下陷,導致水泥地板開裂,也導致樓板上出現幾道裂縫。”劉平揉著眉心,“孔主任、鄭公安,你們看到了,我是心平氣和和他解釋原因,明明白白告訴他,出了這種事,他負全責,他不僅不願意負責,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還不給我結尾款,我也是被他逼得實在沒辦法,才找你們幫我解決這件事。”

“房子出現問題,跟我這個材料商有啥關係,鄭誌明,你憑什麼不付尾款!”水泥沙石商徐建福掏出單據,“今天孔主任、鄭公安在,你要是還不付尾款,我直接報警了。”

鄭誌明氣得發抖:“我那塊地是幾十年的宅基地,土壤不可能鬆,現在房子出現問題,要麼是你提供的水泥沙石有問題,要麼就是你鋪水泥地板和上樓頂不上心。”

“你無憑無據就誣陷我,我不僅告你賴賬,還告你誣陷人。”徐建福火大說。

“鄭公安,我求你了,你幫我要回賬,我那一幫子兄弟還等著拿到工錢買米買麵呢。”劉平憋悶抽自己一巴掌,“他們家已經沒有米麵了,我再討不回工費,他們一家幾口又得餓肚子。”

“我掏空了家底,還問親戚借的錢蓋的房子,你們把我的房子弄成這樣,你們知道我那天差點跳河嗎?”鄭誌明情緒激動喊。

鄭好運用眼神詢問孔國賢,孔國賢搖頭,所有人都像受害者,他無法分彆出哪個是受害者。

兩人繼續用眼神交流。

鄭好運:那咋怎?

孔國賢:懂行的人應該一眼就能看出誰負全責。

鄭好運:我現在就去找一個建築師傅。

鄭好運踢掉自行車支架,孔國賢無意間瞥大院門口,看到一個腦袋“嗖”一下縮回去,他點了點手背,喊住鄭好運:“好運,你先帶他仨回派出所,我一會兒就過去。”

“孔主任,你知道誰擔主要責任了?”鄭好運驚喜說。

“有了思路,你先帶他們回派出所。”孔國賢擺手,催促他趕緊把人帶走。

“劉平、徐建福,你倆要報警是吧,行,你倆跟我到派出所做一下登記,鄭誌明,你是被告,你也要跟我到派出所。”鄭好運抬高聲音說。

“鄭誌明,如果你現在付尾款,事情還有回旋餘地。”徐建福暗示鄭誌明,如果他現在不付尾款,一旦他被公安定罪,他的檔案上就會有汙點,這個汙點會陪伴他一生。

“如果你現在付尾款,我就不報案了。”劉平一臉我隻想要回剩餘的工費,我並不想為難你。

“我要告你們兩個。”鄭誌明率先離開,徑直前往派出所。

鄭好運催他倆趕緊走。

劉平、徐建福十分生氣跟鄭好運離開。

三人走遠,林北進入大院。

孔國賢站在原地等林北,林北一出現,他就問:“你在外邊聽了不少,你跟我說說這事誰負責?”

林北確定院子裡隻有他們倆,他正麵回答道:“如果那塊地是老宅基地,那問題出在水泥沙石上。”

“怎麼說?”孔國賢一臉好奇。

“我舉一個例子,廢鐵廢鋼回爐重新鍛造,它們的韌性比不上新鐵新鋼。”林北說,“同樣的,水泥、沙子、碎石,它們其中有一個被二次使用,鋪水泥地板或者上頂,它們韌性不足,就造成地板開裂,你仔細看,地板上還會出現黑點,樓板同樣會裂開。”

孔國賢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徐建福承擔所有責任。”

林北想徐建福暴露了,劉平夥同徐建福坑鄭誌明的事也會暴露,所以他沒有跟孔國賢提這事。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誰擔責,孔國賢瞬間不急了,他問:“你找我有啥事?”

“我又帶四十個工程隊成員到市裡搞建築。”這回林北跟孔國賢細說,“有一部分人到金陽街道建房,剩餘的留在望湖街道建房,還有一些原先在這裡辦過暫住證的成員也到金陽街道。孔主任,我該怎麼給他們辦暫住證?”

孔國賢頭一回碰到這種事,他思索許久,說:“哪些剛來本市的人留在望湖街道,你把他們的戶口本給我。”

林北掏出戶口本和集體證明,他把這些東西給孔國賢。

孔國賢查看戶口本和集體證明,確定所有材料沒有問題,他給林北開暫住證,又寫了一封介紹信:“你拿介紹信找金陽街道辦事處主任孫德川,他看了信,就知道怎麼給你開暫住證。”

“謝謝孔主任。”林北真心實意感謝道。

林北把東西裝進包裡,這時,街道辦事處的會計金旺進來,他把包放到桌子上,拿茶缸到茶水處倒開水,還抽空和孔國賢嘮嗑:“孔主任,我剛剛到青梅街道辦事處辦個事,你猜我遇到了誰,我遇到了王國華。”他端起茶缸,轉身,後背抵著桌子,他正要繼續說下去,他看到了一個讓他記憶猶新的人,他見林北裝好了東西離開,他急忙喊,“等等,我想想,你是那個林北。”

林北回頭,自己並不認識他。

“他叫金旺,是這裡的會計。”孔國賢開口。

林北的目光在落了一層灰和樹葉的三輪車上停留一會兒,他揚起笑容說:“金會計,你好。”

金旺抿了一口茶,笑說:“你好。”

金旺身後放了一把新掃帚和一個新簸箕,林北盯著掃帚和簸箕,好奇問:“公家是不是定期給咱們街道辦事處配掃帚、簸箕?”

金旺斜身指著嶄新的掃帚和簸箕,他晃著腦袋說:“都是我持家有道,要不然咱們街道辦事處跟金陽街道辦事處一樣,簸箕破的啷當響,掃帚用的隻剩幾根毛。”

“你攢我們的廢報紙和廢紙拿去賣,倒成了你持家有道。”孔國賢笑著搖頭。

“你不得不承認有了我,大家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金旺得意道。

孔國賢想了想確實如此,上一個老會計天天喝茶看報紙,他啥事也不做,因為他天天不做事,大家要分擔他的活,每個人火氣越來越大,怨氣也越來越重,直到老會計退休,金旺被分到這裡上班,他們的工作才回歸正軌,大家心裡攢的怨氣慢慢沒了,整天樂嗬嗬的。

“金會計,你賣廢品是不是屬於會計裡麵的其他收入?”林北一臉求知望著金旺。

“對。”金旺對林北越來越好奇了。

“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句話,說把閒置的物品租賃出去,讓物品物儘所用。孔主任、金會計,與其三輪車在那裡落灰,不如辦事處把三輪車租給我。”林北拐了一個大彎,終於說出他的目的。

金旺聽到錢,他眼睛閃著金光:“孔主任,我看行,正好把租金記在其他收入裡。”

孔主任:“……”

你根本沒有把賣廢品獲得的收入記到其他收入裡。

不過“把閒置的……”引起了他深入思考,他越琢磨越讚成這句話,他說:“你覺得租金多少合適?”

金旺在心裡啪啪狂算,他比這輛三輪車還小一歲呢,如今這輛三輪車折舊不少,不值八十塊錢,如果他一個月收兩塊錢,他一年就收二十四塊錢,這輛三輪車起碼還能湊合用五年,他五年收一百二十塊錢,到時候他把三輪車當做廢品處理掉,也能賣二十。想到這裡,金旺笑眯眯說:“一個月兩塊錢。”

“行,你看著處理,我去一趟派出所。”孔國賢拎包離開。

“我先付半年的租金。”林北掏十二塊錢遞給金旺。

金旺把錢放進抽屜裡,給林北開了一張票據,林北拿到票據,他推三輪車離開。

金旺確定林北離開,他回到座位上喜滋滋數錢。

林北脫掉褂子擦三輪車,他把褂子係到車把上,蹬三輪車到金陽街道辦事處。

到了金陽街道辦事處,林北停好三輪車,他敲門進入辦公室。

“同誌你們好,請問誰是孫主任。”林北問。

林北是寸頭,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下身是一條寬大的綠色褲子,他看著就非常陽剛。

孫德川轉身說:“我是,你找我有什麼事?”

“這是孔主任寫的介紹信,您看一下。”林北連忙走過去,遞出介紹信。

孫德川瀏覽了兩遍,他把介紹信放到一旁,打量林北說:“凡是在金陽街道搞建築的成員都要辦這裡的暫住證,你把他們的戶口本和集體證明給我。”

林北在一旁投戶口本,他把一摞戶口本和集體證明給孫德川。

孫德川花費半個小時檢查戶口本和集體證明,他確認所有資料都沒有問題,才給林北開暫住證。

林北拿到暫住證,送給孫德川一包煙,他騎三輪車離開。

錢吉祥和王曉冬的家都在和平路上,一個在文化宮旁邊,一個淮大邊上。

林北來到十字路口,他決定先去和平北路找錢吉祥,再去和平西路找王曉冬。

林北右拐,進入和平北路。

林北騎行五百米左右,他明顯感受到自行車增多,行人也比其他地方多了兩到三倍。

道路兩旁也是低矮的房子,他繼續往前騎行,看到了一個露天籃球場,籃球場邊上就是淮大,而錢吉祥家就在淮大對麵。

林北正要到對麵,無意間瞥到錢吉祥和王曉冬的身影,兩人正在籃球場上打籃球。

錢吉祥轉身運球的時候,餘光看到林北騎三輪車在香樟樹下停了下來,他站在三分線以外拋球,籃球撞擊籃筐,籃筐“嗡”的一聲顫抖,籃球在籃筐上彈跳兩下,落入籃網中。

錢吉祥吹了一聲口哨,撿起被他丟在看台上的襯衫,他把襯衫甩到肩膀上單手插兜離開。

王曉冬指尖轉球,看到錢吉祥向香樟樹下走去,他拋出籃球:“下回我們繼續約球。”

王曉冬把外套揉成一團,把一團球塞到腋下,跑到香樟樹下,把手肘搭到錢吉祥肩膀上,視線隨著錢吉祥指的方向望去。

“這個四合院是我爸家,旁邊的四合院是我媽家。”父親家院子裡有一棵青梅樹,聽奶奶說父親嘎嘎小就知道拐母親來家裡看青梅花,青梅樹結了果,父親兜著一兜青梅跑到隔壁,父親兜裡的青梅沒了,卻牽著一個小奶娃回家,後來,皮小子長大成為工程師,奶娃娃長大成了翻譯家,再後來,母親家滿院月季花熱鬨綻放,父親家的青梅花安靜盛開的季節,父親牽著母親的手組成一個小家庭。

那一年,淺白色小花在綠葉中探出頭,他出生了,父親的研究取得巨大進展,可能父親當時被幸福衝昏了頭腦,給他起了一個無比俗氣的名字,吉祥。

又是一年青梅樹開花的季節,他們家以及母親的親人、父親的親人被下放到西北改造。

七六年夏,其他親人在西北那片土地上長眠,他們一家三口回來了。青梅樹樹冠大,枝葉茂盛,一個個圓溜溜的青梅墜在枝上,父親溫暖的手掌蓋在他頭頂,鎖上院門,攬著他,牽著母親離開。

當年母親家的院子、父親家的院子被一群醃臢的人霸占,院子已經臟了,父親和母親不願再踏進院子一步。

錢吉祥望著探出牆頭的青梅,淺笑問:“林老板,青梅樹能保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