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若見他除了驚訝沒再有彆的情緒,調笑道:“阿彌陀佛,還以為能見到佛子大人驚慌失措,誤以為我是神佛下凡的樣子,沒想到竟然隻有我一人會如此想,倒是有些自傷了。”
了緣也想起那日第一次見祝卿若的場景,含笑道:“貧僧當日如佛陀一般衣著,且祝施主第一次見,會誤認也不稀奇,祝施主莫要多想才好。”
佛子獨樹一幟的安慰方式讓原本就沒有自傷的祝卿若此時還真生出幾分無奈來,無法,隻能轉移話題,免得眼前這位較真的佛子抓住了話頭不放。
於是她低頭看向擺在拜墊前的佛經,露出一個笑容來,“這是我那本佛經?”
了緣正要點頭,祝卿若已經蹲下來拾起了它,抱在手中一副歡喜不已的模樣,“隨佛子大人和諸多大師一起聽了這麼多天的早課,定然已沾染上了佛性。”
她滿意地合起佛經,然後將手中木匣子遞了過去,“這是佛子大人的經書,今日特來歸還。”
“不還您的佛經是我的不是,隻是為了讓自己能少些夢魘,萬望佛子大人海涵,若實在生氣,大可打我兩下出出氣,亦或者有什麼需要的,佛子大人開口,我自當儘力去尋。”
她神情認真,眼底滿是誠摯,了緣低垂眼眸,他本不該尋求報答,隻是...
他看著眼前的施主,還是沒壓住疑惑,道:“阿彌陀佛,貧僧倒真有一求。”
祝卿若道:“佛子大人但說無妨。”
了緣先衝祝卿若作了一禮,道:“施主手中佛經裡,有一處與旁的地方不同的佛咒,字跡飄浮,混不似其他抄錄的佛咒一樣有力,貧僧不太理解施主的用意,特來求解。”
祝卿若眼睫顫顫,啟唇道:“你是說寒山與拾得的那段對話?”
了緣微微頷首,“正是如此。”
祝卿若勾起一道沒有溫度的笑,並不打算隱瞞,“自然是不認可,才字跡飄浮。”
了緣被祝卿若不加掩飾的真話嚇了一跳,苦笑道:“祝施主還真是直言不諱。”
祝卿若笑笑,“佛子大人不也是這麼猜的嗎?”
了緣手指微頓,空了一瞬,才道:“祝施主聰慧。”
“貧僧可否能問問不認可的緣由?”
祝卿若斂眸沉默,了緣也不苛責,見她似乎不願,便打圓場想要揭過這個話題,“祝施主若是不方便,不必...”
“沒什麼不方便的。”祝卿若打斷了了緣的話,雙眼徑直看向他眼底,溢出些往日看不見的狂悖來。
“拾得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可我做不到,麵對欺我,謗我、辱我、輕我、笑我、欺我、賤我之人,我無法做到心平氣和的對待,更不用說恭敬,麵對對手,我隻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了緣像是被她的話鎮住,久久說不出話,她卻沒有停下的念頭,道:“我是一凡夫俗子,更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做不來聖人一般行徑,否則,佛子大人覺得當日那《百字明咒》是替誰念的?”
“是為我未來的孽障求得些許往生安慰罷了。”
佛子想起之前第一次見到她時,還疑惑為何一年輕女子會念著消孽障,求往生的咒語,現在想來,她這樣的想法已不是一日兩日的光景,恐怕早已深埋在心底了。
他長歎一聲,“祝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祝卿若隻回了一句,“那佛子大人告訴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她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佛子,試圖從他那找到答案。
可佛子沒辦法回答她。
終究是她的勝利。
佛子淺淺歎了口氣,默道一句。
阿彌陀佛。
祝卿若見了緣闔眸,知曉他學的佛法與她的理念不同,也沒有多加解釋。
她的視線落在了了緣麵前的書冊上,微微漾起一抹笑來,她往前探了探,越過半邊身子彎腰拾起那眼熟的經書。
了緣眼眸未開,隻覺得左側揚起一陣非常輕柔的風,華衣錦帛略過他的棉衣僧服,他仿佛聞到一股略顯清冽的香味。
他睜開眸子,正好看見祝施主舉著剛剛還在他身前接受祝禱的佛經,她溫白如玉的臉頰上漾著兩點梨渦,溫和的笑顏令人如沐春風。
他看見祝施主將佛經攤開,湊到鼻子下麵嗅了嗅,笑道:“果然沾染了味道,看來沒在佛子大人身邊白待,連香味都是一樣的。”
了緣的眼底隱隱有什麼裂開。
香味?
仿佛沒看出了緣的震驚,祝卿若又道:“這佛經已經沾上了寶相寺的香火味,聞起來就知道不一般,定然是佛性十足了。”
她開心地將佛經合上,小心地放進剛剛取出了緣佛經的匣子裡。
了緣幾不可見地鬆懈了下來,他撚了個單掌,唇邊永遠噙著淺淡的笑意,“若這佛經能為祝施主驅散些許夢魘,就已經是大善了。”
祝卿若笑道:“是啊,這佛經還有佛子大人身上的味道,拿著這佛經就像佛子大人陪在我身邊一樣,一點都不害怕了。”
了緣心尖再度顫動,他略有些迷惑地看向眼前的人。
祝施主仍然欣喜於拿回了佛經,對於剛剛說出的略帶曖昧的話,她仿佛一點感覺都沒有,好像真的隻是單純在誇讚他。
是他多慮了。
了緣微微頷首。
祝施主一心向佛,是他以己度人,真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