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 文府。
氣派精致的宅子裡,數名仆從丫鬟來來往往,皆手持抹布清水在門裡門外穿梭, 麵上神情一絲不苟,不敢懈怠。
大堂裡有美貌婦人指點著:“除了這裡, 還有會客廳、外頭的院子、內院所有房間,幾個老爺的書房全都要打掃乾淨, 不得有一點汙垢。”
“是!”
所有人停下動作接下命令, 隨即迅速投入下一輪清掃。
美貌婦人身邊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年歲不大,她看著娘親這般嚴肅的樣子,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禮賓名單遞了過去。
“阿娘, 這是我擬的單子。”
文大夫人接過紅紙單, 從上至下掃視著名單上的名字。
文景寧瞅著自家娘親的臉,頭上都冒了一層虛汗,生怕她開口又把這份名單打回去了。
果不其然, 文大夫人臉色不甚好看, 指著上麵一個名字道:“上個月這錢家布莊的少掌櫃,在我們城東的製衣鋪子裡放話,這輩子都不會賣布給我們。你還請他乾什麼?請他來揚威耀武嗎?”
她手指下滑,又落在一個名字上,“這錢大人前段時間升官當郡守了,舉家搬遷去了青州,你請了他也不會來。”
“還有這兩人,他們前幾天打了一架,一人斷了腿一人瞎了眼, 此後老死不相往來,避免在壽宴那天鬨起來,乾脆直接送一份慰問禮。”
“還有...”
眼見文大夫人越說越多,越說越複雜,文景寧偏過頭,往正坐在一旁看戲的文家老太爺看了一眼,可憐巴巴地衝他眨眼,似乎在說:祖父救救我。
文老太爺受不了自家小孫女這個眼神,清了清嗓子,“咳,老大家的啊...”
文大夫人聞聲停了訓導的話,轉向文老太爺,麵露關心道:“父親,怎麼了?”
文老太爺道:“景寧還小,這些事慢慢教就是了,急不來...”
文大夫人臉上有不滿,“景寧明年就及笄了,之後就要開始挑選婆家,還不教等婆婆教嗎?”
她剜了一眼埋頭作聽不見狀的文景寧,“當年大姐十三歲就將文家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當當,十七歲跟隨父親一同行商,打下半邊家業,淮陽誰不稱讚文家大姑娘是個能乾賢惠的?景寧能有她姑姑的三分,我連做夢都能笑醒了。”
文景寧絕望扶額,又來了又來了,這話阿娘已經說了快十年了,怎麼就說不膩呢?
而文老太爺則是麵露懷念,“阿瀅確實是頂頂好的姑娘,我隻是給了她本金,沒想到她給自己掙下足以買下一座城的嫁妝,對金錢商業有著敏銳的覺察力,連我也自愧不如。”
“可惜啊...”文老太爺眼中有淚光,“可惜我的阿瀅命薄,去了上京沒幾年就走了,讓我一個老頭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眼見老太爺流露出悲戚之色,文大夫人自知失言,往日隻在私底下用大姐的事跡訓導景寧,今日一時情急,竟然直接在父親麵前提起了大姐。
要知道,這些年父親一直對大姐的死耿耿於懷,始終無法忘卻。
文大夫人隻能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女兒:去哄哄祖父。
文景寧動了動眉頭,頗有些氣盛:你惹的禍,你哄。
文大夫人眉心一皺,文景寧渾身打了個冷顫,迅速衝上前摟住了文老太爺的手臂,“祖父莫傷心,父女連心,姑姑在天上看到了也會傷心的。”
文老太爺一吹胡子,“胡說!她想我也不來我夢裡看看我。”
文景寧安撫道:“姑姑肯定是怕自己來了惹得祖父更傷心,這才不敢來。祖父試試稍微忘記一下姑姑的臉,說不定姑姑一急,就入夢來見您了呢?”
文老太爺動作一頓,懷疑道:“真的嗎?”
文景寧揚了揚下巴,“當然是真的了!”
文老太爺眼睫微動,“那我...”
他想說要不試試,話還沒說出口,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仆從,高聲呼喚道:“老太爺!大夫人!”
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連話也忘了說。
文大夫人麵色冷凝,嚴肅道:“怎麼如此慌張?”
那仆從滿麵喜意,對著文老太爺道:“是表小姐!表小姐來了!”
表小姐?
文大夫人還沒反應過來,文老太爺已經激動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滿臉漲紅,“卿若?是卿若來了嗎?”
那報信的仆從用力點頭,道:“正是卿若小姐!”
文大夫人一聽這話,也是驚喜滿滿,“竟是卿若來了?快!快把卿若迎進來!”
文景寧眼中湧出好奇,是那位嫁給國師的卿若表姐嗎?
仆從已經急匆匆地出去迎人了,文老太爺仔細撫弄著頭發,問文大夫人道:“怎麼樣?我看著還行嗎?頭發亂了沒有?”
文大夫人仔細打量著文老太爺全身,沒發現哪裡有差錯,“都很好,父親安心。”
文老太爺這才鬆了口氣,眼眶又紅了幾許,“快五年沒見卿若了,也不知她現在是胖是瘦,長大些沒有。”
文大夫人也是心口一酸,“馬上就能看見了,父親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