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月, 祝卿若收到景和的信,第一批銀礦已經在冶煉,很快就能得到高精純度的生銀。
正好李兆其也來信告訴她, 這次水災之後首招衛兵, 景州招募了兩萬兵士,都已經在秦毅手下開始訓練。
林鶴時啄一口溫茶,淡淡道:“雖說大齊六州皆由州牧管轄,但兵士數目都是有數的。這次屯兵的數目算是踩在了紅線上, 若以後再招, 恐怕朝廷就會發覺到景州的異處, 到時候若將景州打成叛亂之地, 派人來清剿, 豈不白費功夫?”
祝卿若將信疊起, “兩萬兵士隻是幌子, 其實我招了十萬。”
林鶴時放下茶盞, 看向祝卿若的眼神中帶著驚異, “十萬?”
祝卿若頷首,“景州人口乃大齊之最, 去歲的水災瘟疫一事後, 州內百姓團結之心空前絕後, 對我與李兆其也分外讚頌,在傳出征兵的消息後,報名人數眾多, 且都是青壯年,篩選掉實在無法上戰場的人,還餘下十萬。”
她給林鶴時倒了一杯茶,緩緩道:“兩萬兵士乃是一州內可征兵的最高數目, 景州才走出困境,踩著線招兵,朝廷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後不再招就是了。”
林鶴時動了動眉,“所以,朝廷以為景州隻招了兩萬,實則你借著招兵的名頭一下子招了十萬?”
祝卿若回道:“正是。”
林鶴時意味深長道:“這可是欺上瞞下之舉。”
祝卿若點了點石桌,輕聲道:“是啊,這就是州內自治的好處,一切消息隻要稍加控製,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會成了瞎子、聾子,隻能看到彆人想讓他看到的,聽到彆人想讓他聽的。”
林鶴時聽出了祝卿若的深意,“那你想如何?”
祝卿若對林鶴時沒有隱瞞的意思,“若我拿到了皇位,削弱州牧權柄勢在必行,一個國不需要七個首領。”
“至於方才夫子所言,朝廷若真察覺到景州的反叛之心,派人來攻打...”祝卿若朝對麵稍稍傾身,凝視著他的眼睛,道:“那就在他察覺之前,先下手為強。”
她毫不掩飾的傲然令林鶴時為之一怔,隨即輕笑出聲,讚道:“想法不錯。”
他的茶盞內有大半茶水,林鶴時將它穩穩端起,放在鼻尖嗅了嗅茶香,“如今你有權、有兵、有錢..但還缺糧草。十萬兵士,朝廷隻會供養兩萬。剩下的八萬,僅靠一座銀礦與鹽礦,至多不過撐上兩三年,若你能有源源不斷的糧草供給,便能少許多壓力。”
祝卿若略一思量,“夫子的意思是...禹州?”
林鶴時點了點下巴,“沒錯,正是禹州。”
“禹州自古以來便是糧草囤積之地,戰亂之時,誰能占據禹州,誰就能得到各方勢力的拉攏,若能得禹州,你的大業便不再有糧草的後顧之憂。”
祝卿若想起上回的禹州之行,禹州州牧陳玄青是一個滑不溜手的人,若是想得到他的支持,恐怕要耗費不少功夫。
林鶴時也想起她曾去禹州買糧一事,“當初你去買糧,應該與禹州州牧打過交道,你認為他如何?”
祝卿若回想起與陳玄青的短暫接觸,評價道:“此人能力尚可,感知敏銳,但頗為膽小,恐怕不會願意摻和進奪天下的事。其實以他的能力還不夠做一州州牧,他能到這個位子,一小半歸於他自己的努力,另一大半,則是因為他的夫人,方蕪。”
林鶴時微挑眉頭,“哦?”
祝卿若點點頭,將在禹州時發生的事告訴了林鶴時。
林鶴時聽完以後沉吟片刻,道:“突破點應當在這位州牧夫人身上。”
祝卿若思索道:“方蕪對禹州的把控比陳玄青要更深,若能與方蕪達成交易,也許比跟陳玄青交易更好。但...如何讓方蕪同意歸於我手下呢?”
林鶴時看了她一眼,啟唇道:“方蕪的弱點是情。”
祝卿若抬眸看他,隻聽林鶴時繼續道:“聽你的描述不難想到這位州牧夫人對陳玄青的眷戀頗深,若拿捏住了陳玄青,方蕪自然會與你交易。”
祝卿若聞言輕搖頭,“方蕪不會為了陳玄青這樣做。”
林鶴時投來不解的視線,祝卿若解釋道:“陳玄青背叛了方蕪,她之前被蒙騙不曾發覺,買糧一事之後,方蕪必然已經知道了陳玄青的本性,對她來說陳玄青已經不重要了。”
林鶴時蹙眉道:“情誼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消失的,十數年的夫妻情分也做不了假,她不會看著陳玄青去死,你若想要拿下禹州,此計乃兵不血刃之法,你為何覺得方蕪會不在乎?”
祝卿若道:“女子在愛意濃鬱時,隻覺得那人哪裡都好,說什麼都信,做什麼都跟從。一旦看清了那人的本性,愛意會迅速褪去,那人就什麼都不對,說什麼都覺得難聽。對於一個敢於執掌內政的女子來說,陳玄青死了她恐怕會更開心。”
她看向遠處的樹影,聲音淡淡,“她愛他的時候可為他付出一切,不愛他的時候,也能狠得下心對他下手。”
林鶴時看她,眼神帶著一絲怪異,“為何如此斷定?”
祝卿若收回視線,垂眸道:“確實如此。”
林鶴時的視線落在她無意識摩挲的指腹上,這是她內心不平靜時常有的小動作。
他靜默半晌,隨後移開視線,道:“再有幾月不是李兆其的大喜之日嗎?陳玄青這個會看風向的定會前往,到時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這次機會了。”
祝卿若應下:“好。”
二人沒有再交談,彼此心照不宣地在石亭內靜坐著。
下午的時候祝卿若提前完成課業離開書房,在回去的路上撞見曉曉和歲歲在廊下讀書,一人擺了一個小桌子,桌上有筆墨紙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