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台長, 而是總編部的一個助理，二十來歲，穿著淺色的襯衫, 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一進來就和莫文寒暄握手, 對著趙嵐更是熱切，一點都不介意她的擺譜。
“莫導肯定是不認識我, 我叫曹佳華, 曹副台長是我爸, 本來電視過審這事是我爸管的, 不巧他出差了，這不，我過來和您打個招呼。”
莫文看了趙嵐一眼, 心領神會地趙嵐點頭, 開口挑釁道：“那按曹助理的這意思, 今天我們這一趟是無用功了？”
曹佳華當然不會這麼說, 他意味不明朝趙嵐笑了笑, 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電視劇有規格的審核程序，如果超出規格，那就是要幾個領導開會討論。
大家一致同意了, 審核才會通過, 王台長是個謹慎的人, 今天隻怕不會應承你們什麼。”
莫文和秦風都聽明白了，王台長是個謹慎的人，絕對不會承諾過審，而曹佳華有所圖, 他可以讓他爸在審核流程上出力。
當然了，作為回報，莫文要給他想要的東西，隻是不知道曹佳華的所圖是什麼。
沒等莫文開口回答，趙嵐率先上前和曹佳華閒聊起來，內容都是海市吃喝玩樂的地方。
曹佳華聽趙嵐說昨天晚上和男朋友在廣德路吃羊肉火鍋，看了莫文和秦風一臉猶豫的模樣，知道這兩人不好開口，便約趙嵐今天再去吃羊肉火鍋。
“原來小趙導談對象了啊，這不是巧了嗎，我也談了一個對象，海市電影學院今年的畢業生，要不晚上我們一起再去吃一頓。
你和你男朋友，還有我女朋友，你們都是大學生，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莫文已經知道曹佳華的意思了，他這是想給電影學院的女朋友在他的劇組裡找個角色。
趙嵐在門口鬨的那一出，想吸引的是像曹佳華這樣的權二代，如果曹佳華沒來，肯定會有彆的二代找來，現在曹佳華來了，其他人就不會自討沒趣。
趙嵐無視莫文輕微地搖頭，豪氣地對曹佳華說道：“行啊，昨天那羊肉火鍋太絕了，吃了全身暖洋洋的，那晚上七點廣德路口見，我請客，怎麼樣？”
曹佳華其實看到了莫文搖頭，心裡本來很不得勁，可趙嵐這麼信誓旦旦的模樣，還很豪爽地要請客，他心裡又升起了一點希望。
電視台有拍攝任務，曹佳華在總編部被派去電影學院選新人演員，他一眼就相中了方毓。
這麼漂亮的女人願意跟他談對象，曹佳華也不是傻子，人家看中的不就是他在電視台工作，還有個副台長的父親嗎。
對此曹佳華也不介意，反正他是正經編製工作，這輩子就吃這碗飯了，而他爸爸也不可能跟他斷絕關係，人家看重這些外在關係也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就談了下來。
這個年代的人還是很淳樸的，方毓雖然因為曹佳華外在的條件才和他談對象，可談了就是奔著結婚去的，她對人家自然是真心。
曹佳華聰明得很，感受得到女朋友的心意，為了不辜負人家，他本想在台裡的拍攝任務中把人塞進去，可看來看去，每個項目都不太合適。
拖久了方毓雖然不說什麼，可他的麵子也掛不住。
在辦公室聽說莫導收的徒弟譜擺得特彆大，他立刻就動了心思，稍微打聽莫文來台裡有什麼事，單槍匹馬就來試試了。
曹佳華是總編部的助理，又是副台長的兒子，要是王台長看到他在會議室裡和莫文相談甚歡，到底影響不好，和趙嵐約定好晚上7點見就匆忙離開了。
人剛走，莫文就忍不住罵道：“我眼睛都快眨瞎了，你還請人吃飯，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沒眼力見兒，合著是分情況啊，反正我的項目裡絕對不要關係戶，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趙嵐無語地反駁道：“師傅，你想韓鑫演你下部電影的男二號，要是他真的進組了，難道不是關係戶嗎？”
莫文張了張嘴，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趙嵐見狀開解他道：“大家都活在人情社會裡，不可能全然撇開這些關係，師傅你自覺剛正不阿，說不定在彆人眼裡你全走了自己的關係，也是用關係戶的慣犯。
我先去見了人再說，而且人進了你的劇組，想趕走還不是你說了算！”
作為總導演當然有劇組的生殺大權，可話是這麼說，哪個導演還真的去生殺彆人啊，特彆是像這種有背景的關係戶，輕易動不得，要不然就得罪人家的後台了。
他又不像趙嵐一樣，隻顧今天讓明天去死的。
趙嵐見莫文鬆動，自己退了一步，開解他道：“您要是實在瞧不上他的女朋友，我接了不少廣告，以後讓她當我的禦用廣告女主，你搞不定他曹佳華，我搞得定。”
莫文白了趙嵐一眼，吐槽她道：“就你成天這麼吹牛，老天爺來了，你都敢說搞得定。”
趙嵐嘻嘻笑道：“那肯定不行，我連師傅都沒搞定呢。”
師徒兩吵了幾句差點沒急眼，一旁的秦風都習慣了，走到門口給他們放風，免得王台長見了丟人，等秦風提醒有人來了，兩人才閉嘴假裝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師徒。
王台長進來後，和曹佳華的說辭一樣，這事他一個人決定不了，能不能審核通過這樣的電視劇模式，還得台裡的領導都齊聚一堂，討論過後才能給莫文回複。
莫文不想跟曹佳華利益交換，和王台長說了半天的情，王台長雖然客氣，應承會儘力說服其他領導，可最後還是維持原判沒給個準話，三人隻能從電視台離開。
到電視台樓下，趙嵐就和莫文說自己要回學校上課。
莫文再次吐槽趙嵐的學校和她的專業，暗地裡鼓動她放棄學業，“你這個學校名不見經傳就算了，專業還跟總導演沒一毛錢關係，還不如輟學好好跟我學藝。
你不是非總導演不可嘛，又不指望大學畢業後找一份工作。”
趙嵐對莫文翻了個白眼，吐槽道：“師傅，我都說了你自己就有本科文憑，沒立場阻止我獲得學位，反正我不能低彆的總導演一頭。”
莫文懶得和她爭吵，擺擺手讓她滾蛋。
單獨離開的趙嵐並沒有回學校上課，而是去找了在醫院附近租房的裴勝，包裡還帶著她的創意文案，很明顯是要去忙自己廣告公司的事。
此時正是飯點，裴勝打開門就招呼趙嵐進來一起吃飯。
趙嵐看了看桌上的兩盤炒菜，無語地說道：“就我這食量，我怕是和你們一起吃了，你們就得餓著，你們吃吧，我去外麵對付一口算了。”
兩人都要合作開公司了，裴勝怎麼可能讓趙嵐單獨去外麵隨便對付，於是拉著她出去外麵買了一些飯菜回來。
飯桌上，趙嵐問起他老婆景彤的病看得怎麼樣了。
裴勝看了一眼景彤，臉上露出了笑意，說道：“大城市裡的專家就是厲害，給我老婆開了藥，寫了好多注意事項，病情好了很多，而且海市的氣候條件也比較適合她養病。”
趙嵐點點頭，然後對景彤說道：“等我們忙起來了，你要是無聊可以去我們學校附近逛逛，那邊的東西比醫院這邊便宜。”
景彤深以為然地讚同道：“醫院這邊什麼都好，就是物價比彆的區貴一些，我身體也好了很多，想著還是在你們家附近找個房子，你和裴勝忙完還可以一起回家，這樣比較安全。”
這是兩人的私事，趙嵐問過就過了，今天來找裴勝主要是為了去象合方麵公司拿定金，吃完飯，裴勝洗了碗，兩人才出門。
路上趙嵐就吐槽他道：“寶貝老婆到你這程度也算少見了，公職辭了，家鄉棄了，現在連家務也全包了。”
趙嵐認識的人對老婆好像都不錯，不說彆人了，趙大頭也算一個吧，周寡婦明顯拿他當冤大頭，他心裡肯定也清楚，可愣是把人好好養著，還被管得死死的。
兩個舅舅對老婆也不錯，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們的老婆都很凶，被欺壓慣了。
裴勝聞言反吐槽回去，“我還比不過韓鑫吧。”
趙嵐這麼一想也是，她撓了撓頭，蓋棺定論道：“新時代了，所以好男人也多起來了。”
裴勝都笑了，好男人多不多他不知道，他對老婆這麼好，除了感情深之外，更多的是心疼，都從寧城出來了，裴勝自然不會對彆人說起他們的過往。
景彤是二婚嫁給他的，兩人認識於一場家暴，裴勝作為警察，景彤是受害者，景彤的心臟病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那個人渣打出來的，就因為長期被虐待生不出來孩子。
有了這個病之後，這輩子她是徹底生不出孩子了。
趙嵐見裴勝笑意達不到眼底，就知道故事很長，她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便轉移了話題，說起了今天的創意方案。
“邵經理對嘻嘻飲料的那個視頻很滿意，應該是滿意我把嘻嘻飲料和年輕人概念掛鉤，可方便麵明顯不適合，等下你得和我打配合。”
裴勝一直都是乾苦力的，就算是做公安的時候也是出的力氣，這會讓他練嘴皮子，一時之間哪裡上得來台麵。
“你自己來不行嗎，我笨嘴拙舌的，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趙嵐看裴勝沒半點信心維諾的樣子，和剛才溫柔對老婆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裡，不由得提醒他道：“想賺大錢就得什麼都會，而且我簽了六個廣告，其中還有電視廣告和露天廣告。
拍攝我還能擠擠時間應付，可統籌工作就得你來了。”
見裴勝還是猶豫的模樣，趙嵐幽幽地又說道：“你自己都說海市的氣候適合你老婆養病，我們要是不把這一攤子事立起來，難道你想把老婆一個人丟在海市又跟劇組東奔西走？”
事關老婆，裴勝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握緊了拳頭。
“那拚了。”
邵英旭拿到趙嵐的創意方案，果然對她沒有把方便麵和年輕人概念掛上鉤感到不滿。
趙嵐微微一笑，站起身，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趙嵐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問邵英旭道：“邵經理是想用嘻嘻飲料的那個創意吧，可方便麵跟年輕人或者是戀愛很難概念掛鉤的。”
邵英旭當然知道方便麵很難和這兩個概念掛鉤，但趙嵐給嘻嘻飲料拍攝的那個廣告創意實在是太好了，而且在這個概念出來之前，誰又想到飲料還能跟年輕人談對象聯想在一起。
見趙嵐說得直白，邵英旭還是尷尬地點頭，堅持的意味十分明顯。
趙嵐也不直接否定，笑了笑繼續說道：“邵經理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談了對象，自己又是年輕人，所以對年輕人和戀愛這兩個概念也算是有些心得吧。”
邵英旭還是一句話都不說，趙嵐隻能繼續自己的表演。
“如果我和男朋友去約會，他就請我吃方便麵，我鐵定和他分手，相信其他女朋友也一定會覺得，這個男朋友怎麼那麼摳門，談戀愛都這樣，還能結婚過日子嗎？”
邵英旭訕訕一笑，終於說話了，“方便麵的價格確實太便宜了，又不是飲料這種軋馬路就能吃的東西，確實不適合跟年輕人和戀愛掛鉤。
可是現在出行的人沒有那麼多，如果用這個旅行創意做廣告的話，效果不太好吧？”
這話明著問效果，實際上是問銷量。
趙嵐就等邵英旭把話題往銷量上引呢，見他終於到了正點上，順著他的思路就展開了自己的創意方案。
“方便麵，顧名思義不就是方便吃的麵，出門在外吃飯總是不方便的，彆說其他的地方了，就說火車上，盒飯的味道參差不齊，而且還沒有湯，價格也不便宜。
方便麵就不一樣了，口味不錯，有麵有湯，還能省錢，隻要我們的廣告上線了，那出門的人是不是會考慮帶個碗，準備幾袋方便麵？”
見邵英旭態度鬆動，趙嵐繼續加碼道：“廣告上線之前，象合公司還可以去跟鐵路局談合作，在火車上推個餐車賣方便麵，到時候線上和線下雙管齊下。
一開始也許不如嘻嘻廣告帶來的銷量那麼猛，可是國家的經濟是越來越發達的，人均的出行量肯定會增高，相信方便麵的銷量會呈幾何式增長。”
趙嵐不忘對在一旁杵著的裴勝使了一個眼色。
在來之前，趙嵐就囑咐裴勝待會看她臉色行事，雖然不會談生意，可裴勝到底乾了多年的公安，現在趙嵐想聽什麼話也沒有多難猜。
“邵經理，不瞞你說，我之前在劇組乾場務，跟著劇組全國到處跑，這幾年外出人流是越來越大了，火車上一份盒飯，要5到10塊錢，貴就算了，有些線路上的飯還難吃得不行。
象合方便麵一包才1塊5，不管是乾什麼工作的，我想廣告打出來後，大家下意識都會選擇帶幾包方便麵出門。”
趙嵐適時在旁邊補充道：“你們可以主推桶裝的方便麵，開水泡一會就可以吃了，這樣還不用自帶飯碗，說不定銷量比紙袋的還好呢。”
邵英旭其實隻主管銷售這塊，隻是宣傳還沒成立一個單獨的部門，所以宣傳暫時歸到他的部門裡，聽趙嵐這番銷售和宣傳一套組合鐵拳打下來，臉色都浮現了興奮的漲紅。
越想越覺得這份創意方案比嘻嘻飲料還好。
心動之後，邵英旭就拉著趙嵐討論這個方案，少不了還聊了銷售的心得，趙嵐哪裡懂什麼銷售，完全是一通胡說，可邵英旭不僅沒覺得不對，還很欣賞她的思路。
簽了合同就拿到定金了，趙嵐和裴勝也該滾蛋了，不過處於激憤之中的邵英旭卻想請趙嵐吃飯。
趙嵐晚上還要和曹佳華和他對象吃飯呢，不過剛拿了人家的錢，趙嵐把拒絕的話說得很漂亮。
“要是沒約了人，今天就該我請邵經理吃飯，下次約，地方隨邵經理定，可以嗎？”
邵英旭隻能放兩人離開。
等出了象合公司的大門，裴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和趙嵐吐槽道：“剛才我緊張得腸子都絞在一起了，媽的，五萬塊錢而已，太沒出息了，白乾了那麼多年的公安。”
趙嵐看著裴勝這沒出戲的樣子，無語地搖搖頭，“你才說了一句話，不知道在緊張什麼，以後自己去談廣告可彆緊張得尿了褲子。
要是你敢乾出這麼丟人的事，那我們也不用弄這個草台班子了。”
裴勝驚呼道：“還要我自己單獨一個人去談廣告啊，我不是乾布景的嗎？”
趙嵐白了他一眼，說道：“公司就我們兩個人，你就乾布景啊，好意思嗎？”
裴勝尷尬地笑了笑，他也知道趙嵐要忙的事很多，大部分的時間在上學，其餘的時間去跟莫文學導演的本事，廣告拍攝還得她湊出時間出來。
而且目前公司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是她弄來的，廣告單子，創意方案，連露天施工方都找了一個，還有唐總的公交站廣告位。
算了半天，裴勝還能想出一兩個，他自己好像除了布景，就剩跑腿的活了。
趙嵐也知道不可能人人都像她一樣，不會也要鼓起勇氣硬上，拍了拍裴勝的肩膀，激勵他道：“儘量學吧，廣告這塊市場大有可為。
總不能指望什麼都是我來，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可能擴大規模。”
裴勝剛升起的一點愧疚之情瞬間煙消雲散，無語地說道：“我們公司還沒去注冊呢，邵經理這也才第二單，你就已經想要把公司規模擴大了。
我不得不說一句，連梯子都沒有，對著空氣你都想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