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代價(1 / 2)

黎淑惠一直厭惡黎夢嬌, 每次見麵必劍拔弩張。

在她看來,這個死了爹娘的喪門星是想把她的父母搶走,儘管她並不稀罕這倆人的親情, 但也決不能便宜外來貨黎夢嬌。

為了避免爭端,黎夢嬌向來忍讓,早年黎淑惠一年回一次家,她就在那天出去住酒店, 給黎星川的壓歲錢托外婆轉交。

被外公外婆接走之前,黎星川對“小姨”隻有一個字麵上的印象,他很好奇自己為什麼從沒見過她, 外婆總說:“你小姨又出差了, 太忙啦。”

後來才知道,是她不想觸黎淑惠黴頭。

茶潑地上的行為太侮辱人, 連不遠處站著的黎星川都看不下去,皺著眉走到沙發邊上,還沒開口, 被黎夢嬌攔住。她脾氣好得很, 耐心問道:“那你想喝什麼呢?”

黎淑惠:“紅豆湯。”

黎夢嬌:“行, 現在沒有, 我去煮。”

她轉身去廚房,擦肩而過時輕拍黎星川的手背,提醒他稍安勿躁。

黎星川知道, 大年夜鬨得太難看,外婆心裡肯定不好受。

“聽人說, 你考上了玉大。”黎淑惠慢悠悠地說,“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黎星川:“你也沒問啊。”

黎淑惠:“我不問,你就不說, 你的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這真是絕佳的諷刺,黎星川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了,就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你覺得呢?”

黎淑惠臉上笑吟吟的、準備刁難人的表情收斂,眉尾迅速下垂。黎星川太熟悉這樣的神態,接下來會是嚴厲如雷霆的斥責——但這次沒有。

她居然控製住了脾氣,反倒叫人更加擔憂了。

“我當然是你媽。”黎淑惠泰然自若地扮演起了‘慈母’的角色,佯裝關切地問道,“你成績很差啊,怎麼考上的?是鄭遠認識了玉大的教授,托關係把你送進去的吧?他現在真是發達了……”

“成績很差”,早已是黎星川初二之前的事了。

母親否定他的天賦和汗水是如此自然,隻因玄學模棱兩可地說他不行,黎淑惠便認定他什麼都做不成。

黎星川知道怎麼應對,風輕雲淡地說:“鄭遠沒空管我。”

黎淑惠冷冷道:“哦?他連他兒子都不管?”

黎星川聲情並茂:“是啊,鄭遠又不止我一個兒子。他和他新老婆感情好得很,小孩也在上學,一家人和和氣氣,哪顧得上替我找關係。”

黎淑惠咬牙切齒。

由愛生恨是件恐怖的事情,她由於愛鄭遠而生下黎星川,也因恨鄭遠而遷怒黎星川,自始至終沒有出於母親的身份愛過他。她恨了他十幾年,‘恨前夫’已經成為她的習慣,得知前夫家庭美滿生活幸福,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口中低罵幾句,無視掉黎星川,徑直朝廚房走去。

不久後,廚房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分不清是碗碟還是不鏽鋼鍋勺。

伴隨著這刺撓的“鏗——”,吵架聲也漸漸響起,黎淑惠照舊是嗓門最尖銳的那個,開口引人頭疼。

黎星川等了幾秒,想進去調停,隻聽外婆怒斥:“大過年的你發什麼神經病,再不好好講話就出去!”——本以為會馬上看到怒氣衝衝殺出來的黎淑惠,但這次沒有。

吵架似乎停歇了,轉為聊天的低低絮語。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進去調停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在客廳坐上五分鐘,回到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季望澄正抱著他的枕頭發呆。

“發呆”似乎有點不準確,他像隻被扔到貓薄荷葉堆裡的大貓咪,被難以抵抗的氣味包裹,幸福到漂浮,懶洋洋地翻著肚皮。

在黎星川進門之前,影觸手十分興奮地把整個房間撫摸了個遍,心花怒放,差點把衣櫃吃掉。

黎星川當然不知道,他光注意到季望澄懷裡的那個枕頭是奧特曼印花的,他本來想給它再套上四件套同款的枕套,見小季同學對光之戰士竟如此愛不釋手,決定作罷。

黎星川呈“大”字型癱倒,再把自己對折,朝著季望澄的方向挪了挪。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回來。”他手指揉捏枕頭一角,心煩意亂,“就是不想讓人過個好年。”

季望澄冷不丁道:“因為你家要拆遷了,她想拿好處。”

黎星川懵了:“啊?”

季望澄:“她們說話,我聽到了。”

房間邊上就是廚房,聽到幾句碎語合情合理。

黎星川驚訝:“你耳朵真靈。”

他家的老破小就在商圈邊上,年年有拆遷的傳聞,居民年年翹首以盼,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沒拆。

估計黎淑惠道聽途說了一些小道消息,聞著錢味兒就來了。

小十年沒回過家,一回來就瞄準財產。

是把彆人都當成傻子嗎?

他內心嘲諷黎淑惠的時候,門外突然爆發一記聲嘶力竭的嘶吼:“你就是想把錢都留給她吧!”

正是她的聲音,帶著極強的穿透力。

這一出太過突然,黎星川瞬間渾身僵硬,胃部產生抽搐的皺縮感,催得他幾乎要乾嘔。

他毫無自覺地蜷縮起身體,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半秒後,才意識到此舉非常丟人。

“閃閃。”季望澄隔著被子摸了摸他的腦袋,細細的摩挲聲,“不要怕。”

黎星川倍覺羞恥,咳嗽一聲,嘴硬:“……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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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害怕,是條件反射。

現如今,他一隻手就能摁住黎淑惠,她再也沒辦法對他施展暴力手段;可說來也好笑,直至現在,他在公共場合遇到訓斥頑劣孩子的母親,依然感受到久違的頭皮發麻。

黎淑惠曾嚴重摧毀過他對生活的期待和自信心,她的“預言”節節生效,他似乎就要成為那麼一個百害無一利的垃圾了。

她允許黎星川出去玩,畢竟她恨不得兒子出點意外,卻不願意他和同齡人建立正常的友情。

小學一年級,黎星川和班級裡最孤僻的孩子成為朋友。大家並未刻意孤立他,隻是各自形成了小團體,他融不進任何一個,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最不合群的那個。

黎星川向來很擅長發現彆人的閃光點,他發現這個同學有一雙很巧的手,給對方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紅紙,他能剪出精美的窗花和活靈活現的人像。

於是他和那位同學成為朋友,經常一起玩。

黎淑惠發現了,把同學送給他的漂亮剪紙撕的稀碎,怒斥他不好好學習,第二天打電話給老師告狀,她顛倒黑白向來有一套,義正嚴詞,說得像是那位同學帶他兒子作奸犯科一般。

老師沒辦法,隻好和同學家長反應這件事。

越是不合群的孩子,內心越是敏感。大概是受了家長的訓斥,同學不再和他一起吃午飯,不再教他未學完的兔子剪紙。

後來,他們關係漸漸淡了。

很長一段時間,黎星川認為自己不該擁有好東西,好像他天生就該和這些絕緣。

朋友送給他的小魚,不敢帶回家,隻能匆忙找一戶人家轉贈,結果找到了季望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