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慢慢喜歡你(2 / 2)

黎星川第一次體驗被多方位鏡頭懟臉,一開始很僵硬,後來漸入佳境,順利起來……另一個原因是拍這種浮誇短視頻也不需要演技,放開手腳表現就是了。

折騰到四五點,拍攝結束。

小舟說:“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帶你們去吃個飯吧。”

言下之意,她請客。

一行人來到附近小有名氣的川菜館。

小舟給他們講自己做自媒體的經驗,從一開始運營公眾號,到後麵的美妝博主,再到現在做短視頻。

她存了一筆錢,計劃畢業兩年內開一家自己的M機構。

“瑤瑤,黎星川,你們的外形很優秀。”小舟說,“有考慮過運營自己的自媒體賬號嗎?我可以帶你們。”

這就是她通過杭芸聯係兩人的目的所在了,給大額紅包、拍視頻、請吃飯,都是為了挖人。

黎星川聽著聽著,羨慕之意湧上心頭。

學姐大四,已經在自己喜歡的事業上取得一定的成就,並規劃好了以後的方向。

可他今年十八歲,空有一個漂亮的本科學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糟糕的家庭讓他做決定瞻前顧後,他一直想養一隻貓,又覺得目前的自己承擔不起照顧寵物一生的責任;他看不見未來,連貓都不敢養,自然也不敢向某個人承諾什麼。

黎星川:“我鏡頭表現很僵硬,可能不太適合,我再想想吧。”

歐若瑤:“謝謝學姐,我再考慮下。”

兩人婉拒,學姐也沒有表現出失望,說這事也不急,有興趣可以隨時找她。

她的話並沒有讓黎星川萌生出做短視頻的興趣,卻讓他認真思考起未來。

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想吃想玩想變成天上的雲,“未來”真是個沉重的話題,思考再多也難有結果,徒增憂慮。

黎星川邊想邊悄悄歎氣。

他表現出低落,躲在餐桌地麵裡的黑影們就忍不住了。

一大團心急如焚的黑色黏糊糊,前赴後繼地撲向他的小腿,仿佛能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恰好彎腰撿筷子的歐若瑤:“…………”

為什麼地上有一灘黑泥?這是什麼級彆的跟蹤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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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川下了地鐵。

再走十五分鐘,就能到家。

天色漸漸沉了,路燈還沒亮起來,他穿梭在半明不昧的昏暗中,心思跟著呼吸一起浮沉。

他猜不透彆人的百轉千回,對自己的異常卻無法視而不見。

到這個年紀,很多情愫不能以一句“現在學習要緊”簡單帶過了。以前能糊弄過去的,現在被撫平攤開,要他給空白填上答案。

黎星川隱約知道怎麼回答。

可是那然後呢?

男人和女人的婚姻有一張證件作保,照樣鬨得麵目全非,他們聯手謀殺了曾經的愛,徹底分開的那天她咒罵男人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後來,時間還證明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後代,能完全擺脫他的影響嗎?——黎星川對自己沒有信心。

傍晚的風夾了點炊煙味,平實而熨帖,將他的煩躁稍微卷走一些。

穿過紅綠燈,走完人行天橋,前麵路口左轉,就到家了。

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閃閃。”

黎星川一怔。

好像聽到了季望澄的聲音,雜糅在傍晚車流的鳴笛中。

他頓了頓,還是回過頭。

確實是季望澄。

“閃閃。”季望澄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頭頂燈應聲照亮,光線澆在他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冷淡而清澈的質感。

沿著他的背影一路往後,路燈接連亮起,撐起一片清晰的視野。

他手裡提著一杯印著“快樂檸檬”四字的杯裝塑料袋,稍微提了點高度,對黎星川展示。

黎星川驚了:“這家店還開著嗎?”

季望澄:“嗯。”

黎星川三兩步走過去,接過袋子,裡麵是一杯檸檬菠蘿凍。

以前奶茶均價4塊錢的時候,這家店一杯就要十來塊,對他來說是難得的奢侈,後來也像MP4、翻蓋手機一樣,逐漸從視線中消失,它們不會說話,退場時沒有告彆。

“啪。”

吸管紮穿塑封。

“你怎麼突然想到買這個。”他說。

季望澄說:“心裡煩要喝冰飲料。”

這是黎星川以前為了喝冰汽水編造的歪理。

黎星川問:“你怎麼知道我心裡煩?”

季望澄心虛,沒有正麵回答,轉移話題道:“我買了一個魚缸。”

黎星川:“不會是剪了一半的塑料瓶吧?”

季望澄難得笑了,很淺的氣音:“不是。”

兩人並肩往前走,黎星川自然而然地開始期待魚缸的模樣,方才那種煩悶,仿佛因為一口冰飲流入喉管,就這麼被凍結起來。

他嘗到熟悉的味道,回憶排山倒海般襲來。

舊奶茶店用的都是手拉式封口機,往下拉,“哢嗒”一聲,印花常常封歪,透明邊占了1/3的杯口。

快樂檸檬用自動封口機,放進去自動封,穩穩當當,一點都不會歪。黎星川第一次見到那麼新鮮的東西,墊著腳在隊伍中張望。季望澄看了眼前麵帶孩子的父親,問他“要不要坐到我肩膀上?”,被他回懟。

那天熱得受不了,買了一頂白色棒球帽遮陽。

後來白色帽子用久了發黃,奶茶店倒閉,手拉式封口機絕跡。

很多事,比他預想的還要更早發生。

3年前的夏天,中考出成績後不久,季望澄打電話給他,說明天回來。

黎星川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覺,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機場。航班因為天氣延誤,晚點三四個小時,他沒吃早餐,在機場大廳餓得發暈,中央空調又吹得人渾身發冷。

他有很多話要說,他要告訴季望澄自己中考靠得很好,穩上玉城一中實驗班,以後他們說不定可以讀一個大學;去年夏天種的西瓜苗枯萎了,沒能長出西瓜來;機場空調很冷,如果教室能有那麼涼就好了……

可等真正見到對方的時候,這些想法被一鍵清空。

黎星川站在原地,佯裝鎮定地朝他晃了晃手,仿佛昨晚那個興奮到無法入睡的人不是自己一樣,他隱約明白似乎不能表現得過於熱烈,要更從容自持一些。

於是他們很正常地寒暄,滾燙的念頭融化在冰飲料裡,被酸酸甜甜的味道覆蓋;假如有想不清楚的煩惱,都怪夏天讓人心煩意亂,與那個人無關。謊言說一百遍成真,再說一百次騙過自己。

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六月潮熱,黎星川打車回家。

車載電台主播輕聲慢語地問,第一次陪你做某件事的人,現在還在你身邊嗎?

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輕聲歎息,頭轉向窗外。黎星川也聽到了,沒什麼特彆反應,甚至挺開心,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大約是這麼回事。

他沒頭沒尾地高興,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很快就會回來了。

黎星川又吸了一口檸檬菠蘿凍,自以為隱蔽地轉頭看季望澄一眼,卻不想對方比他預想中更加敏銳,幾乎是瞬間就回望過來。

四周驟然安靜,又有種無法形容的喧鬨。

像是撒了一把跳跳糖,劈裡啪啦的在耳邊炸響,炸得人不得安寧,血液流動加快,再一次染紅耳廓。

黎星川被自己的心跳聲吵得坐立難安。

他有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拒絕季望澄:同性戀前途未卜,朋友變情人很難回到過去,家庭的反對,關於未來的規劃不重合,性格不合適,比起戀愛關係更想做朋友……隻要他願意,信手拈來。

什麼樣的借口都能成為理由,理由太多,一個接一個。

唯獨沒有“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