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你要小心一點。”
季望澄:“他很弱,不用擔心。”
黎星川拆開筷子,壓了壓紅湯上的筍片:“不能輕敵,輕敵會吃虧。”
不過,他也認同“他很弱”這一點,真正有能力折騰的,會直接傳播末日病毒降維打擊全世界;鬼鬼祟祟小十年,通過發小廣告的手段偷偷害人的,實在上不得台麵。
比起利用“潘多拉”影響彆人的心神,這人可能更擅長東躲西藏。
“對了。”黎星川突兀問道,“黎淑惠是怎麼回事?她治好了嗎?”
季望澄的動作驟然刹住,筷子險些掉道桌上,被眼疾手快的黑影閃電般撈回來,齊整地放回到盒蓋側邊。
他點頭,若無其事地說:“好了。”
黎星川始終惦記著外婆病房的那一幕,嘀咕道 :“她真的好奇怪啊,真的沒問題嗎?”
倒不是關心黎淑惠本人身體情況,隻是她實在看起來病得不輕,擔心她病沒好跑出去禍害更多人,那可真是罪孽深重。
在季望澄聽來就不是這麼個意思了。
他和父母的親緣疏遠,但他知道,在一般的家庭裡,父母子女之間有再大的矛盾,也會因為“血緣”這一永恒主題逐漸走向和解。閃閃是心軟的人,大概也會像寬容得罪過他的普通同學那樣,原諒他的親生母親。
那麼,他對黎淑惠使出的懲戒手段,會不會被追責?
塑料碗裡的火鍋湯冒熱氣,季望澄盯著浮在湯麵上的紅油,食不知味。
他不想欺騙,也不敢告知真相。
——【那就交給我好了。】
聲音在背後響起。
人形影子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居高臨下地審視他,無聲嗤笑。
【軟弱,懦夫。】
【真好笑啊。】
【你去死吧,接下來我會處理。】
【我會讓閃閃高興的。】
季望澄往下瞥了眼,小腿被泥淖般的黑影纏裹,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要拉著他墮入泥潭。
它是從他本體中誕生的東西,共享同一份力量,他弱小,它就強大。
對方的輪廓,比先前更加鮮明。
黎星川抽了兩張餐巾紙,忽然看到季望澄心不在焉,問:“你怎麼了?”
在他的視角,季望澄麵色不佳,視線凝聚在右後方的門框上。於是黎星川試探著說:“……是外麵有人嗎?”
季望澄回神。
他搖頭:“聽錯,沒有人。”
黎星川不疑有他,沒繼續追問,剛低下頭,卻又聽季望澄說:“你想知道黎淑惠的經曆麼?”
黎星川隨口道:“你知道?說來聽聽。”
“和我有關係。”季望澄板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她……”
他卡頓了好幾秒,沒能把自己做的事說出來,飯桌陷入沉默。
半晌,季望澄拿出手機,幾分鐘過去,又放下,時不時看向門邊。
黎星川覺得好笑:“你乾什麼呢?”
季望澄:“……我知道。”
黎星川:“那你怎麼不說?”
季望澄:“……”他生硬地轉移話題,“最近……你喜歡的那個隊伍進世界賽了。”
黎星川:“?”
他十分納悶,不過也順著季望澄的話題聊了下去。
等這頓速食火鍋吃完的時候,有個人拿著牛皮文件袋走進來,恭恭敬敬地遞給他。
黎星川:“……給我的嗎?”
對方答道:“對。這是黎淑惠女士的診療記錄複印件,您有權限查閱,但不能拷貝或帶離。”
黎星川眉頭一皺,直覺事情不太簡單。
坐在對麵的季望澄緊緊盯著他,眼神專注,兩頁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卻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研究了一下,把線繩一圈圈繞開,拿出裡麵的複印紙,患者姓名這欄是規整的印刷體,出生地點和年月也能對上,是黎淑惠本人無誤。
季望澄放在桌下的手指逐漸收攏。
掌背青筋綻起,在冷白的皮膚上,顯得尤為猙獰,像張牙舞爪的蛇。
自從身份被發現起——也許要更早一些——自從他決定和閃閃正常交往起,他知道這一刻一定會來。
季望澄默許它的到來。
以他的本事,瞞天過海一百年,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可人的欲望就是沒有窮儘,一開始希望和閃閃當一輩子的朋友,後來期待能和他變成更加親密的關係,等這些一一落到實處,更高層次的野望應運而生。
於是,事到如今,一種全新的、迫切的渴望,占據了他的心神。
——這樣糟糕的本性,也能被閃閃接受嗎?
黎星川抽出第一張紙,雪白的複印紙如水般湧出牛皮袋,擠占視野。
鍘刀臨近了,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了。
冷冰冰的夜裡,季望澄走進不知生死的黑色房間,他等待宣判,他等待死亡。
耳邊仿佛響起“砰”的一聲——
黎星川忽然動了動手指,把紙塞回去,繩扣一圈圈地繞好。
除了名字之外,他一行都沒看到,就這麼把唾手可得的真相丟棄,仿佛那隻是幾張廢紙。
“什麼表情啊?這麼緊張,是乾壞事了?”
他對季望澄笑,態度鬆散,理所當然的語氣,“你不希望我知道的話,我就不看了。”
“我不想你因為她不高興。”
你比那個人更重要。
……
——“砰。”
是禮花棒綻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