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我早就該殺了他。(2 / 2)

他壓根沒看王昶的那杆球。

一比一平,王昶卻在方臨淵的背影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王昶咬了咬牙,捏緊了手裡的杆子。

第三局,方臨淵不必偷師了,也沒有再讓著王昶的打算。

鑼聲一響,他便徑直策馬而去,球杆一揮,不等王昶反應,那顆球已然直勾勾地朝著他的球門飛了過去。

馬場極大,僅此一杆並打不進球門裡。王昶分明還有機會,正策馬追上,卻見方臨淵已然如離弦之箭一般飛身上前,按著方才他學到的技巧,又朝前補了一杆。

這一回,他一騎絕塵,沒等王昶追上他,木球已然直直飛進了門洞,在誰都沒反應過來之際,方臨淵得了第二籌。

——

誰曾見過這樣的天才!

李承安等人在關撲場門前歡呼著,是那一眾押注者中少有的麵露喜色者。

“你們押的安平侯?”旁邊有人問道。

隻見李承安轉過身去,炫耀了一番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和腰間:“全押了。”

“小公子怎這樣膽大!”有人歎道。“安平侯不是在邊關長大嗎,怎麼會打馬球?”

李承安昂首挺胸。

“他可是陛下親封的上將軍,那仁帖木兒都害怕得要行禮的人物!”李承安說道。“小小馬球,對他來說算得上什麼?”

周遭眾人聽見這話,也紛紛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是了,也是我等鼠目寸光……”

也有人酸溜溜地說道:“還沒完呢,急什麼?王世子剛才不也進了一球?”

旁側的十六衛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哪一球?你說的哪一球?可是王世子被我們將軍遛狗似的耍了三圈、賞給他的那一球嗎?”

那人臉色難看地不接茬了,小聲嘀咕道:“我可押了一百兩呢……全賠進去了。”

“再有下次,押我們將軍,讓你再賺回來。”有十六衛嬉笑道。

便在這時,周圍發出了一片驚呼:“王世子這是在做什麼!”

李承安等人紛紛抬頭看去。

隻見遠處的馬球場上,鑼敲起之後,紅衣如火的方臨淵又縱馬奔向了那顆球。而王昶不知犯了什麼毛病,臨到球前時竟球杆一轉,斜向地下,一路擦著地麵,攔在了方臨淵的馬前。

周遭人驚叫起來:“他是要絆安平侯的馬!”

馬場之上都是風馳電掣的速度,駿馬跑起時也根本無法立即停下,更何況他二人相向而行,相撞隻是轉瞬之間。

他們二人近在咫尺,有那球杆一攔,對方的馬十成十是會撞在他球杆上的!

這樣快的速度,即便馬不會絆倒,馬上的人也會因此摔將而下。這樣的速度墜馬,斷手斷腿都是尋常,便是性命都會保不住的!

“他瘋了!”旁邊的婁碩短促地驚呼道。

但是,不等他的“了”字話音落下,在眾人緊促的目光中,火紅的身影單手一提韁繩,駿馬的蹄子跟著揚了起來。

下一刻,馬蹄落下,一蹄踏斷了那根攔在他麵前的球杆。

巨大的力道之下,馬上的王昶當即被拽下馬來,眼看著便要被卷進兩匹馬混亂的蹄間。

卻見方臨淵單手鬆開韁繩,照著他後領拎雞似的一提,另一隻手球杆揮起,一道利落的弧線,便是這樣遠的距離都能聽見風聲似的。

下一刻,驚呼聲中,眾人的眼中映出了這樣一番前所未見的場景。

紅衣如火的將軍單手拎著王昶,令他堪堪懸在空中,沒被馬蹄卷入。訓練有素的駿馬隻順著慣性朝前衝了幾步,便穩穩停了下來。

而在馬蹄停下的瞬間,光滑的木球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越過半個球場,穩穩地落進了紅漆球門之中。

便連場上敲鑼的錦衣內侍,都在這場麵之下忘記了報數。

——

方臨淵一把將王昶丟在了地上,甩了甩被震麻了的手腕。

“馬是能撞死人的,你知道嗎?”他垂眼看向地上的王昶。

王昶已然被嚇傻了,這會兒落回了地,也雙腿軟得站不起來,委頓著倒在了地上,一雙眼珠子都在細細地顫。

他自然想不到,甚至沒想到自己會被拽下馬去。

“你今日但凡絆倒了我,我的命沒了,你的胳膊也要斷在這裡。”方臨淵眼都沒抬,說著話,抬手將球杆拋給了不遠處的雁亭,縱身躍下了馬來。

“我……我……”王昶已然哆嗦著說不出話了。

方臨淵單手牽起流火,路過他時,俯下身來,拍了拍他抖得像篩子似的脊梁骨。

“胳膊的骨頭連著這兒,若你躲閃不急,這裡也會被慣力拽得四分五裂。”他說。“外頭剩一副完整的皮囊,內裡可是要死無全屍的。”

王昶哆嗦著抬起頭來,仍舊沒說出話。

方臨淵也懶得跟他對話。

“下次當街縱馬時,想想後果。”他直起身來,徑直牽著馬走了。

“……安……安平侯先得三籌,勝!”

烈烈的風裡,看台上的內侍這才回過了神來,用力地敲響了手裡的銅鑼。

——

王昶嚇軟了腿腳,連馬場都沒法自己出來,教幾個內侍給扶了下去。

整個馬場都沸騰起來。誇讚聲、驚魂未定聲、還有豔羨仰慕聲,幾乎要將整個曲江池都淹沒了。

高台上的皇後麵露大喜的神色,除了彩頭之外,又另外嘉賞了方臨淵好些珠玉珍寶。不少權貴官員們趁著方臨淵落座,紛紛端起酒杯上前慶祝,唯獨幾個成年的皇子公主麵上不好看得緊。

這是趙璴的夫婿,他的榮光亦是趙璴的榮光。

黎柘的目光往方臨淵那兒飄了飄,尚未停留,便感受到了來自身側的銳利視線。

他目光一滯,側目看去。

隻見身邊的趙珮端坐在那兒,笑得恬淡溫柔,輕軟而平和地問道:“夫君也想去敬酒嗎?”

黎柘微微一頓,籠在袖中的手微微捏了捏。

“隻是方才方將軍為我解圍,想必是需要去道一聲謝。”黎柘溫聲說道。

趙珮輕輕笑了一聲。

“五皇姐向來是不喜歡熱鬨的,便不要去錦上添花了。”她柔和地說著,抬手替黎柘盤中夾了一筷魚腹。

借著二人位置的遮掩,她仍笑著,落在黎柘耳邊的語氣卻冷了下來。

“夫君有這閒情,不如回去勤加練習馬術。”她麵上柔和地笑著,落在黎柘臉側的目光,卻冰冷又嫌惡。

“可切勿被旁人看作廢物,丟了妾的臉麵。”

——

方臨淵在趙璴的席邊坐下,他的碗筷杯盞早已擺好了。他有點渴,這會兒也後知後覺地感到累了,伸手便端起了桌上的酒來。

卻被趙璴一把按住了手腕。

方臨淵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來,就見坐在那兒的趙璴看著他,眉心微微擰著,不高興的神色都擺在了臉上。

“怎麼了?”方臨淵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見是自己左邊的那隻手。

手心裡的雪白絹紗微微浸出了血來,要不是趙璴盯著看,他都沒注意到。

這是剛才拎起王昶的那隻手,飛快下墜的力道令他的傷口撕裂開了,但當時情況緊急,他全然沒覺察到疼。

方臨淵不大在意地甩了甩手腕。

傷口崩開倒是小事,但若真在球場上讓王昶丟了性命,那才叫後患無窮。

但他手沒甩兩下,便被趙璴一把捉住了。

像是隻在枝頭上蹦躂跳躍的鳥雀,忽然一頭撞進了網裡似的。

方臨淵停下了動作,眼看著被趙璴捏著手腕,將手拉到了他的麵前。

隻見趙璴垂著眼睛不說話,隻靜靜地動起手來,將他的絹紗重新拆了開來。

“回去再重新包一下就好了。”方臨淵道。“就一點血,不礙事的。”

麵前的趙璴卻不說話。

不知怎的,方臨淵直覺趙璴身上氣壓有些低,像是不大高興。旁邊隨侍的絹素也一聲不響地將隨身攜帶的藥替趙璴放在手邊,也沒出一點聲音。

方臨淵眨了眨眼。

他受傷,趙璴生什麼氣啊?

他湊上前去偷眼看趙璴,可還沒看清趙璴的表情呢,便見趙璴一抬眼睫,直接抓包了他。

他隻靜靜地看著他,一雙眼裡的情緒又冷又複雜,嚇了方臨淵一跳。

這點小傷,沒這麼嚴重吧?

趙璴恐怕有什麼隱情。

方臨淵眨了眨眼,活躍氣氛地笑了笑,安慰趙璴道:“小傷,沒事的。而且你猜,剛才我看見了什麼?”

趙璴隻看著他,不說話。

方臨淵便自問自答起來,借著二人正好很近的方位,壓低了聲音笑道:“王昶剛才墜馬,好像嚇得丟了魂,褲子底下濕了一片,好多人都看見了呢。”

說到這兒,方臨淵自己都忍不住嘿嘿笑出了聲。

“就這點膽子,還耀武揚威的。你說他這會兒是不是換褲子呢?丟這麼大個臉,以後再來宮宴,怕不是要裝病躲開了吧?”

趙璴卻還是隻這樣看著他,一雙眼冷得嚇人,卻又好像不是衝著他。

方臨淵笑了幾聲,在趙璴的目光裡漸漸訕訕地收了笑容。

這都不好笑?

趙璴當真是塊石頭。

方臨淵正默默腹誹著,卻見趙璴嘴唇一動,出口的話,竟比他的眼神還要冷。

“早在他當街放狠話於你的時候,我就該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