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 我有個東西要送他。……(2 / 2)

“我沒留神,這兒竟是下坪村。”方臨淵匆匆說道。“那婆婆的丈夫見過我。”

而窗外,老嫗已然匆匆迎了出去,看見那老漢腿上赫然有那樣駭人的傷口,嚇得忙上前問道:“怎麼去趟城裡還受了傷?這是怎麼回事,官兵打你了?”

卻見那老漢連連擺手,說道:“沒事,沒事。”

說著,他還從懷裡取出了一包藥來,說道:“你看,這是方將軍特派人給我們分的傷藥。昨天敷過一回,已經沒事了。”

那老嫗不信,忙上前查看。

待確認了他的傷沒有大礙,老嫗才放下心來:“前兩日聽說衙門外起了亂子,你也不帶個信回來……”

“如今不是都好了?方將軍來啦,還記掛著我這點小傷呢!”老漢則安慰她道。

“方將軍?昨日借宿在這兒的兩位公子,也說建陽郡那位老爺姓方,是個將軍……”

“公子?”

那老漢聞言,四下張望,恰撞見牲口棚裡溜溜達達的流火,當即嚇了一跳。

“哪來這樣大一匹馬!”

一牆之隔,炕上的方臨淵急得匆匆穿起靴子來。

“這可如何是好?我被瞧見了不要緊,但是你可如何解釋?若是消息傳了出去……”

眼見著他急得要打轉,趙璴站起身來,朝外望了一眼。

“就是昨夜那兩位公子的呀!”那老嫗說道。“昨天雨大,那兩位公子來家裡借宿,我便將阿壯的屋子借給他們住了一夜……”

兩人說著,眼看著已經朝他們這邊走了。

“他們過來了!”方臨淵壓低聲音道。

“好了,安心。”卻見趙璴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動作利落,伸手拿起了枕頭邊上的幾本賬冊。

接著,他單手拉起方臨淵,走到了這間屋子後頭的窗前,一把將窗子推開了。

晨光熠熠,酣夢初醒。外頭房簷上的鳥雀跳來跳去,清脆的鳥叫聲下,明亮的晨光照在趙璴一本正經的半張臉上。

“翻牆,會吧?”趙璴問他。

眼看著前頭一人多高的土牆,方臨淵詫異地看向趙璴。

睡一覺起來,翻牆從人家家裡逃跑?

這……得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當即立斷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啊!

——

那老嫗和老伯停在了他們的門前,卻見房門緊閉,窗子也隻開了一條縫隙。

“怕是還沒醒呢。”老嫗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老伯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先將門外的糧食推進來。人家在家裡住了一夜,也合該煮些粥來,好教他們吃飽了再趕路。”

老嫗連連點頭,又跟他說:“村裡的強哥兒幾人昨日才拉了兩袋米來咱們家,說是他們領回來的租子,先給咱們分一些……”

就在這時,棚中的那匹馬忽然打了個響鼻,徑直轉身,穿過了大敞著的院門,一溜小跑著走了。

兩人皆嚇了一跳。

“公子,公子,你們的馬跑了!”那老嫗也顧不得那麼多,連忙上前,去敲側屋的木門。

卻未料,剛敲了兩下,門便開了。

門裡,空空蕩蕩,唯獨疊放整齊的土炕上放了碩大的兩錠銀兩,被窗外的陽光拉長了影子。

——

此後幾天,方臨淵再想起那日的場景,都還有些想笑。

一人高的土牆,於他二人而言什麼都算不上,抬手一撐,丹田發力,輕而易舉地就躍出去了。

二人輕飄飄地落在了院外,迎麵便是青朗的水洗一般的晴空之下,接天的、翻滾的麥浪。

“今年定然是個豐收的好年。”方臨淵看著那片麥田,不由得輕聲感歎道。

趙璴在他旁側嗯了一聲。

方臨淵轉過頭去,看見的便是一身黑衣的趙璴。

他身上還穿著昨天夜裡來去無影的夜行衣,這會兒在日光下卻顯眼得很。而他隱匿身份在外,還不忘單手抱著賬冊,另一隻手取出蒙麵的黑巾來,神色冷肅而平淡地準備將臉重新蒙起來。

可這夜色下殺氣騰騰的姿態,在日光明媚的白日裡,看起來竟有幾分煞有介事的有趣。

明亮的日光落了他一臉,豈是遮得住、匿得起的呢?

方臨淵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而旁側的趙璴看著他,片刻,也忍不住緩緩勾起了嘴唇。

這樣明媚的太陽,不必再遮掩什麼了。

他靜靜看了方臨淵許久,緩緩摘下了覆麵的黑巾。

——

方臨淵手下的那個副將果真膽小怕事。

他放下話之後,一整日,那副將都矜矜業業地把守著府庫和府衙,裡頭的官員出入不得,外頭的百姓也各個按照賬冊上的數額,領取的糧食一粒都沒少。

方臨淵與趙璴在下坪村分彆後,回到建陽,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府衙外一片人來人往的熱鬨,來往的平民臉上皆帶著喜氣,哪有前些日來死氣沉沉的模樣?

此後幾天,便順利多了。

建陽郡與薊北府的事一傳出,其他六個郡的官員不敢真硬等著方臨淵前來。幾個郡陸陸續續地接開了糧倉,待方臨淵趕到時,遞交上來的都是乾乾淨淨地、將租稅與救濟完完整整派發給百姓們的單據。

之後幾天,方臨淵也隻消將這些成果一一核實就夠了。

數日之後,朝廷下令緝捕於高旻與各郡涉事官員的旨意發了下來,方臨淵與副將等人也皆得了嘉獎,要他們回京之後即刻入宮領賞。

這對方臨淵來說稀鬆平常,但於那副將而言卻是開天辟地的第一次。

他一時有些興奮,返程的路上在方臨淵身側喋喋不休。

他說自己即便在京任職,一年到頭也隻在除夕大宴上遙遙見過陛下一麵,還沒這樣去陛下麵前,領陛下之賞過呢。

“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那副將在他旁側笑嘻嘻地說。

方臨淵聞言,側目看向他,說道:“要想再有這樣的機會,需得先將你的肚子練下去些。”

副將低頭,看向了自己騎跨馬上之時,疊在鞍韉之上的三層將軍肚。

他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是是是,這儀態實在不好看,教陛下見到了,確實不大好看。”

方臨淵卻抬手,手裡握著的馬鞭輕輕在他肚子上敲了敲,說道:“是這樣的肚子,隻怕提不動多重的槍。”

“將軍?”那副將不解。

“京城駐軍可是上京最後一重屏障。若真有外敵殺到京城的那一日,莫非你要用這樣的身軀去與敵軍拚殺嗎?”

那副將當即恍然,坐直了身體。

“是!將軍所言甚是,屬下記住了!”他說道。

方臨淵淡淡笑了笑,轉過了頭去。

“說起來,我倒是有一事也想問你。”他說道。

“將軍請問!”副將肅然道。

“小事,不必這樣嚴肅。”方臨淵說。“若有一人……曾救過你,該如何才能表達出自己的謝意呢?”

說起這個,副將那就來精神了。

他是誰?京中若論人情世故,他還是很排得上號的。

“這還不簡單!”副將說道。“若是貧者,便送金銀,若是商賈,就送便利。若是什麼官員啦,下屬什麼的……”

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止住了後頭的話頭:“不過,將軍也不是那種會給人行方便,送權柄的人。”

卻見方臨淵搖了搖頭:“他這些都不缺……他似乎沒有什麼缺的。”

聽到這兒,副將也犯了難,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

片刻,他一拍馬背,恍然道:“是啊!將軍!若是他什麼也不缺,那您就送於您而言要緊的、珍貴的。”

“是嗎?”方臨淵有些遲疑。

“隻要您心思誠,對方定然是感覺得到的!”

卻見那副將篤定地點頭:“屬下願拿性命打包票!”

——

這天,方臨淵領兵回了京城。入宮歸還虎符之際,鴻佑帝極其欣慰地誇獎了他一通。

“事情交在愛卿手上,當真讓朕放心極了!”鴻佑帝說道。

“陛下謬讚。”方臨淵行禮道。

“好了,此後這段時間,愛卿便隻管好生在京中歇歇。錦衣衛的那些案子,我特與林子濯說過,這些時日先不要拿來打擾你。”鴻佑帝笑得和藹,對方臨淵溫聲說道。

方臨淵俯身應是。

他領了賞賜,離了皇宮,身後的雁亭滿麵紅光地捧著陛下賞賜的金銀珠玉,方臨淵跨在馬上,卻有些忐忑地摸了摸籠在袖中的那個小物件。

是一把鑲嵌寶石的匕首,寶石也非什麼名貴的品類,是西域特有的、未經打磨的原石鑲嵌而成的,看起來古拙又樸素。

他手中珍貴的,的確沒什麼貴重物件,唯獨這把匕首,他從十一二歲用到現在,凡上戰場,皆會帶在身上。

滴水成冰的雪夜裡,他曾用這把刀鑿過冰水解渴,窮途末路的沙漠裡,他也曾拿著這把刀搏鬥野狼。

趙璴接連護他兩回,他是該好好謝他。隻是趙璴見慣了珠玉錦繡,乍然送把刀給他,看起來好像有點唐突。

他懷著這樣的忐忑,回到府上之後,踏著將要落下的夕陽,趕到了懷玉閣前。

絹素等人正守在門前,見他未到飯點就來,有些意外,上前行禮道:“奴婢參見侯爺。”

方臨淵點了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她:“公主在裡頭嗎?我有個東西要送他。”

卻見麵前的絹素微微一愣。

“怎麼?”方臨淵問她。

卻見絹素神色一愣,繼而微微湊近了他,壓低了聲音。

“侯爺怎知,今天是公主的生辰?”

她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