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 72 章 總有股讓人牙根發酸的勁……(2 / 2)

是趙璴發出的。

他抬眼看去,便見趙璴的手肘正搭在窗上,垂在麵前的手蜷起指節,抵在唇前。

他似乎是想要忍住這一聲笑,卻失敗了。

那一雙桃花眼溢滿了笑意,正看著方臨淵。

看得方臨淵心下都猛地一跳。

他承認……趙璴的模樣是好看極了。隻這麼一個不加遮掩的笑容,便風流恣意地讓人心口都忍不住一哆嗦。

這副眉眼,真不知是怎麼生的。

方臨淵莫名感到了些心虛,訕訕地挪開目光,又捧起茶來,遮掩似的飲了一口又一口。

而旁邊,趙璴一聲笑過,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卻深深地看著方臨淵。

是了,他是想要眼前這樣的太平安穩,他想方臨淵什麼都不用思慮,隻需要在想飲他的茶時,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等著他點茶。

趙璴看著方臨淵,眼裡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柔軟。

雖則他心裡,早想出了千百種尋得兗州主謀,千刀萬剮的毒辣法子。

——

方臨淵回京之後,便先行入宮回稟了鴻佑帝。

“愛卿在寧北郡的戰報,朕已經收到了。”鴻佑帝一件方臨淵,臉上便笑了開來,方臨淵正跪下行禮之際,他竟從禦座之上起了身,幾步上前,將方臨淵扶了起來。

“愛卿快快輕起。不過幾日,便解決了朕一樁心腹大患,朕當要重重賞你才是啊!”鴻佑帝笑著說道。

方臨淵一時有些受寵若驚,順著他的動作站起身來。

“陛下謬讚了。”方臨淵說道。“臣為陛下分憂,是臣應儘的本分,幸得陛下垂青,不辱使命而已。”

鴻佑帝笑著,讓太監給方臨淵賜了座。

“愛卿辦事,朕向來是放心的。”鴻佑帝坐回了禦座之上,說道。“不過朕聽說,那些匪徒,愛卿竟已都帶回京城來了?”

方臨淵點了點頭:“是。”

鴻佑帝麵上多出幾分愁容。

“你也知道,突厥使臣尚未北歸,這麼多土匪弄到京城來,愛卿隻怕欠考量了一些。”他說。

方臨淵忙道:“陛下放心。現在這些匪徒,全部都關押在京郊駐軍的營地裡,由守將範玉樹看管,並未進入京城。”

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又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將他們送歸京城,也是因著查出了另外一樁事。”

“哦?”鴻佑帝道。“愛卿請講。”

“這些匪徒,全都是兗州城逃離的守軍。據他們供認,去歲到今年,兗州城因災荒,竟餓死了士兵不下數十人。臣認為此事不同尋常,故而特將他們帶回,來稟報陛下。”

鴻佑帝聞言,微微一愣,眉頭也皺了起來。

“朕記得,兵部並未收到兗州軍的折子。”他說。“兗州的饑荒竟嚴重至此嗎?”

方臨淵微微一頓,話到嘴邊時,想起了方才下車時趙璴叮囑他的話。

“隻管奏呈情況,言簡意賅就夠了。”他說。“不要提胡匪的事情,也不要主動請命。”

隻一瞬,方臨淵便低下頭去,回稟道:“具體情況臣尚且不知,因此才將這些人證送入京城,請陛下做主處置。”

聽到這話,鴻佑帝嗯了一聲,語氣中多了兩分讚許:“愛卿此事做得很對。”

“多謝陛下誇獎。”方臨淵低頭道。

“既然如此,這些人就暫且先關押在城外。”便聽鴻佑帝說道。“兗州餓死了這麼多士兵,的確不得不查。愛卿做得極好,領了賞賜,便快些回府中好好歇息吧。”

方臨淵鬆了一口氣,行禮應聲之後,退了出去。

鴻佑帝淡笑著目送著他離開,繼而神色莫測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盞,低頭飲了一口。

“黃緯。”再放下茶盞時,他開口喚道。

立在一旁的太監當即上前,弓著身子應聲:“陛下。”

“派人出宮,去召桑知辛來禦書房見朕……”

說到這兒,鴻佑帝微微一頓。

後頭的話,漸漸消失在了他逐漸擰起的眉心之中。

十來年了,他用桑知辛倒是用得慣了手。

清廉,貧窮,聰慧卻又古板,本是極得他心意的臣子,卻偏偏卷到了江南的那樁烏七八糟的事裡。

即便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罰到桑知辛頭上,卻也看得出來,這些事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饒過他一回,卻無法心無嫌隙地接著用他。

片刻,鴻佑帝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罷了,不召他。”他說道。“元鴻朗是不是回京了?”

“是,陛下,元大人兩日之前回來的,早遞了折子,說想見陛下。”黃緯在旁應聲道。

“嗯,那就去,召元鴻朗入宮。”鴻佑帝說道。

——

方臨淵剛回到侯府,就聽下人來報,說有貴客來見,已在廳中等了些時日了。

“貴客?”方臨淵想不到自己在京中還認識什麼貴人。“哪位貴客?”

便見門上的護院說道:“回稟侯爺,是長公主殿下。”

方臨淵微微一愣。

……那位寡居在府,深居簡出的長公主趙璵?

她怎麼會來,還指名要見他呢。

他自問跟長公主趙璵沒什麼交情,莫說交情,他回京快一年了都沒見過她,連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殿下等了多久了?”他問道。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剛才五殿下聽說,便代侯爺先去招待了。”護院道。

方臨淵聞言點了點頭,抬步跨過門檻,大步朝著前廳走去。

剛進前廳,便見趙璴端坐在那兒,手裡端著一盞茶。莊重寬闊的廳裡,他一襲淺紅羅裙,臂上的輕紗與披帛垂墜而下,宛如籠罩周身的雲煙。

而他對麵,坐著個高挑而衣著素淡的女子。

是寡居女子常有的打扮,湖藍色的對襟絲襖下是纏枝花的素色扁金百褶裙,頭上隻戴了一盞簡單的蓮花冠。

雖則質地貴重,通身上下卻過於簡素了些。

門前的侍女紛紛行禮,聲音傳進堂中,方臨淵看見那女子回過了頭來。

關於這位當年新寡之後代夫上陣、率領福州水師擊退倭寇戰船的公主,坊間對她的傳言多極了。

青麵獠牙、狀如夜叉,高壯雄偉,且以生啖倭寇男人的血肉為樂。

可方臨淵對上的卻是一張眉目疏朗平靜的麵容。

有趙璴珠玉在側,顯得她並不算美,但通身卻有種說不出的冷靜從容的氣度。

她的眉眼不是大宣女子推崇的娟秀曼麗,一雙眉平直而有棱角,眼睛黑白分明,看起來尤其明亮有神。

她個子在女子當中尤其地高,甚至看起來與趙璴身量相當。

方臨淵腳步一頓,繼而向著她行禮道:“下官不知長公主殿下到訪,有失遠迎,下官參見殿下。”

隻見趙璵也站起了身來。

她是很高,卻也瘦削,姿容從容而自然,半點不見柔媚情態。

“將軍不必多禮。”她開口了,嗓音清洌洌的。“我今日來,是為了向將軍道謝的。”

“道謝?”方臨淵微一怔愣,抬起頭來。

便見旁側的趙璴慢條斯理地放下了玉盞,說道:“將軍有所不知,您這兩日帶回來的充州匪徒,曾是長姐的舊部。”

他語氣平靜,並不見親昵,但這也的確是方臨淵第一次聽見他以家人的方式稱呼皇室中人。

他有些意外,轉頭看向趙璵。

便見趙璵微微點頭,繼而莊重地向他行了個平禮。

“孟誠當年曾為我立過大功,擊沉過倭寇三條戰船。他去充州,也是由我保舉。此番若非將軍您,他隻怕早以賊首的身份死在那裡了。”

她態度坦蕩而平和,一個禮行得端正而利落,教方臨淵都不知該如何扶她。

“沒事,這都是我分內應儘之責。”方臨淵忙應道。“況且,孟誠此人即便被逼到了落草為寇的地步,也未忘懲惡揚善,亦是殿下您的教導。”

趙璵聞言,微微一愣,繼而笑著搖了搖頭:“將軍太過謙虛。”

他二人從沒見過麵,如此相對,竟並不顯得太過生疏。

方臨淵後知後覺地感到有點激動。

麵前這位長公主是誰!她率水師反擊倭寇的經曆堪稱傳奇,對於方臨淵這樣沒什麼水戰經驗的將領而言,簡直就是太令人尊敬的前輩了!

這位前輩竟親自登門,前來感謝他!

想到這兒,方臨淵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看向趙璵,心裡斟酌著,能否留這位長公主殿下用個午膳,也不知趁機問問她當年擊退倭寇的戰術,會不會有些唐突……

就在這時,趙璴的聲音從他身側傳來。

“將軍剛麵聖回來,想必是累了。”他說。“就彆站著說話了,先坐下飲杯茶吧。”

方臨淵轉頭看去。

便見端坐在那兒的趙璴,一手扣在杯沿上,狐狸似的一雙眼直勾勾地看向他。

似笑非笑的,眉梢眼角風情儘現。

卻不知為何,這春水似的風情裡,總有股讓人牙根發酸的勁兒。

方臨淵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臉上停了停,卻並未看出端倪。

倒是旁側的趙璵,一雙安靜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掃過他二人之間。

繼而有些意外地停在了趙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