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 你這是在安慰我啊。……(2 / 2)

“陛下原本在斥責三殿下,但不知為何,五殿下忽然從後宮闖進來了!”那人哭喪著臉答道。

“咱們都被從裡頭趕出來了,五殿下似乎與陛下吵了起來,誰也不敢入內去勸啊!”

接引的宮人一驚:“五殿下不是在梅園賞雪嗎?”

“是啊!”那宮人道。“不然陛下為何動怒?五殿下不由分說便來禦書房覲見,賞雪宴自是被打斷了,這下三殿下射殺了異獸的事情,所有的外使都知道了!”

接引的宮人嚇得快要站不住了。

卻就在這時,他旁側卷過一陣涼颼颼的風。

他轉過頭去,便見是一直一言不發跟在一旁的安平侯,此時竟大步繞過了他,徑直朝著禦書房走去。

“將軍,將軍留步!”

那宮人連忙上前去攔。

可是已經晚了。

隻見方臨淵直走上前,抬手推開了厚重的殿門。

殿外明亮的日光映著滿地的白雪,明晃晃地順著大開的殿門照了進去。

“啪!”

也在同一時間,方臨淵看見,碎裂一地的瓷器中間,高站階上的君王,高高地揚起手來。

重重地一個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趙璴臉上。

“你這孽障!”

——

趙璴知道,方臨淵定是被嚇到了。

他推門進來的那一刻,鴻佑帝正好抬手打他。他沒想躲,也不怕這點羞辱和疼,垂著眼瞼麵無表情地受了他那一掌的瞬間,他被打偏過頭去,正好看見了方臨淵。

那是風塵仆仆的小將軍,身上還穿著迎接外使時所穿的麒麟曳撒。

金紅色尤其襯他,畢竟他本就是個明媚而皎潔的人,最配得上這樣熱烈如驕陽的色彩。

可他一雙眼卻猛地泛起了水光。

那眼眶泛起紅色,直勾勾地看向他,模樣可憐極了。

他眼看著方臨淵徑直在鴻佑帝麵前跪下,從來都恭敬而未曾忤逆的忠直之臣,今日竟這般闖入金殿,揚聲對皇帝說道:“此事本與公主殿下毫無乾係,請陛下三思!”

鴻佑帝氣得胸膛猛烈地起伏著,對他怒道:“怎麼,朕的女兒膽敢乾涉朝政,朕難道教訓不得了嗎!”

小將軍明明按在地上的雙手都在打顫,可出言的聲音卻不卑不亢:“陛下!若陛下所為的是三皇子誤殺異獸之事,那麼恕臣直言,此為陛下與公主殿下的家事。公主殿下作為陛下之女、三殿下之妹,想來勸諫進言,無可厚非。”

鴻佑帝卻冷笑,一把揮落了桌上的書卷筆硯。

趙璴微微騙過身形,替他擋住了兩片飛濺而來的硯台碎片。

“那若是為了你的十六衛呢!”

隻見方臨淵深吸了一口氣。

“十六衛是您的,陛下。”隻聽他說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十六衛們不屬於微臣,微臣與他們,不過是陛下的臣僚而已。”

鴻佑帝胸膛起伏著,卻被他這一句堵住,說不出其他責難的話來。

便見方臨淵接著說道。

“異獸平安送抵百獸園,已是兩日之前的事,所有的箱籠、獸類,百獸園的大人們入園之時都檢查過。那日之後,十六衛的職責便是迎接樓蘭與其餘諸國使臣,不知陛下所言的十六衛之事,是什麼事。”

鴻佑帝自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趙璴將此事公之於眾,方臨淵又態度強硬地不願頂罪。

這下,鴻佑帝彆無他法,唯獨在暴怒之中,第一次察覺,自己手下這位年輕的將軍,竟還有一副伶俐的口舌。

但趙璴知道,方臨淵的口舌並不算伶俐。

他與趙璴一路出了皇城,一直到上了侯府的馬車,都沒再說話。

唯獨擱在膝頭上的手,忍不住地哆嗦著。

馬車碌碌地行駛而起,趙璴終於能說話了。

他微微偏過頭來,放輕了語氣。

“彆怕。”他說道。“趙瑾今天射殺異獸,本就是在我的籌算之中。眼下南下的官吏啟程在即,我打算……”

方臨淵卻忽然出了聲,打斷了他。

“疼嗎?”

他聲音打著顫,趙璴的心臟也跟著顫抖起來。

“不疼。”幾乎是在方臨淵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快而篤定地答道。

隻見方臨淵轉頭看向他。

馬車裡的光線有些昏暗,趙璴卻仍看見,方臨淵的眼眶是紅的。

在目光落在他臉上的刹那,那副眼眶似乎又紅了兩分。

接著,他看見方臨淵抬起手來,似乎想要觸碰他那半邊被打過一掌的臉頰。

他的動作太小心了,讓趙璴心中的憐惜快要溢出他的身軀。

以至於他低下頭去,一手握住了方臨淵的手腕,替他驗證什麼一般,將他抬起到一半的那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他那半邊臉頰此時是有些火辣辣地燙的。

即便趙璴渾然不覺,卻見方臨淵似乎在意極了,放在他臉上的那隻手微微貼著他,連摩挲一下都不舍得似的。

“怎麼會不疼呢。”他聽見方臨淵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說道。

趙璴安撫地輕輕笑了一聲。

他正要開口,告訴方臨淵這點小痛不算什麼,一個耳光而已,於他而言連羞辱都算不上。

可是,他卻聽見方臨淵更小的一道聲音。

“……我想抱抱你。”

——

顯然,此時更需要擁抱的應當是方臨淵。

他似乎因為某種極其低落的情緒而失了一些理智,恰好,趙璴也在他這副姿容麵前,再不剩下多少強撐起的分寸。

他抬手,緩緩地將方臨淵順進了懷裡。

細膩柔軟的錦緞羅裙將利落勁瘦的窄袖曳撒籠罩起來,而在那之下,是緩緩靠在一起的兩具高挑而緊韌的身軀。

將方臨淵抱進懷裡的那一刻,方臨淵的臉埋進了他的肩膀裡,安靜、低沉卻顯得很乖巧,像是沒進了趙璴的心窩深處似的。

片刻,他聽見方臨淵的聲音悶悶地從肩頸處傳來。

“該當是我安慰你的。”他說。“你為了我,挨了你父親的打。”

那人於趙璴而言,實在稱不上是父親。

趙璴不在意他,更不在意你來我往的權力爭鬥中一個無足輕重的巴掌。

但現在,他抱著這樣一個人,怎麼還能想得了這麼多的事情呢。

“不怪你。”他抬手,一手攬著方臨淵的肩背,一手在他的後頸與背脊上緩緩地順著。“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他怎麼能打你?”卻聽方臨淵又說道。“分明做錯事的是趙瑾。”

……笨蛋,怎麼還在替他與豺狼計較得失呢?

“他們會付出代價,雖不在今日。”趙璴的聲音放得極柔,像是在羅帳之下與誰講睡前故事一般。“你不必怕。”

方臨淵搖了搖頭,似乎是要告訴他自己沒有害怕。

但接著,他肩背一僵,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埋在趙璴懷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接著,趙璴看見,他緩慢而有些僵硬地抬起頭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從很近的距離看向他,其中有兩分大夢方醒的赧然的慌亂。

“我……我隻是一時擔心……”他說著,便要撐著趙璴的胸膛起身。“我知道你是男子,我沒想……”

睡前故事剛講到一半,這會兒的趙璴可不想再與他作什麼小心的試探觸碰。

他撫在方臨淵後頸上的手微一用力,便將他重新按進了自己懷裡。

“我知道,你也從沒把我當作女人。”趙璴說道。

這回,埋在他懷裡的那張臉似乎有些燙了。

方臨淵不知為何沒再掙紮。

隻是支吾片刻之後,他悶悶的聲音又從趙璴懷裡傳來。

“咱們都是男子,這樣……會不會不大好?”隻聽他說道。

在他沒看見的地方,趙璴的嘴唇微微一勾,垂下的眼睫裡蕩漾著意味不明的波瀾。

他臉頰上落著清晰的紅痕,因著是個成年男子不留餘力的一掌,嘴角還有細微的破皮。

一道清晰的血色,令他柔軟的笑容豔如妖鬼。

“不會。”隻聽他說道。“你這是在安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