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陷下去一點,儲奕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他旁邊,和他挨的很近。
“我沒看到他們的名字。”懷姣聲音悶悶的,裹著丁點水汽,“隻看到你和陳鋒的。”
儲奕“嗯”了聲,碰了下他的手。
帶著銀戒的無名指,壓在懷姣手上,從手背,撫摸到他細長指尖。
儲奕的手有些燙,指腹也不平整,有點硬,懷姣指尖被捏的顫了顫,但沒有躲開。
儲奕扣著他的手,沉默了很久,在懷姣幾乎忍不住要側頭偷偷看他有沒有哭時,他才忽然開口說:“我沒有難過。”
懷姣偏過腦袋。
“隻是覺得一起玩的幾個人,突然沒了,有點難消化。”
懷姣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更乖的讓儲奕揉他手指,從指腹摸到手腕。
纖細白皙的一截手腕,讓儲奕單手圈住,18歲的男高中生,哪怕坐著也比懷姣高很多,他跟懷姣說:“我怕我保護不了你。”
懷姣覺得從儲奕嘴裡說出‘我怕’這個詞就已經很恐怖了。
但他盯著自己的時候,表情真的很認真。
張揚淩厲的五官收斂著,高挺眉峰也輕微垂下,看著像被打擊過的家養小狗,耳骨上戴著的碎鑽耳釘都好像不亮了。
懷姣get不到儲奕的意思,在他理解中,自己現在的身份比儲奕不知道安全多少倍。
危險和保護這種詞,大概用不到他身上。
……
隻懷姣沒想到的是,他的倒黴人設從來就沒有失靈過。
幸存的幾個高年級的死亡隻是開篇,宣告著遊戲已經再次進入下一個章節。
學校裡開始出現不明不白的“爆炸”事件,食堂裡聚眾玩樂的幾個男生,在某句玩笑話後,“啵”一聲,忽然血花四濺。
周圍幾人被嚇懵了,有人抹著臉,驚悚瞪大眼。
他們尖叫著向外跑去,路上撞到人,那人不客氣的朝他們罵了一句,緊接著又是“啵”的一聲。
那人嚇傻了,一下跪坐到地上。
消息擴散的很快,剩餘幾十人的大小圈子裡,隻一晚上就傳遍了。
“怎麼回事?明明沒有人動手,怎麼會這樣??”
“我隻是撞了他一下!他就爆炸了!!”
“他跟我一起打牌,輸了就開口罵人,我都沒反應過來,人就沒了……”
“謝蘇語呢?謝蘇語在哪裡??”
“找謝蘇語去,他肯定知道怎麼回事!!”
謝蘇語坐在階梯教室,旁邊坐著被他再次約出來的懷姣,那群人找進來時,懷姣剛剛才鼓起勇氣試圖跟謝蘇語搭話。
嘈雜吵鬨聲讓他一下泄了氣。
教室門被“砰——”的推開,氣勢衝衝闖進來的幾人,在和沉穩坐著的謝蘇語對上視線的一瞬,囂張氣焰肉眼可見的消下去。
“謝哥……”有人小心翼翼喊了他一聲,目光在他旁邊懷姣身上,停了停。
謝蘇語沒應聲,隻抬眼朝他們瞥過去。
被推到前麵來的一個高個子,臉色難看,穩了穩氣勢,才再次開口道:“謝哥,我們有幾個朋友,不明不白……死了。”
懷姣聞言,一下挺直背。
謝蘇語隻“哦”一聲,微垂著眼皮,不帶什麼感情地問他:“所以呢。”
門口幾人躁動一瞬,有脾氣稍微火爆點的一個被旁邊人按著肩膀壓下去,但還是忍不住揚聲喊道:“所以什麼所以,之前是你讓我們加入你隊伍的!”
“你說我們會受到保護!”
謝蘇語隻挑了下眉,沒有開口。
高個男生比旁人都冷靜些,看起來也更聰明,他在來時肯定就想到了什麼,此時見謝蘇語這副置身事外的冷酷樣子,忍著火氣,試圖正常溝通:“我們遵守了規則,也是‘弱小’方,但為什麼還是會有人出事?”
遊戲進行到現在,所有人都能區分出觸犯校規的懲罰和正常死亡的明顯區彆。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男生沉聲問道。
“你們是真的不聰明。”
謝蘇語忽然的諷刺讓所有人愣了愣,他似乎不打算跟他們浪費時間,直接道。
“我有說過校規隻有一條嗎。”
“第二十八條,第三十二條,稍微動點腦子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教室裡氣氛驟然冷凍下來,懷姣隨著眾人視線,怔愣看向身旁謝蘇語。
他仍是眉目陰沉的樣子,麵上沒有笑意,也沒有任何外露情緒,隻語氣冰冷,不緊不慢道:“你們可以想下他們都做了什麼,應該很好推測。”
接連出事的幾個人,對應狀況其實並不一樣,懷姣不知道這些,但見眾人麵色微變的樣子卻能隱約猜到點什麼。
果然,領頭的高個男生,沉默半晌,倉促問道:“總共、有多少條……”
謝蘇語回答的很爽快,他說:“五十。”
排除已知的二十八、二十九到三十二,和能大概推測出來的部分,剩餘至少有四十多條未知校規。
懷姣後背一下冒出冷汗,傅文斐所說的“後手”,好像已經開始展露。
“能……告訴我們嗎?”那人聲音艱澀,問出的話像從牙關裡硬擠出來的。
都不用謝蘇語回答,連懷姣都知道答案。
“你覺得呢。”
謝蘇語隻輕笑了聲。
……
在人走後,懷姣儘量穩住情緒,麵色正常的跟謝蘇語聊了幾句。
對方似乎格外在乎他的感受,中途甚至打斷話題,突兀問懷姣:“你覺得我錯了嗎?”
懷姣僵住,抿著嘴唇,含糊說:“我不知道。”
“被摁在浴室裡,跪在走廊上的時候,我曾經想過讓所有人都去死。”
“棍子打著身上應該很疼,但我好像已經麻木了。”
“我也想讓彆人試一試我的痛苦。”
“說出來是博取同情,最好的共情方法就是讓他們親身體驗那種感覺。”
“血液倒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折磨致死的感覺。”
謝蘇語說這些話的時候麵無表情,冷靜到好像那些事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一樣。
他又問了懷姣一次:“你覺得我錯了嗎。”
語氣冷的不像是疑問句。
懷姣周身一陣寒意上湧,他不敢看謝蘇語,睫毛抖著,垂下視線。
“我不知道……”懷姣還是這樣說。
勸曾經的被害者放下屠刀是很蠢很蠢的事,懷姣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身份去評論對方對錯。
懷姣無法細思,隻有點迫切想離開這裡。不是因為難以回答對方的話,而是……
他又感覺到了那股每次和謝蘇語獨處時,莫名其妙,難以形容的詭異恐懼心理。
和絲絲縷縷、逐漸濃厚的強烈違和感。
第六感在釋放警鈴,懷姣控製不住自己,後背僵直臉色微白,手指藏在袖口裡細微顫抖著。
這是他害怕時的正常生理反應。
他起身和謝蘇語道彆,幾乎是落荒而逃。
……
懷姣和寢室裡的兩人複述了這段內容,那群人的質問,以及謝蘇語的回答。
儲奕緊皺著眉,追問懷姣:“他沒有對你怎樣嗎?”
懷姣搖搖頭,眉心擰著,稍作猶豫道:“沒有,但是……他的狀態很奇怪。”
懷姣形容不出那種感覺,蒙著層霧似的怪異感,像混沌中心反著光的一根細線,既抓不住,也看不清。
但他覺得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
“不能坐以待斃了。”傅文斐打斷了懷姣的思緒,他說:“如果想一直活著,就需要知道全部的規則內容。”
“我們沒有那麼多命去一條一條的試。”
懷姣抬起腦袋,被他兩句話提醒,一下想到什麼,忽然開口道:“謝蘇語有一個筆記本。”
傅文斐和儲奕同時看向他。
“你不記得了嗎?”懷姣擰著眉,跟傅文斐說:“之前在大巴車上,他被幾個男生戲弄,筆記本一下掉到我腳邊……”
“裡麵的內容被念出來了,我也看到了一點……就是、”
“校規內容。”傅文斐快速接過話。
當時懷姣還跟他開過腦洞,說對方拿的會不會是什麼死亡筆記,寫什麼應驗什麼。
雖然結果有些微區彆,但總體差不了多少,懷姣甚至想起那天大禮堂演講時,謝蘇語手上也拿著那本黑色的筆記本。
這放在遊戲裡,幾乎是能標紅的關鍵道具。
“所以我們要去找?”儲奕問道,“去哪裡找?”
大約符合的猜測有兩個,傅文斐說:“寢室,或者教室,這是他常出沒的地方。”
“一個一個來,就近的話可以先排除寢室,明天我和儲奕找個機會去看,懷姣你……”傅文斐停頓一瞬,道:“你想辦法引開謝蘇語。”
“可以嗎?”
這對三人來說都是最安全妥善的安排,懷姣沒有多猶豫,抿著嘴唇,聽話點點頭。
……
這一晚過的很快,因為製定好了明天的計劃,三人都睡的很早。
傅文斐說下午兩點之後是最佳行動時間,午休過去,那個時間段宿舍樓一般沒什麼人。
懷姣和兩人分開,一個人單獨坐在食堂裡,有些緊張的,第一次主動給謝蘇語發去一條短信。
[我可以見見你嗎?我有事想找你。]
他其實沒想過見到謝蘇語之後,要跟對方說些什麼好拖延時間,甚至不確定對方會不會應他的約。
懷姣捧著手機,撐著臉靠坐在角落位置。
“叮”的一聲,不過幾秒的功夫,手機就收到回複。
謝蘇語回他。
[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