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蟬”中一片死寂。
原本大家設想的很好，一號齊蟬陽是老玩家，他也有信心應對突發情況，願意給新人玩家打個樣。
但誰也沒想到，NPC的順序並不是從1開始的。
而且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從穀珊珊開始，如果是因為白天看到眼球那件事，那應該從陸小琴開始。
如果這個順序是隨機的，那說明以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可能還會是隨機順序。
此時大家也都聽到四號的話了，那種小孩帶著惡意和天真的語言讓人忍不住心底打顫。
而且這又不是真的小女孩，這是個怪物。
寂靜了好一會兒後，“鳴蟬”裡，醫生的聲音再次傳來。
“醫生查房。”
薛凱帶著哭腔：“怎麼辦？到我了，我……我吃藥嗎？”
齊蟬陽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但他還沒說話，就聽見穀珊珊深吸一口氣，聲音恢複了平穩。
“吃。”
她看著身邊躺著的四號——這個小怪物，此時正笑盈盈地看著她，四條胳膊上的手都在開心地活動著，看上去格外期待將要發生的事情。
穀珊珊一直在觀察她。
吃飯的時候四號有些萎靡不振一樣，乖乖坐在那兒吃著飯。
而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穀珊珊的錯覺，怪物的身體似乎變得更大了。
穀珊珊隻是個白領，平時連八百米都跑不下來，她很清楚自己很難跟這種副本的NPC抗衡。
打不過的。
就算穀珊珊天天運動，跟這種怪物比起來，她的勝算能有多少？
恐懼是有，但穀珊珊心裡清楚，現在恐懼沒有用。
“剛才她說，‘我們都沒有吃藥，今天都不會困’，我想，這個藥吃完後我們和病人NPC都會陷入沉睡，至少能保證今天是安全的。但如果不吃……我不知道你們的情況，我這邊……”
穀珊珊苦笑一聲，看著身邊的四號。
四號現在正在修理她的指甲，她左手輕輕一掰，右手大拇指長長的指甲就被卸掉了，幾乎是轉瞬之間，光禿禿的指頭上重新長出了新的指甲，新指甲看起來更長一些，邊緣甚至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像馬上要狩獵的貓在磨爪子。
穀珊珊聲音平穩：“我很確定，我不可能打過她。甚至我懷疑，我可能連一秒鐘都撐不過去。”
“鳴蟬”裡安靜的跟墳場似的。
薛凱哭了一聲：“那……我，我吃了。”
“吃吧，至少捱過今天，明天你們再想一想有沒有彆的辦法。”穀珊珊挪到角落裡，盯著馬上要大快朵頤的四號，努力將她所掌握的所有線索都貢獻出來。
“何新推著的小推車有兩層，他給NPC拿的是第一層的藥，給我拿得是第二層的。”
薛凱趕忙回應：“給我的也是第二層的！”
“那就是說……第一層的藥物可能吃三片不會死，但給我們吃的藥，三片就有可能會死。我猜測，如果副本有這種設定的話，你們可能有機會把藥物換成第一層的藥。”
“而且何新的小推車上不僅僅有藥物，還有很多裝著液體的瓶子，我在一個瓶子上看到了‘Gold ceive’的標記。我感覺那個車子可能很有用。”
“何新跟韓奇是上下屬關係，但何新看起來不怎麼服韓奇……我不知道副本裡這種人際關係有沒有用，但如果沒有突破口的話，說不定這裡可以試一下。”
穀珊珊將自己所能想到的都說完後，齊蟬陽的聲音傳來。
“你彆怕，醫生查完我這個房之後我就立刻去幫你！”
雖然這麼說，穀珊珊也能聽出他其實也很沒把握。
齊蟬陽八成也是不會吃藥片的，那麼他首先麵對的是他病房裡的病人NPC，並且他必須得在醫生走了之後才動手，不然同時麵對兩個醫生NPC和一個病人NPC，哪怕是老玩家，穀珊珊覺得這也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等齊蟬陽處理完NPC來找穀珊珊的時候，穀珊珊可真的骨珊珊了。
穀珊珊捂住自己的眼睛，再次深深地呼吸一口氣。
“齊哥，謝謝你。但請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
說完，她再次看向四號。
拔完手上的指甲後，四號正在拔“腳上”的指甲，短短一會兒功夫，她的身前就堆了一小堆的指甲片。
不是錯覺，四號確實在變大。
穀珊珊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衣服。
半晌後，她開口問了一個問題：“齊哥，如果觸犯了死亡規則，一定會有NPC來追殺我嗎？”
齊蟬陽一怔，立刻應聲：“對！”
穀珊珊再次回想走廊上貼著的夜間規則。
第一條：垃圾桶不能有垃圾……那一會兒就丟一點進去。
二三條估計不行，穀珊珊覺得以自己的速度，可能門還沒打開就已經被四號殺掉了。
第四條：衛生間禁止停留超過十分鐘。
很好，馬上就去衛生間待著。
穀珊珊自己是打不過四號的，她需要一些外援，需要觸發殺人規則。。
哪怕是會追殺她的NPC，往最好的方向想，說不定這個追殺她的NPC也同樣會追殺四號。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NPC和四號一起追殺她。
但穀珊珊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
穀珊珊慢慢坐直了身體。
醫生查房給藥，動作其實不算慢，現在已經隨機到7號孫淼那兒了。
十分鐘……差不多。
穀珊珊拿上團成一團的外套，從床上站起來。
四號緩緩轉過頭。
原本像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此時身體大了一圈，不知道從哪裡長出的肉將她的皮撐開，露出粘稠的黃色的脂肪層。
可疑的液體滴在地上，卻被她立刻擦拭乾淨。
“大姐姐，你去做什麼呀？”她的臉依舊是可愛蘿莉一樣的洋娃娃的臉，聲音卻變得有些沙啞粗糙。
穀珊珊轉過頭：“我去廁所。”
四號盯著她沒有阻攔，大概是覺得她已經插翅難逃了。
穀珊珊到了衛生間後立刻反鎖上門，她先抬頭掃視了一圈。
衛生間看起來也隻是普通的衛生間，穀珊珊拿起唯一比較順手的馬桶搋子。
大概是已經做好了會死的心理準備，她這時候還有心情想：馬桶搋子是個好東西，就算不能打死對方也能在死前惡心到對方。
齊蟬陽也已經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五分鐘！醫生離開後隻要你能堅持五分鐘！我解決完一號就過去！”
穀珊珊笑了笑：“好。”
她將包裹著藥品的衣服丟進垃圾桶裡……雖然是衛生間的垃圾桶，但應該也已經觸發了殺人規則了吧？
“鳴蟬”裡，陸小琴哭著：“到我了。”
穀珊珊鼓勵她：“沒事，你可以的。”
陸小琴哽咽著，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看到眼珠，穀珊珊聽見醫生咬牙切齒，卻也隻能通知何新給了她一顆藥。
陸小琴吃下藥。
藥物的發作時間很快，陸小琴的哭聲很快微弱下去。
一個接一個的玩家的聲音消失在鳴蟬裡。
身為1號的齊蟬陽反倒是最後一個被醫生查房的。
“你確定你吃下去了嗎？”醫生森冷的目光看著他。
齊蟬陽張開嘴。
醫生隻是冷笑了一聲。
等病房門關上後，齊蟬陽嘴巴微動，像牛反芻似的將藥片吐了出來。
這是他的技能之一——牛胃，可以將東西吃下去再吐出來，在副本裡相當於一個不受限製的係統背包。
果然，他把藥片吐出來後不久，1號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像他一樣將吃下去的藥片吐了出來。
“我們來做個遊戲吧！”1號的頭發長的像在床上撲了一層海草，他的胳膊軟軟地耷拉在頭發上，跟隨頭發一起變長。
“這個遊戲叫：數數你有多少根骨頭。”
齊蟬陽吐了口氣，手掌一翻，拿出了一根彎曲的，像某種大型魚類的魚刺一樣的武器。
鯨落的饋贈。
這是他第一個副本拿到的武器，很堅固，而且揮動的時候會伴有水流攻擊，水中含有能麻痹神經的毒素，是相當厲害的攻擊類道具。
來吧。
隻要門外的醫生NPC消失，齊蟬陽就會立刻發動攻擊。
1號也蹲在床上，像他一樣等待著醫生NPC回去。
小推車的聲音吱呀吱呀，從1號病房門口離開後徑直往右而去。
右邊？
他們不是從左邊來的嗎……
齊蟬陽猛地想起。
“NPC……是不是還沒有去九號病房？”
穀珊珊也怔了一下，回想一圈後點了點頭：“是的。”
完了。
解方澄還不知道藥得吃。
那小子看起來也不會老老實實吃藥。
齊蟬陽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得加快速度！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巨大的一聲“哐”！
整個樓似乎都被撞了一下，搖搖欲墜地晃了晃。
“怎麼回事？是你那邊有NPC來了嗎？”齊蟬陽趕忙問。
“鳴蟬”裡寂靜一片。
齊蟬陽摸了下耳朵，發現玉蟬已經消失了。
時間到了。
他抬起頭，一號迷茫地蹲在床上。
……不能等了，賭一把！
齊蟬陽抄起手中“鯨落的饋贈”，向著1號衝去。
.
四號病房裡。
巨大的聲響後，穀珊珊趕忙詢問：“怎麼了？你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很快，她也意識到鳴蟬的時間到了。
穀珊珊沒有能計時的東西，但衛生間裡的溫度越來越低，門口，四號的影子一直圍繞著衛生間的門打轉，巨大的影子晃來晃去，估計也快有十分鐘了。
剛才那一聲說不定是來追殺她的NPC？
這麼大的動靜，希望能跟四號打起來。
這麼想著，穀珊珊攥緊了手裡的馬桶搋。
就在這時，門口的四號像是終於等不及了，她巨大的像蒲扇一樣的手掌拍打著門。
“大姐姐，你已經在衛生間裡待了九分鐘啦，再不出來管阿姨要生氣了。”
“管阿姨是誰？”
門口的四號雖然個頭變大了，但似乎智商有了下降。
此時隻是一直拍著門。
“你已經在衛生間待了九分十秒啦。”
“你已經在衛生間待了九分二十秒啦。”
……
“你已經……”刺耳的，指甲劃動門板的聲音響起，“待了十分鐘啦！該出來啦！！”
哢嚓——
門板被外麵的人一巴掌拍斷，尖銳的指甲順著門伸了進來。
穀珊珊猝不及防被指甲刺穿了胳膊。
她猛地往後一倒，看清了門口站著的“人”。
那已經不能稱為人了，更像是一團沒有皮膚的肉在移動。
四號一步步走進來，唯獨一張臉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她唇角翹起，很愉悅地看著眼前的食物。
“好吃的，好吃的……”
說著，四號的手驟然延伸。
就在她的指甲要觸碰到穀珊珊身上時，衛生間洗手池的水龍頭突然“噗”的先噴出了一團頭發，隨後“流出”一一張臉，接著是脖子。
在這種時刻，穀珊珊很無厘頭的想到了之前解方澄說的話。
——這水管就這麼細，她鑽一截你砍一截，她鑽一截你砍一截……
現在水管裡確實淌出了個女鬼，穀珊珊竟然覺得解方澄的方法是可行的。
可惜，衛生間裡不僅有這個可以鑽一截砍一截的鬼。
四號尖叫一聲，指甲猛地插進了穀珊珊的腹部，一把將她挑在半空中。
那張維持著蘿莉麵容的臉從中間裂開，露出豎著的一排尖牙。
尖牙張開就要把穀珊珊吞進去。
劇烈的疼痛讓穀珊珊渾身發抖，求生意誌的支撐下，她拿起馬桶搋子，懟到了尖牙上，沒有落入四號的嘴裡。
也隻是耽誤了這一秒，從水管裡流出的女鬼已經成型，她撲到四號臉上，長長的頭發硬生生將四號張開的牙齒掰合回去。
“她是我的食物！”
“放屁！是我的！”
穀珊珊被摔到門口，吐出一口摻雜著破碎肉塊的血。
穀珊珊眼神渙散地看著衛生間裡正在大打出手的NPC，人體的自動保護機製下，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甚至還有心思在想：她最好的設想成功達成了呢……
死亡第二次，確實可能都習慣了。
穀珊珊頭一歪，昏了過去。
.
一號病房裡。
齊蟬陽把“鯨落的饋贈”從一號胸口拔出，NPC向後倒去。
整個房間裡被茂密的頭發撐滿，齊蟬陽彎下腰喘了幾口氣，咳出一團帶頭發的血來。
實際上他身上的血管裡現在堵滿了頭發，要不是通關過六次，身體強度早就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內，這種情況已經夠齊蟬陽死上幾回了。
大意了。
他以為一級副本的NPC強度不會那麼高，但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本的NPC幾乎有二級本的實力。
這還隻是一個病人NPC，醫生呢？院長呢？
看來這個本必須得是靠腦子解決的本，武力是無法通關的。
齊蟬陽又嗑了一團血，他咬了咬牙，點開係統商城，用積分兌換了一瓶複原藥劑。
手中白光一閃，一個黑色的小瓶子出現在齊蟬陽手中。
他打開瓶蓋仰頭將瓶子裡的液體喝了下去，幾乎是瞬間他身上的傷立時便好了，整個人的□□狀態恢複到了巔峰時刻。
這一瓶藥所需的積分差不多就是通關一次一級本所獲得的積分，加上之前使用的一次性道具“鳴蟬”，這一次副本虧大了。
儘管這麼想，齊蟬陽喘了兩口氣，來到門口打開了門。
屋外一片漆黑，走廊的燈也已經熄滅了，隻有四號病房內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還有聲音就是好事。
齊蟬陽一步踏出房門，隨後整個人猛地一個激靈。
他像左轉頭，一片漆黑的走廊裡什麼也看不到，但齊蟬陽卻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