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NPC們不說話，起得早的玩家們也都麵麵相覷，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唯二知情的兩個人，解方澄還在睡，張安倒是已經到場了，但他也隻是推了下眼鏡，一言不發地看著魏主任。
魏主任料這些老師們晚上應該也不敢出來，那就是那些東西出來了？
應該是的！
昨天半夜，他都睡著了，就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
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門口喊：“魏主任？魏主任？”
半夜三更的！那些東西不去找新來的老師，卻來找他，是又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魏主任一夜未眠。
……昨天被敲了房門的都一夜未眠，換句話說就是昨晚整個樓上，攏共也就兩個睡著的。
一個解方澄，睡得那叫一個香。
一個張安。
除了他倆，連王希這個知道昨晚敲門的是誰的人都沒睡著。
他生怕這個張安不遵守規則結果連累到自己，晚上閉著眼睛都一會兒醒一次一會兒醒一次的。
現在周圍很是安靜，魏主任勉強扯了下嘴角。
“今天衛生間無法使用，大家去彆的樓層吧。”
說罷，他匆匆去找校長，準備報告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
就在轉身的間隙，他看見了張安。
魏主任愣了一下：“張老師？”
張安抿了下唇，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虛弱：“魏主任，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雖然張老師跟自己很是合拍，但再合拍的知己，那這個張老師也隻是個老師而已。
魏主任皺了皺眉：“有事兒也等我回來再說吧。”
說罷他轉身就走。
童欣欣不知為何，右眼此時拿白紗布遮住了，看見這一幕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安。
“看來，張老師的個人技能也不過如此嘛。”
張安隻是禮貌地衝她點了下頭。
等解方澄睡醒後已經快七點了。
王希這些玩家都馬不停蹄地跟著老師NPC一起吃了早飯回到教學樓，準備彙總一下學生手冊，琢磨琢磨這個副本的通關思路。
宿舍裡隻剩下解方澄……和坐在桌子前的張安。
“早……”解方澄從被子裡露出個亂糟糟的腦袋，眯著眼睛看著他。
張安已經換了上學校的製服。
學校的製服也是西裝，他現在這一身打扮跟往常差距不大，一眼看上去依舊挺嚴肅挺認真的。
解方澄無聊地打著哈欠，慢悠悠地從床上坐起來。
張安對他笑了笑：“早。”
解方澄拿著自己的臉盆去洗漱了，回來後清醒不少，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張安。
“他們都走了，你怎麼不走？”
張安手裡正拿著那本數學教材在看，聽見他這麼問，張安終於抬起頭：“謝謝你昨天幫我，我知道應該怎麼通關了，你要聽聽嗎？”
解方澄“啊”了一聲，表情在一瞬間似乎變得有點痛苦。
但隨後又帶著一點鼓足勇氣的無奈：“複雜嗎？”
“不複雜。”
解方澄鬆了口氣，懶懶散散地盤腿坐到床上：“那你說吧。”
但等張安開始敘述他找到的通關方法時，解方澄聽著聽著，臉上原本懶散的表情逐漸消失。
到最後，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張安。
“你的意思是，我武力值比較高，可以把班裡學習成績差的學生殺掉，以此維護自己班裡的平均分。”
“對。”張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上去依舊是平時那副溫和的樣子，“我昨天在學生宿舍的門衛室發現了那七個死掉的學生，他們應該不是車禍死的。”
解方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張安像是還沒發現他的態度變化，繼續開口解釋：“相比起他們是在校外，出車禍死掉的，我更傾向於他們是死在了學校裡。可能是墜樓，可能是事故……但既然他們死在校內，那我想，一定有比較安全的，殺掉學生卻又不會出局的辦法。”
“這個學校裡，學生的命比老師的命更值錢，學生擁有的權利比老師更大，對於老師來說，能夠利用的資源並不多，隻看王希的表現我相信你也能發現，這個副本玩家之間是存在競爭關係的，學生不可能輕輕鬆鬆考到562分。”
“尤其是——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之前魏主任說過，高考的時候高績學院的平均分在六百分以上。高二考562分都有些困難的這些學生們，為什麼到了高三之後卻能突飛猛進，分數直接飆升到六百分以上呢？唯一的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學習成績差的學生……他們是不會參加高考的，或者說他們是沒有機會參加高考的。”
學校自己就會清理一些“差生”，就像那七個學生一樣。
張安笑：“這也是昨天我在門衛室裡發現的通關的訣竅，我相信等有第二個玩家進入那個門衛室，他們也會想到這一個通關的方法。當然，他們可能未必敢用，因為死掉的學生會回到門衛室裡，找殺了自己的老師報仇。可是我覺得你是能用的，因為你並不害怕那些NPC，對吧？”
解方澄聽完後隻是搖了搖頭：“我聽懂樂，你是叫我為了通關去殺這些學生對吧？”
張安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看起來有些詫異：“怎麼了？他們隻是一些NPC而已，這次被殺之後下一次副本重啟時他們會跟著再次重啟，就像遊戲裡設定好的小怪一樣，死了一次之後還能複活……”
解方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張安住嘴不再說話，一雙眼睛被眼鏡遮掩住，因為光線的緣故，解方澄並沒有看到，那雙眼睛裡此時帶著的是一種探究。
解方澄突然站起身來。
“行了，張安，你該回去了。”
之前解方澄每次叫他名字的時候都會把“張”字念成三聲，聽起來帶著有些奇怪的尾音。
這一次他聲音冷淡，叫他名字時候卻也像是彆人一樣，將張字念回了一聲。
張安看著他，終於慢慢站起身。
走到門口時，張安回過頭。
“解老師，你對這些NPC……似乎比對玩家更心軟啊。這是為什麼？”
解方澄冷笑一聲：“慢走，不送。”
門在眼前關上之後，張安摘下眼鏡，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絹，低著頭將眼鏡細細擦拭乾淨，隨後戴了回去。
他抬起頭，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心情很好的樣子。
“果然是……”
他喃喃說了一句什麼，目光看向眼前的門，接著轉身離開了。
張安心情很好，解方澄心情很爛。
他換好衣服後搖搖晃晃去了餐廳，結果到了餐廳才發現，餐廳裡已經空無一人。
打飯窗口倒是還開著，負責打飯的阿姨看著他愣了愣：“這位老師，你來得太晚了，咱們這邊已經都收了。”
解方澄茫然：“不是7:00早讀才收攤嗎？”
阿姨無語：“我們學校的老師都很勤勞的，6:30之前大家就都吃完飯去教學樓備課了呀。”
“但總有不勤勞的啊！你們也得考慮一下不勤勞的老師吧？”
他話說完，阿姨表情一變，語氣都變得很是冷漠：“在我們學校不歡迎混日子的老師！”
說罷“啪”地還把打飯窗口一起關了。
這個時間超市還沒開門，解方澄少吃一頓飯雖然餓不死，但感覺能虧死。
他長籲短歎的，拖著老年人的步伐一點點挪回到辦公室。
今天的早讀是英語，語文辦公室裡的老師們倒是都很齊全，玩家們湊在一起正在商量著怎麼通關。
越海洋跟他關係好，看見他時還衝他揮了揮手：“解哥解哥，快來快來，我們已經討論出通關的技巧了！”
解方澄一聽見“通關”兩個字現在就頭疼，這時候歎了口氣，晃晃悠悠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隨後驚訝的“咦”了一聲。
“誰的早飯？”
越海洋回頭：“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放在你位子上了。”
解方澄打開塑料袋。
一盒雞蛋香腸炒米，一個剝好的茶葉蛋，還有一杯豆漿。
解方澄扭頭問問：“這誰的？真是我的？誰給我的？”
送早餐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送過來的，大家都在搖頭。
香氣撲鼻，解方澄猶豫了沒兩秒，拆開筷子開始扒拉起米飯來。
有東西吃他心情就不錯，此時還能聽聽玩家們在討論副本通關。
跟今天張安條理清晰，證據充足，又相當明確的通關思路不同，玩家們的通關攻略寫滿了“可能”、“大概”、“應該”。
“是這樣，現在咱們也看到了，這些老師NPC天天不考慮怎麼教學，都在研究學生，顯然，學生成績跟教學水平之間的關係不大，很有可能跟每個學生自身的情況關聯更大。也就是說，我們的通關思路大概也是放在解決學生問題身上。”
“我之前通關的一個副本跟這個副本稍微有點相似，那個副本是一個村子，玩家要在村子裡存活三天。我們最後就是通關跟每一個NPC聊天，解決NPC的困境，最後才通關的。這個副本應該也是那種形式，就是說每個學生成績都應該很好的，但他們成績不好，可能是家裡有問題，可能是性格有問題這類的。”
當然，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這又不是過家家，怎麼可能跟NPC聊一聊就能通關了？”
提出這個通關思路的玩家一臉嚴肅：“萬一NPC的困難是她跟魏主任關係不對付，殺了魏主任她就能考750分，你看，這通關難度不就有了？”
眾人一邊搖頭又一邊點頭，現場搞得十分分裂。
但現在也沒有彆的更好的辦法，了解學生肯定是不會錯的。
“那我們就跟學生好好聊聊……”
就在這時，解方澄吃完了炒米，擦完嘴，想了想。
那個誰雖然人不怎麼樣，但腦子還挺好使的。
這麼好使的腦子不能浪費了……主要是那個誰剛才說的那句話讓解方澄有點在意。
——隻要在門衛室裡待過，都會想到殺了差學生提高平均分的辦法。
“那個……我有點想法。”解方澄清了清嗓子，加入了討論。
他還是頭一次複述的都是彆人的想法……偏偏這個叫張安的，人不怎麼樣，講起那些線索來比齊蟬陽清晰明白多了，搞得解方澄聽不聽的都進了一些到腦子裡。
他差不多複述完張安發現的線索……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分析學生總分是固定的，學生會自己衡量應該給哪個老師多少分，所以老師NPC們都在努力了解學生。
這麼說完剛才的“應該大概”都可以不存在了，了解學生成了必須做的事，並且提高自己的教學水平其實也是另一個通關思路。
畢竟提示也說了，學生不會喜歡教學水平差的老師……這是不是也代表著，教學水平足夠好的話，學生給老師分配的分數也會相應的變高？
解方澄猶豫了一下，又說了魏主任說的車禍應該是假的，學生跟老師都死在學校裡。
他剛說完，果然有人立刻反應過來：“就是說在學校裡是能殺學生的，那我們把成績差的學生殺了不就行了？”
周圍的玩家沒有一個表情有異變的，不少人甚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解方澄心裡驟然一涼。
“不可以！”
玩家們齊齊看著他。
解方澄開口：“這些學生還沒成年呢，一個個也沒犯什麼錯，魏主任那種就算了，你們怎麼能對這些無辜學生下手？”
他說完，玩家們麵麵相覷。
就連許秀秀這種看上去很容易心軟的小姑娘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茫然：“可是他們是NPC啊……”
解方澄沉默了一下。
第一個副本中，醫生NPC們都表現地相當可惡，病人NPC們也都長得很讓正常人掉SAN，加上那一隊都是新人玩家，大家大多數都是恐懼NPC的，解方澄也沒覺得有什麼。
但在這一刻，解方澄顯然感覺到了一種隔閡。
但站在玩家的角度去想，他們會有這種想法似乎也很正常。
副本裡&#都是可再生的，這次死了之後下一次又會複活，複活之後&#沒有上一次副本的記憶，對普通玩家來說這些人確實隻是一些恐怖遊戲&#罷了。
解方澄隻能換個角度。
“那些學生NPC死了之後晚上會回到學生宿舍，尋找殺掉他的老師。他們的實力很恐怖，不是現在這些學生NPC可比的。”
為了不讓這些人產生那種錯誤的想法，解方澄還強調了一遍：“他們的實力非常非常非常可怕，比魏主任可怕多了！”
他說了這個理由後，周圍的這些玩家這才終於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看來這個方法確實很危險。”
獲得了這麼重要的情報，玩家們再次聚集到一起開始討論。
解方澄看著他們，興致缺缺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這時，越海洋在一旁伸出胳膊撞了撞他的胳膊：“謝了啊兄弟。不過你看起來不像是喜歡想這種問題的人啊，怎麼這一次突然想到了這些？”
解方澄動作一頓，隨後含糊地應付著：“是有個變……嗯，跟我說的。”
“哦哦。”越海洋見他似乎不想多說，於是也沒有再問。
解方澄坐在位置上有些發呆。
這些玩家能立刻想到“殺掉學生NPC”這種方法，並且一個個的都對這種事接受度良好……其實好像也不能真的怪這些玩家。
他們不知道，這些NPC不是恐怖遊戲生成的一個個的數據，而是確確實實存在過的人。
這些人死了後被生死簿的力量吸引，最後被不知名的那個小偷偷天換日，成為了一個個副本NPC。
玩家們並不清楚這一點，他們隻是將副本NPC當做數據罷了。
誰在玩遊戲的時候沒殺過野外路過的小怪？小怪有什麼錯？玩家又有什麼錯？
解方澄張了張嘴，想了想又閉上了。
告訴他們的話不說這些人信不信，就算信了，這種恐怖遊戲生存率很低，幾乎很難有玩家存活到現在沒殺過無辜NPC的。
說到底是偷了生死簿的人需要接受處罰，不是不知情的人需要為此承受心理負擔。
殺人者有罪，刀不該獲罪。
算了，還是彆說了。
解方澄悵然地歎了口氣。
歎完氣後又想到了張安。
他愣了片刻。
……他早上是不是有點，錯怪人家了？
就在解方澄這麼想著的時候，魏主任的辦公室裡，張安臉色蒼白，很是虛弱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魏主任一臉震驚。
張安捂住自己的頭，更虛弱的笑了笑：“沒什麼，昨天我在門衛室聽到了一些異常的動靜，被嚇到了。魏主任。”
“哎？”
“我有個情況想跟你反應一下。”
“什麼情況？”
張安的半隻眼睛從指縫中看向他：“我發現，咱們新一批的老師裡……有老師好像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