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道安看了眼燃燒著的蠟燭。
五點四十的時候,祈禱剛剛開始,外麵天還沒有黑,這些蠟燭便燃燒起來。
一直燃燒到現在,蠟燭還剩下約摸三分之一。
魏淵幾人醒來後依舊沉浸在夢境的餘韻中,大家靜靜坐在座位上,回味著夢裡的一切,又等了幾分鐘,幾人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
死神工會的人已經離開了神殿。
這幫人確實不怎麼跟彆的玩家交流,包括白天魏淵他們要去幫助城裡居民,積攢神力,這幫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一直沒有出現。
此時也是他們第一個回過神,一行二十來個人就那麼走了。
其餘的散人玩家臉上帶著祥和幸福,也依次離開了神殿。
魏淵他們人數最多,等夢境結束後不少人還交流了幾句。
魏淵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中,正和喬麥說著話。
倒是聶雙雙,似乎有些怔愣。
看見解方澄後,聶雙雙還歎了口氣,神色悵然又憂傷。
“解哥……”
毫不誇張地說,解方澄一瞬間感覺汗毛直立的。
這妹子一直性格都很豪邁,她速度又快,不僅動不動撒手就沒了,說起話來也跟機關槍似的噠噠個不停。
此時驟然聽見她用這麼婉轉這麼憂傷地語氣說話,搞得解方澄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聶雙雙也就悲春傷秋了那一秒鐘,看見解方澄那表情後,那點兒憂傷都瞬間沒了。
她忍不住詢問:“大哥你什麼情況啊?你夢見什麼了?”
這周圍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幸福,顯然夢見的都是他們很想夢見的事情。
這個認知讓解方澄很沒好氣:“夢見老板給我畫大餅。”
他的鬱悶聶雙雙是無法理解了,她活著的時候也不是個經常被餅砸的社畜啊。
倒是齊蟬陽聽見了,忍不住“我靠”了一聲。
“這叫什麼美夢啊??”
想聽老板畫餅,活著的時候難道還聽不夠嗎?
齊蟬陽死之前也是社畜,這時候非常能明白解方澄為什麼鬱悶。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也夢見我們老板了。”
齊蟬陽進了遊戲這麼久,唯一的夢想就是回到現世。
不求在現世大富大貴,隻要能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就行了。
反應到夢裡,就是他夢見解哥砍了紀朝陽,摧毀遊戲。
他們這麼多遊魂在地府也沒有合適的位置,於是暫時放他們回到了現世……是很假,但回到現世,在見到自己久違見到的母親的那一瞬間,什麼真不真假不假?齊蟬陽這種性格,在這遊戲裡苦苦掙紮,就是為了重新見自己的親人一麵。
他甚至感激這個神殿,就算隻是一場夢,能見到他們已經是最大的獎勵了。
更何況在夢裡,他恢複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
說普通吧也不是很普通,“回到現世”後,他的技能還在。
於是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揭露了以前自己一直想揭露,但因為不敢失業所以不敢揭露的老板的醜聞。
老板被總公司查賬後辭退了,齊蟬陽因為一直以來良好的表現而上位。
工作順利,生活順心,孝敬父母,多做善事。
在這一場美夢中,他是妥妥的人生贏家,是他最想過的平凡又穩妥的那種幸福生活。
當齊蟬陽醒來後,他一時間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境,總覺得自己其實就是夢裡幸福的自己,而這個無限遊戲更像是一場噩夢罷了。
在這一刻,他無比的理解魏淵他們。
說實在的,昨天看見魏淵他們那麼放鬆,一個個的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那時候齊蟬陽是非常警惕的。
他雖然通過次數不多,但很清楚這個遊戲的恐怖程度,知道這遊戲絕不可能這麼好心,還給他們提供這樣的“服務”。
但就在今天,經曆了“祈禱夢境”之後,齊蟬陽的心情又變了。
玩家們追求的是什麼?大多數人的終極夢想就是回到現世。
但彆人不知道,榮華的人是知道的,“回到現世”就是一個假命題,無論他們如何拚搏如何努力,哪怕打穿了遊戲還有個地府在前麵擋著,回到現世是不可能的。
說真的,支撐魏淵他們到現在還在遊戲裡通關副本的動力就剩下“為會長報仇”這一點了。
可其實從這一點來說,以他們的實力也就隻有加油助威這一個作用,主力是誰大家很清楚。
所以榮華的人是副本裡最沉溺於夢境的。
因為他們在夢裡獲得了現實難以獲得的幸福。
是的,幸福!
可這樣的幸福是有時限的,這一次已經有人從夢裡出來後感覺到了惆悵……好比聶雙雙。
聶雙雙很重感情,在她的夢境裡,她和榮華的所有人——已經死去的,還活著的,還有她的朋友們,他們在遊戲毀滅之後在遊戲中建造了新的城市,大家各自都很幸福。
會長也回來了,他是城主,繼續包容著所有人,帶領讓這座城市,讓它逐漸像擴大版的曾經的榮華。
大家善良友愛,在城市裡好好生活。
瑩瑩也回來了,她倆還是最好的姐妹,住在同一棟樓裡。
榮華工會的大樓再次熱鬨起來,她如願以償的成了金牌房產銷售員。
今天的夢境最後,她吃著李嬸專門給她做的加量不加價的煎餅,正在和瑩瑩一起逛街。
她們笑著說要一起把頭發都染成綠的,用以嘲笑解哥那一身標誌性的綠光。
可是再睜開眼睛,眼前是神殿,周圍雖然也是榮華的成員……但還是不夠。
夢裡越是幸福,現實中朋友已經死去,曾經的榮華已經不再,遊戲還在繼續的現實就越是冰冷。
而此時,雖然沒人開口說,但實際上,有人心裡已經在想了。
不如就死在夢裡,在最幸福的時刻死去,也好過一次次在幸福和失望中來回穿梭。
齊蟬陽隻經曆過一次夢境,他倒是還沒產生這種想法。
不僅沒產生,當齊蟬陽和仉道安的眼神對視上,隨後他猛地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周圍坐著的榮華的成員。
這些人很多他都不認識,但榮華氛圍好,齊蟬陽這個新人經常在工會頻道聊天,大家起碼麵熟。
現在這一張張曾經麵熟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恍惚地神情,齊蟬陽打了個激靈,他脫口而出:“夢是假的!!大家不要沉迷進去啊!!!”
夢裡是很快樂,但這是虛幻的!
齊蟬陽在這一刻無比清醒,甚至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他這一聲說出口後,眾人隻是麵麵相覷。
魏淵嘴上還寬慰他:“我們都知道是假的,這個夢很奇怪,在夢境中的時候我們都很清醒的明白這是個夢,不會把夢跟現實混淆的。放心吧,我們心裡有數,不會沉迷的……”
“神殿有問題。”仉道安突然打斷他。
“……啊。”魏淵似乎反應都遲鈍了一點,他猶疑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我猜也是,這個地方很重要,所以……”
“神殿本身有問題,我覺得最好直接將神殿推了。”
“你在說什麼啊?!”魏淵還沒說話,有人就著急地開口,“神殿有什麼問題?你要推它總要給個解釋吧??萬一推了之後我們無法通關怎麼辦?”
“通關條件是‘找到一百位神子’,跟神殿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推倒了神殿就不能通關了?找到神子就可以了,以解經理的武力值,這個副本想通關很簡單。”說著,仉道安似是不耐煩地揮了下手,“解經理,直接把神像砸了,將神殿毀了吧!”
解方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打算,但跟他對視一眼後,立刻從自己的背包裡抽出金色巨劍,就要向著神像衝過去。
“不要!!”
瞬間,十來道身影都攔在了解方澄麵前,一張張臉上都布滿了焦急的神色,七嘴八舌地為了一尊神像求情。
魏淵表情也有些著急:“有話好說!為什麼非得推倒神殿?總得有個解釋吧??”
仉道安靜靜看向他。
魏淵被他看的心裡發毛,他局促地笑了一聲:“到底怎麼了?”
仉道安聲音在神殿裡幽幽傳來:“這就是你說的,你們沒有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