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玩家大廳。
死神工會和剩下的散人玩家們等待著離開副本,白光一閃,和以前無數次離開時一樣。
但當他們睜開眼睛時, 眾人都紛紛愣在原地。
“發生了什麼??”
原本的玩家大廳豪華而整潔,大廳整個呈圓形,雖然隻有一層,但層高近二十米,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著金色的光,桌椅沙發、單獨吧台……這裡是整個遊戲流動最頻繁的地方, 維護地卻相當用心。
正中間十人合抱的粗壯的柱子上懸掛著上百麵屏幕,屏幕上實時滾動著各類信息, 往常這裡擠滿了帶著紙和筆的玩家。
可現如今, 這座豪華的玩家大廳仿佛被戰火波及過,半麵已經被砸毀了,往日讓人望而生畏的巨大的,被稱為“基地柱石”的柱子已經斷裂成兩半, 穹頂裸露, 看見的卻不是往常見到的天空,而是漏電般的0和1組成的數據流,斷壁殘垣之上縈繞著絲絲黑氣, 四周並不寂靜,仿佛有數不清的鬼魂在哭。
原本玩家大廳正門的入口處現如今門也碎了,正站著幾個穿著紅色長袍, 打扮地很奇怪的人。
“我去!七個‘紅衣魔’??”死神工會有人驚歎。
隨著他這一聲驚歎, 七個原本聚在一起,像在開會一樣的“紅衣魔”也終於發現了這邊出現了新的遊魂。
打頭的那個麵無表情地揮了下手,其餘六人手裡拿著鎖鏈, 立刻走了過來。
玩家們還回不過神來時,第一條鎖鏈便套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你乾什麼!!找死!”
在這遊戲裡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個玩家是任人宰割的豬羊。
立時有玩家罵罵咧咧地開始掏出道具,準備發動技能。
套人的“紅衣魔”顯然也早就有了這方麵的經驗,冷哼一聲,手中的鎖鏈猛地收緊。
慘叫聲、怒斥聲響成一片。
往日能通關五級副本的玩家已經可以說是玩家中的翹楚了,可此時,眼前不過區區六人,但他們拋出的鎖鏈仿佛是最稀有、最強勢的道具,玩家們無法掙脫,隻能不由自主地跟著向遠處走去。
通過殘破的基地大廳的門,外麵是詭異的暗紅色的光。
天上懸掛著一輪血色的太陽,四周不知何處,不時傳來幽魂的慘叫聲。
有玩家被押解走的匆忙,遺落了自己的道具。
一隻慘白的手撿起了這個道具,左右翻看了一下,嗤笑一聲。
“什麼過家家的東西?”
言隨手指輕輕一撚,道具化為一道黑氣,與周圍的黑氣混雜在一起。
這個所謂的無限遊戲的所有道具和技能,都不過是偷的地府的陰氣捏成的。
那麼一縷淺薄的陰氣,竟成為了這些“玩家”哄搶的珍貴道具?
真是不知所謂。
正在此時,押解完“犯人”後,立刻有人回來彙報:“大人,剛才那一批遊魂說,解大人目前正在副本中,很快就會出來了。”
言隨又是一聲嗤笑。
但解方澄在地府地位比較特殊,而且武力值成迷,據說當年他殺孽之重,尚在人間的時候就引得天雷,卻硬是被他以凡人之軀抗了下來。
當人的時候就那麼可怕,當了鬼更可怕。
沒見他都這麼重的殺孽了,竟然還被返聘成了地府的公務員。
隻這個實力就足夠很多人閉嘴了。
“在這兒等等吧,咱們恭候解經理大駕。”
這話剛說完,遠處,一位穿著紫袍,頭戴五色冕冠,長相頗為英氣的人一步十裡的急速靠近。
等到了這廢墟般的玩家大廳後,來人開口詢問:“解方澄還沒出來?”
幾人匆忙行禮:“薛大人。”
薛禮不再多言,站定後靜靜等待著,顯然是要等著解方澄從遊戲裡出來了。
言隨是這些年剛上任的判官。
地府人手短缺,當年那場大戰打得昏天黑地,連十殿閻王都隻剩下四個,東嶽神君更是自那一日起再沒有露過麵。
上層都這麼慘烈了,鬼差們更是少了一大部分。
現如今,雖然有了現代化設施幫忙,但幾個部門的領導忙得跟陀螺似的,尤其是突然發現的這個無限遊戲——
這玩意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還是判官這邊發現突然少了人。
地府不比人間,還有天眼可以查監控,但找人地府自然有地府的一套,很快便發現,狼顧的氣息消失在了鬼魂的服刑區域,世人謂之“地獄”。
大家順著一查,這才發現,原本應該全自動處刑的地獄裡,鬼魂的數量對不上。
不僅新來的鬼少了,還包括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
當年地府大戰的起因,也是一樁荒唐事。
天界、地府,表麵是互不打擾的兩方世界,但實際上聯係非常緊密。
按照現在的話來說,天界負責地府一應大小官員的職稱問題,而地府,天界諸神下凡曆劫,都要來地府走走關係,投個好胎,方便渡劫。
這事兒已經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但偏偏在那一年,天上有位神仙下凡渡劫,明明已經安排好了,但那位神卻在降生那日夭折了。
是真的夭折了,連人帶神,甚至魂魄都沒收回來,仿佛直接被人從世界上抹去了。
神界震怒,勒令徹查此事。
當時大家還以為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誰也沒想到,查著查著,大家才發現不對。
生死簿上改動的痕跡太多了。
原本上一世作惡多端,這一世被判進入畜生道的鬼魂這一世竟然投胎到了高門大戶裡;原本上一世樂善好施,這一世可以享一世富貴的鬼魂卻成了豬玀牛羊,任人宰割。
很快,改動生死簿的人被發現了。
那不是一個或者兩個有這個權限的鬼差做的,那是數不清的,趴在生死簿上吸血的鬼差做的。
給神界的神仙們偷天換命,他們做得太熟了,熟到不僅能給神仙們改命,還能用這個“計策”來換取更多的利益。
鬼差升職是看實力的,主流的提升實力的辦法是多做任務多打工,隨著時間一點點積攢。
但這樣的晉升太慢了。
改生死簿,這樣的權利卻能帶給鬼差們更大的好處。
例如勒索一下有微弱功德金光,不夠飛升做神仙,隻夠保證十世榮華的。
鬼魂怎麼敢反抗?這種情況下,功德金光不就到了需要它的人兜裡?
對於鬼差們來說,改命太簡單,太熟練了。
此時查到頭上,大家甚至還不覺得如何,因為這麼做的人太多了。
誰也沒想到,一向看起來脾氣不錯的東嶽神君堅持要將所有做過這種事的鬼差統統按照律法處決。
一片嘩然。
他的堅持不僅沒得到地府大多數人的認可,甚至神界都派人來遊說,試圖讓他放棄這個想法。
東嶽神君不管不顧,非要處理。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或許是他鐵血手腕下的一次大的肅清。
可就在他處理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地府深受神界影響,已經到了神仙們說話比他還好用的地步。
不能繼續下去了。
原本那隻是一次肅清,一次清理身上腐肉的“活動”……直到——
言隨偷偷打量著身邊的十殿閻王,沒忍住,小聲開口:“大人,這邊有我們守著就行了,解經理出來之後我們會通知他,讓他去找您的。您有事的話先去忙。”
聽見他這麼說,薛禮隻是搖了搖頭。
“你不懂。”
他這麼說完,繼續靜靜站在那兒。
言隨這一批的新人都是清派的,地府經曆那樣一場大戰,清派的勢力一直穩占上風,他更是堅定的“一切按照規章製度辦事”的擁躉者。
解方澄這基本不怎麼遵守規章製度的人在他們眼裡就跟珍珠裡混了一片沙子似的,看上去要多不順眼就多不順眼。
此時難得能跟薛禮這種級彆的大人對話,言隨猶豫再猶豫,還是開口:“薛大人,這位解經理本來就是厲鬼,原身都還被鎮壓在神像之下,為什麼要把這種人放進來?他這次做的又叫什麼事兒??”
自從無限遊戲暴露開始,地府想發設發地破開了這個東西的防禦係統,也接納了一些鬼魂。
通過這些人的描述,大家也終於發現,原本說是退休,去人間度假的解方澄竟然也進了這個遊戲。
不僅進了這個遊戲,他還在這種遊戲裡混得風生水起。
這是完全不符合製度的!!
為了不重蹈當年地府大戰的覆轍,地府早就規定了鬼差嚴禁和鬼魂們有私交。
但看看解方澄在乾什麼?
他跟一幫本應該進地府接受審判的遊魂們玩的不亦樂乎,又是加好友,又是加工會的,還疑似有了個男朋友?!
這是什麼?這是嚴重的違紀!!
這種人就是毒瘤!就應該好好的被鎮壓!
言隨越說越氣憤,薛禮靜靜聽著,等言隨說完後,薛禮隻是淡淡開口:“他不能死。”
“為什麼??”
“他要是死了,下一個死的就是東嶽神君。”說罷,薛禮不想繼續解釋,“你的想法我知道,但你下次不要說了。”
言隨一怔。
薛禮隻是看他:“解方澄聽見這話可能會揍你,為了你自己考慮,下次彆說了。”
言隨:“……”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突然,地麵一陣劇烈的晃動。
晃動仿佛是從地獄更深處傳來的,整個玩家大廳就像是破損的積木,隨著這陣晃動,本就搖搖欲墜的柱子直接再次坍塌,砸到了玩家大廳的傳出點處。
言隨緊張地詢問:“怎麼回事?!”
那邊,薛禮也愣了一下,隨後立刻臉色大變。
“糟了!”
.
白蒙蒙的霧氣中,神殿門口。
解方澄將手裡的魏淵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
眼前,狼顧隨手殺了魏淵後,喬麥瘋了一樣衝上去,眼看著手裡的銀色餐叉要捅到他身上,狼顧隨手一揮。
“鏗”的一聲,解方澄的巨劍攔住了他這寫意的一揮,劍身和狼顧的指尖交錯,發出了近乎兵器相碰的聲音。
隻這一交手,解方澄便眉頭一皺。
“你們躲遠點!”
說罷,解方澄手持巨劍,再次衝了上去。
狼顧躲也不躲,徑直和他打在一起。
白霧彌漫,兩道身影極快的相互攻擊著,眾人隻能聽到兵刃交手的聲音。
“狼顧……實力這麼強嗎?”
有人震驚的詢問。
仉道安已經明白了。
不是狼顧實力變強了,而是維度不同。
就好比解方澄跟普通玩家對打,不管他拿不拿劍,有多少實力,他跟玩家是不同維度的。
而現在,在不知道是誰的思維空間裡,狼顧的維度要比解方澄高一截。
與其說狼顧的實力強,不如說解方澄才更可怕。
他在彆人的思維空間中還能純靠武力和被思維空間主人加持的人對打,完全不靠思維空間的力量,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但這種對打對於解方澄來說非常吃虧。
解方澄自己也感覺到了。
他身邊仿佛有無數條細密的蛛絲網,蛛絲網努力的想將他困住,雖然現在還不影響他的實力,但繼續耗下去,周圍的蛛網越來越多,勢必會影響到他的攻擊。
“狼顧!”
兩人越大越遠,如今已經遠離了玩家群體了。
解方澄試圖喊他的名字喚醒他,眼前的狼顧繼續一板一眼地攻擊著,一言不發。
被控製了吧這小子??
解方澄眼睛閉上,再次睜開,眼瞳已經變成了一黑一白。
額上荊棘與劍影重疊,生成複雜的黑色紋絡,從眉心處伸展開來,很快覆蓋了他整個額頭。
解方澄手中巨劍一蕩,天地之間似乎隱約有淒厲的鬼吼,無邊的黑氣似有若無地翻湧著。
“鋥”——
狼顧整個人直接被抽飛出去,倒在地上後抽搐了兩下,終於不動了。
強行動用陰氣對於解方澄來講也有很大的負擔,他悶哼一聲,自己四周的已經碎得看不清樣子的功德金光再次震顫著,像是星雲一般散落又彙聚。
解方澄晃了下腦袋,伸手先把已經昏過去的狼顧抗起來,隨後快步向著玩家們彙聚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玩家們聚集的地方後,解方澄將狼顧放在地上。
魏淵的屍體躺在喬麥懷裡,喬麥哭得慘厲,解方澄沉默了一下,走到魏淵身邊,手指輕輕在他額上一點。
一道金光微不可查地進入了魏淵的身體。
現在生死簿到底是什麼情況他也不確定,魏淵死在這兒,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被生死簿接納,但有了功德金光,起碼不會魂飛魄散,成為世間塵埃。
解方澄給完功德後也坐在了地上。
仉道安看著他:“很累?”
解方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剛要說什麼,突然,哭著的喬麥站起身來,猛地向著躺在地上的狼顧衝去。
“喂!”解方澄略有些著急地站起身,剛要繼續向前走,突然,他猛地心口一痛。
匕首,又見匕首。
不會吧?又是這倒黴的夢……
“你好啊,解方澄。”
陌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解方澄慢慢轉過頭。
身後,紀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早就說,隻要仉道安死了,對付你——輕而易舉。”
解方澄緩慢地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