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觸碰到鬼眼的一瞬間,數不清的不屬於紀岱的記憶碎片湧現出來。
那並不是某個特定的人的記憶，它來自於01號世界，也是龍神最開始的初始世界。
很奇怪,記憶碎片中有著無數明媚的畫麵，形色各異的生靈在繁榮和諧的世界裡生活著，樹木蒼綠，溪流潺潺。
整個世界生機盎然，簡直盎然到了一種讓人有些不適的地步。
不僅陽光充足，連月色都顯得過於皎潔。
雨是溫潤的，風是和煦的。
所有生靈在這片隻有快樂的明媚的世界裡生活，他們無論什麼時候都充滿了開心。
因為無論是誰,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萬丈的巍峨高山上，最高的那棵樹上,棲息著一條玉白的龍。
他全知全能,他與天地思緒想通，他能感知到任何陰暗麵……
鬼眼中無數生靈的感情在瞬間湧入到紀岱的心裡。
是幸福的開心的,是感激的感恩的。
但與此同時,壓在這些蓬勃的感情之下的……是畏懼,害怕，恐慌。
在紀岱的記憶裡，巨龍一向很溫和，對於紀岱這種實力比較弱的玩家,也從來沒有創世神的架子。
但他忘了,這是一位神。
一位初創世界的神,一位全無半點不順心之事的神,一位揮手間可以創世,也可以滅世的，實力強橫至極的神。
這也是一位以一己之力，肅清了數之不儘世界的殺神。
他通體雪白，眼睛看到的也是清風霽月的世界。
他是傳說之物，是無數小世界的擁有者。
哪怕他溫和地垂下高貴的頭，可他也永遠都比紮根在泥土裡的草木高。
小世界裡沒有人敢不聽從他的指示。
他喜歡陽光，那陽光便和煦的照耀；他喜歡雨露，那雨露便慷慨的揮灑。
他是天道法則的主人，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意更改這個世界的規則。
所有生靈都不敢疲倦，樹木的每一片樹葉都精神抖擻，每一條清澈的溪流中都有矯健的魚。
這是個沒有殺戮的世界。
龍神慷慨地將自己的神力贈與天地，讓這裡的生靈不需要競爭，隻要沐浴著陽光雨露，就能生存下去。
他給予了任何弱小生靈生存的機會。
終於有一天，這位龍神突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畫麵最開始依舊是陽光明媚的。
沒有龍神的注視，所有生靈依舊循規蹈矩的按照天地法則運轉。
直到有一天，一條魚吞噬了一隻蝦。
天道法則雖然憤怒地劈下來一道驚雷，但沒有劈死這條魚。
小世界裡的生靈都是之前在這片虛無之地創建過規則的已經死去的創世神，他們並不是毫無神力的普通生靈，在龍神的神力的滋潤下，這些生靈都是大大小小的神明。
於是不出意外的，這條吃了小蝦的魚
實力變強了。
躁動的欲望如同一陣狂風，卷過了整個世界。
當神明們發現龍神真的已經離開後，他們開始吞噬周圍目之所及的神明，甚至開始試圖更改天地法則。
創建世界的龍不在，天地法則像是他鍛造的框架，將這些神約束其中。
一兩個生靈的力量不足以撼動龍神製定的天地法則，但當同時衝擊框架的生靈多了之後，天地法則就出現了更改。
戰爭和殺戮，原本從來沒有出現在小世界中的毀滅的力量在此時出現，原本蒼翠漂亮的世界變得滿目瘡痍。
終於，連巍峨的高山都傾倒，塵土飛揚中，象征著龍神存在的，他唯一完全由自己創造的通天達地的生命之樹也倒了下來。
整個世界混亂不堪。
弱小的生靈懷念著龍神，強大的生靈正在吞噬，試圖成為第二個龍神。
當世界即將崩潰之際，那條白色的巨龍終於出現了。
相比起之前，他的身形大了不止一點半點，一黑一白的眼瞳仿佛是一輪懸日，一輪月華，靜靜注視著自己一手創建的原本美麗的世界。
下一秒。
天地法則歸位。
巨龍化為人形，他從虛空中抽出長劍。
殺戮。
強大的正在吞噬四周的神被他一一斬殺，猩紅的血彙集到一起，成為新的綿延的河。
生靈的屍體遍布曠野，天地間，驚雷響徹。
他不去聽那些祈求和悔過，他如同天道的具象化，在這一刻冰冷的降下了審判。
原本由他製定的天地法則無情地劈在他的身上，可對於一位創世神來說，這樣的懲罰聊勝於無。
狂風如驟，怒雨如注。
殺了不知道多少生靈後，終於，創世神的劍停在了一隻鳴啼鳥神的脖間。
這隻鳥喜歡站在生命之樹的樹枝上高歌，和善的龍神從來不介意他創造的生靈與他共享生命之樹。
那是一隻羽毛五彩斑斕，叫聲清脆的鳥神。
他總開開心心的歌唱，用金色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仿佛地麵的另一隻太陽。
此時，他眼睛通紅，飽含恨意的看著眼前的龍神。
他問：“為什麼在變故剛開始的時候你不回來！你不是世界的創世神嗎？到現在……到我也隻能開始爭奪的時候你才回來！你有什麼資格審判我！！你不過也是強大的神明！你也是吸收了規則之力才能成神的！跟我們有什麼不同？！你能做的，為什麼我們不能做！！你憑什麼認為你的【天道】就正確的！我們的就是錯誤的！！憑什麼！實力強大的不能吞噬實力弱小的！！這就是我的【道】，難道就不可以嗎？！”
說罷，鳴啼鳥神張開翅膀，脖頸撞到龍神的劍刃上。
他美麗的翅膀將自己的屍身攏起，仿佛在為自己殉葬。
龍神靜靜站在原地。
好一會兒後，他轉身，看向身邊的生靈。
在這一刻
，紀岱感受到了無數生靈的感情。
有感激，有欣喜……也有憎惡、恨意。
曾經保護著所有生靈的神，在這一刻卻成了他們的仇人。
紀岱真想衝過去給這些生靈兩拳。
他們沒有見過，但紀岱經常去往其他小世界，他在那些即將崩潰的小世界裡，見到了無數“創世神”留下的痕跡。
這些神從來不會關注小世界中生靈們的狀況，他們將小世界當成自己的私產，隻知道索取。
這也是自然，因為這些生靈嚴格來說和地麵的湖泊高山一樣，都是創世神創造的產物。
也隻有這個小世界裡，龍神讓這些曾經創造規則的創世神㈨”們複生，並且慷慨的為他們創造了那樣美好的世界。
如果這個小世界是紀岱曾經出生的世界，他隻有感激，怎麼會對一位這樣善良的創世神有這樣的恨意？！
他們真是……都不知道感恩的嗎？！
就在紀岱這麼想著的時候，在萬千聲音中，似乎有一道不屬於生靈的聲音傳來。
【這就是你的世界嗎？】
電子聲音平鋪直敘，不帶任何感情的講述著事實：【這些生靈是這個世界的蛆蟲，你不打算都消滅掉嗎？】
“他們不是蛆蟲。”龍神喃喃回應道，“他們是組成世界的一部分。你沒有見過……那時候的世界很熱鬨，很美的。”
【可那樣的美建立在你的高壓之下。欲望、毀滅，這是一切生靈無可避免的本性。你在讓他們做違背本性的事情。】
是這樣嗎？所有的生靈……到最後都要被本性控製嗎？
就在這時，一道弱小的身影突然跌跌撞撞衝到解方澄的腳邊。
一隻毛茸茸的冥想兔蹭了蹭他的褲腿。
這隻兔子身上受了很重的傷，她奄奄一息地，仿佛終於找到了歸宿般惓賴地在龍神腳下闔上雙眼。
“謝謝您……龍神大人。”
在憎恨之外，還有數不清的安心之感。
懷念著曾經美好世界的不僅是龍神。
電子聲音卻很無情地戳破這一切。
【他們感激你，是因為他們實力弱小，需要你的庇護。如果像剛才的鳴啼鳥一樣實力強大，他們隻會怨恨你的歸來。自私自利，這也是生靈的本性，而無生命體是不會產生感情的。一切都由計算結果得出，這樣不好嗎？】
龍神收起手中的劍。
他看向天空。
風拂動著他的頭發，他閉上眼睛。
四周的一切無所遁形，全知全能的神與天地通感。
雨如同天地的眼淚傾盆而下。
“我不知道。”
創世神俯瞰大地，瑟瑟發抖的生靈正跪伏在地。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創世神。”龍神開口道，“但……這世界上如果隻有生命之樹，也太寂寞了。”
係統分析著他的話：【可就算有這些生靈，你也是寂寞的。】
這些生靈沒有一個可以和龍神並肩而立，他們討好著創世神◤◤[，卻始終無法理解他。
如果想要感情上的陪伴，這些生靈並不合格。
可龍神搖了搖頭：“不。是我無法理解他們，不是他們無法理解我。而當他們熱鬨的生活時，就像日光一樣，也在照亮著我。”
說罷，這位創世神停下了殺戮。
他修補了小世界的裂痕，重新製定了天地法則。
隻是這一次他不再離開，龐大的龍仿佛守護珍寶一般懸浮在小世界附近，以免自身實力太強，吸引太多規則之力，影響到小世界的運轉。
他隱藏了身形，觀察著滿目瘡痍的世界。
存活下來的生靈們大聲讚美龍神的功德，他們恢複了原本的活力，小世界再次變得蒼翠，沒有人敢再逾越規則半步。
但小世界的裂紋出現的越來越頻繁，龍神悄悄去修補，總是補了一條，第二條又出現了。
他是如此喜歡這樣的世界，可這樣的世界仿佛玻璃球裡的漂亮擺設，看上去生機盎然，實際上死氣一片。
當裂縫出現的速度已經無法彌補時，龍神靜靜看著正在走向毀滅的世界。
電子聲音詢問：【你難道還要去救嗎？你能感知到他們的感情吧？】
那是厭倦的，畏懼的。
偶爾間雜著部分生靈的感激，可這樣的感激並不足以支撐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念著龍神的好。
當恩情像山一樣壓在頭上時，所能感知到的疲倦也就越多。
【放棄吧。你的付出已經得不到回報了。】
龍神凝視著他熟悉的山川湖泊。
“係統……按照契約，我會幫助你獲得創世神的力量，你也要幫助我，塑造《三千世界》，對吧？”